當劉興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秦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可以容忍五大家在軍隊之上玩的那些小花招,因爲那在他看來,不值一提,他有的是手段在今後慢慢化解這種手段,但他絕不能容忍在經濟之上被人扼着脖子。
他與莫洛不同,太平軍的骨幹都是出自大楚邊軍,受過正規的軍事教育,對於經濟,後勤對於一支軍隊戰鬥力的影響有着深刻的認識,打仗,打到最後,不就是一場經濟的較量麼?
西秦軍隊是多麼的剽悍,在軍隊的戰鬥力之上,一直便凌駕於西楚之上,這種態勢一直延續到左立行上任,但即便是左立行,也花了足足八年時間才扭轉戰略之上的劣勢,說到最後,靠得是什麼?還是錢。
雖然在左立行時代,大楚西部邊軍的戰鬥力已經有了極大的提高。
那麼多年,西秦打贏了那麼多對楚戰爭,卻仍然被阻隔在落英山脈以西,最根子上的原因便是西秦太窮,實在打不起一場與南楚的大規模的戰爭。
西秦上下很清楚,就算他們打贏了與西楚的戰爭,自己也非得破產不可,等不到他們接受南楚的一切,他們就會被東齊輕而易舉的吞噬掉。
現在的沙陽郡是五大家的沙陽郡,經濟命脈被掌控在五大家手中,秦風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改變這一切,但他必須慢慢的扭轉這個局面,改變頭小四肢大的局面。
五大家在沙陽郡城的影響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消除,清理田畝,商稅改革將只會是第一步,隨着太平軍走出沙陽郡,隨着太平軍的實力逐漸擴大,相應的步驟將會緩緩地展開。
秦風並不想削弱五大家的實力,但卻必須要保證他們在太平軍的系統之中,影響力被慢慢淡化,聽起來有些矛盾,但秦風卻自信能做到這一點。
五大家抱着抵抗的心思而來,卻在劉興文開口之後,怏怏而去,於他們而言,破財將是不可避免。原以爲老太爺會因爲他剛剛離去,太平軍便兇相畢露而憤怒,但老太爺的反應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他們是真沒有想到,老太爺竟然如此毫無保留的支持太平軍,而且爲此不惜損害劉家的重大利益。要知道,對方此舉,損失最大的,無疑便是劉家了。
但在無奈的同時,卻又有着一絲絲振奮,如果真如秦風所言,太平軍走出沙陽郡,去打出一片開廣闊的天地,那麼,五大家的影響力,也將隨着太平軍的腳步而走向四方。
越國的五大家,聽起來也是一個極不錯的選擇。
“權大人,請留步。”看着站起身來,準備跟着五大家一起離去的權雲,秦風笑吟吟的道。
聽到秦風的挽留,不僅是權雲有些錯愕,連五大家也都有些驚訝的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秦風。
“權大人身爲沙陽郡守,李某還有很多事情要請教。”秦風笑道:“王副守,你代我送送劉將軍他們吧!”
“是,將軍!”王厚走到劉興文等人身邊,躬身相讓:“各位,請!”
權雲有些惴惴不安的走了回來,卻選了一個離秦風最遠的位置坐下,從太平軍入城,劉老太爺離開,他的一切表現,無不在清楚的表明,自己是五大家的人,他不知道秦風單獨留下他來是一個什麼意思?離間,挑撥,這也太小兒科了吧?自己又不是三歲小孩,五大家主也不是沒有腦子,又豈會輕易上當?
但從秦風剛剛的表現來看,剛柔相濟,威脅之中又不缺安撫,可謂是恰如其分,並不像是那種粗魯之輩啊!
看到權雲坐在離自己那麼遠的地方,似乎在有意與自己劃清界限,秦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坐了下來。
“權郡守,我來沙陽郡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對你,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瞭解,如果說劉老太爺是我進了沙陽郡之後第一個佩服的人,那你,則會排到第二個。你是第二個讓我佩服的人。”一開口,秦風所說的話,就讓權雲大爲驚訝。
“李將軍謬讚,在下可擔當不起這樣的誇獎。”權雲連連擺手。
“我這可不是吹捧權郡守,也不是有意拉攏你,我這個人,向來是直來直去,有什麼說什麼,不會繞彎子,如果不喜歡你,那就會向你翻白眼的。”秦風笑道:“權大人,你知道我爲什麼說佩服你嗎?”
“權某當真不知。”權雲搖頭道。
“別人只看到了你在劉老太爺面前唯唯喏喏,在五大家面前卑顏屈膝,而我,看到的卻是沙陽郡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秦風淡淡地道:“這可都是權大人的功勞啊!”
