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邊的地裡,綠油油的青苗長勢不錯,看得野狗直咧嘴,笑咪咪地招呼着身邊的的人道:“吩咐下去,都小心一些,不要踩着了這些青苗,回頭這可都是我們的了,踩毀了,還得補種。”
鄒明心情卻是頗有些沉重,這蘭陵縣,以前可是一個絲毫不輸於豐縣的繁華縣治,其實沙陽郡的絕大部分縣治,都還是挺富裕的,現在他們已經距蘭陵縣城不遠了,但一路之上,幾乎沒有看到什麼人影兒。
“這人都到那裡去了?”他鬱悶地道。
“這還用說,要麼逃了,要麼被順天軍裹協走了。”野狗道:“回頭咱們打起來,裡頭說不定就會有蘭陵本地人。”
對於順天軍這種到一地便裹協一地百姓的作法,鄒明除了表示憤怒之外,卻也無法可施。“但願打起來這些人跑得快一些,不要給順天軍賣命,不然要是死多了,以後咱們也麻煩。”
“刀槍無眼,這個可真說不準,要真是大混戰起來,也不說他想跑就能跑得掉的。”野狗淡淡地道,鄒明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大陣仗,他可經歷過,那種數萬人在一起混亂在一起的慘烈景象,讓人思之心有餘悸。想跑,四處都是刀光劍影,你除了不停的揮動手中的刀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空間卻做別的事情,因爲你只要敢有絲毫的鬆懈,下一刻就是被亂刀砍翻。躺下裝死?別逗了,你會活生生的被人踩死的。
遠處響起了馬蹄聲,野狗擡起頭來,看到於超和他的斥候隊正如飛一般的奔了回來。看於超的臉色,卻不怎麼歡喜。
“怎麼,吃虧了?”野狗揚了揚眉,兩軍交戰,最先交鋒的便是雙方的斥候,斥候,亦是一軍之中最爲精銳的一批人,他們或者不通軍隊,但個人能力勿容置疑,看於超的模樣,野狗還以爲在與對方斥候的交鋒之中吃了虧。這在軍隊之中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吃什麼虧?”於超撇了撇嘴,“對方的斥候遠遠的看見我們,轉身便跑,本來我還想抓兩個活的探聽一下蘭陵縣的具體情況呢,這下好,我便是插上翅膀也追不上他們。真是的,什麼狗屁斥候,哪有隔着這麼遠便打馬就逃的?”
野狗大笑,“這便是順天軍。對了,你有什麼其它的收穫?”
“全縮回去了。”於超哼了一聲道:“數萬人全都縮回到了縣城之中,現在外面順天軍的大營,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
野狗大笑,“包不凡被我們打怕了,看到我們來了,居然縮回到城裡去了,也罷,他不出來,咱們也懶得理他,沒空與他糾纏。他要龜縮在縣城裡,便縮在城裡吧,咱們走咱們的。他要敢出來,咱們便再收拾他一回。”
包不凡站在城頭,看着遠處太平軍的旗幟漸漸接近,最前方數十匹戰觀,稍後一點,最多隻有千餘步兵。
包不凡的臉孔漸漸扭曲,慢慢地轉過頭來,看着一邊的陸一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這就是你所說的上千騎兵?”
如果是上千騎兵,此時自然已經全部出現了,沒道理步兵都來了,騎兵卻還沒有看見。
陸一帆身子向後縮了縮,“將軍,或者,或者他們的大隊騎兵去了別處。”
“放你孃的狗屁!”包不凡勃然大怒,劈臉就是給他一巴掌。區區幾十個騎兵,上千步兵,竟然將自己數萬人都嚇得躲進了縣城,這要是傳出去,自己以後還用做人嗎?本來在豐縣自己的大敗,已經讓大營裡的其它人對自己側目而視了。
“將軍,你看,他們有後續部隊啊,你看!”捱了一巴掌的陸一帆,看見遠處出現的又一撥隊伍,大叫了起來。
包不凡擡頭,果然,視野盡頭,又有太平軍的旗幟出現了。但人數也並不多,兩撥加起來,也絕不會超過三千人。而陸一帆嘴裡的上千騎兵,根本不見蹤影。
“準備出城作戰,全軍出城作戰!”包不凡狠狠地揮舞着拳頭,他要找回在豐縣失去的驕傲和尊嚴,唯一的辦法便是擊敗眼前這支敵人。
“讓所有男人,拿起武器,衝出城去。”包不凡怒吼道:“畏縮不前者斬,猶豫不絕者斬,作戰不力者斬。”
城上響起了隆隆的戰鼓,城門猛然打開,震天的吶喊之聲響起,野狗眯起了眼睛,從大開的城門處,烏秧秧的人羣涌了出來,沒有什麼陣型,也沒有什麼攻擊梯次,唯一讓人感到的就是人多。
“圓陣應戰!”野狗舉起了手中的鐵刀,對着於超揮了揮:“於超,你們先去圓陣之中躲一躲。”
“躲,爲什麼要躲?我們可是騎兵。”於超不滿地道,“我們先去衝殺一陣子。”
“你拉倒吧!”野狗提着刀指着黑壓壓如同潮水一般涌過來的:“就你這點子人馬,你覺得你能向前衝幾步?咱們太平軍現在幾十匹好馬可都在你們這兒,要是給玩沒了,老大非得心疼死。”
於超嘿了一聲:“敢情你是心疼馬啊!”
“自然,人現在好找,上好的戰馬,可真是難尋呢,快去圓陣之中避一避,要是覺得閒得慌,那就幫着射幾箭