權雲一下了呆住了,他沒有想到對方說得這麼直白,心一下子猛跳起來,“這,這都是劉老太爺的功勞,我所做的,實在算不得什麼!”
“錯。”秦風搖搖頭,“劉老太爺的定海神針之功,自然是有的,但沙陽郡其實存在的問題,相當嚴重。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地方的土地兼併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貧富差距如此之大,換作其它地方,只怕早就矛盾重重,甚至會暴發出極其嚴重的衝突,但讓我驚訝的是,沙陽郡偏偏就沒有,反而相當平靜,這裡頭,不得不說權大人的手腕高明,恰到好處的處理了這中間的矛盾,雖然說只是把矛盾在往後拖延,但能做到這一地步,已經相當難得了。這些年來,想必權郡守也沒有少受夾板氣吧?”
聽到如此體貼的話語,權雲心中先是一暖,然後是一酸,險些便掉下淚來,這些年來,他自然受了無數的夾板氣,一方面要維繫五大家的利益,一方面又要維持沙陽郡的穩定,這其中的難度,不足爲外人道也。
他是劉老太爺一手扶植起來的,沒有劉老太爺,他還在越京城裡當他的不爲外人知的微末小官,當了沙陽郡的郡守之後,他自然要回報劉老太爺的伯樂知遇之恩,在維護大家族的利益和整個沙陽郡的平穩之上,他必須要做到兩全。
這些年他做得很好,當然,爲此他也是操碎了心。
劉老太爺沒有把他當外人,認爲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他應當做到的,至於他是怎麼做到的,劉老太爺並不怎麼關心。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體貼的話語。
“我……”他張了張嘴,硬生生的將一肚子的話又咽了回去,不過眼眶卻是有些紅了。
秦風走到他的身邊,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權郡守,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疏遠劉氏,老太爺是你的伯樂,沒有他,就沒有你,這種知遇之恩,自然得要報答。”
聽到對方這麼說,權雲倒是鬆了一口氣。
“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你會慢慢看到的。”秦風笑道:“我需要你卓遠的治政才能來大力發展沙陽郡的經濟,同時,也需要你的這種特殊的粘合能力來平衡大家族與沙陽郡整體的利益平衡。當然,我希望你以後一點一點的將你的才能用在爲所有人謀福利之上,而不僅僅再爲了那幾家。改變需要時間,而我,願意給你這個時間。”
看着權雲,秦風意味深長地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情,你的未來,絕對不是他們能比的。”
“多謝統領大人的看重,權某……權某竭盡所能。”權雲站了起來,深深的向秦風鞠了一躬,對方不僅能明白他的難處,更能通情達理,讓他頗爲感動。
“來日方長!”秦風哈哈一笑,看到王厚走了進來,道:“權郡守,我讓王厚來幫你,絕不是爲了來摯肘你的,而是想讓你們兩人通力合作的。”
“當然,權郡守的治政之能,王某是相當佩服的。”王厚連連點頭。“我進郡守府,只不過是想給將軍當好大管家,至於其它,權郡守放心,我是絕不會伸手的。”
“好了,我們言歸正傳吧,權郡守,現在五大家已經表態同意清理田畝了,這件事情,再也不會有其它的壓力了,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沙陽郡城的具體情況了,你給我們說說,這一次清理,到底能清理出多少來?”秦風笑着敲着桌子道:“這可關係到我們以後的飯碗呢?”
權雲沉吟了片刻,“如果五大家當真毫不保留地退出這些隱田隱戶,粗略估計,應當會多出上百萬畝土地,以及數萬戶隱戶。每年府庫將會多出數十萬兩的收入以上百萬擔的課糧。”
“可真是一筆大收入。”秦風驚歎道:“一年便是這麼多,可以想想,沙陽的這幾大家,這些年聚斂了多少財富。難怪當初抓了劉興文他們,我獅子大開口,人家根本就不帶還價的,敢情在我看來的大數目,在人家哪裡,就是九牛一毛嘛!”
“這還是小頭啊,大頭還是在商稅那邊!”王厚道:“沙陽郡的商業,幾乎完全控制在這幾家手中,而低到了極致的商稅,纔是這幾家收入的重點。”
“慢慢來,刀子不能下得太陡了!”秦風微笑道:“暫時不動這一塊,等我們每向外邁一步,給他們找到一個新的利潤點的時候,我們就用小刀切一點他們的利益下來,這樣,他們看不出有什麼損失,而我們也能平穩得獲得更多的收入。”
聽到秦風這麼說,權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最怕秦風如先前威脅那五大家一樣,來一個一刀切,那可就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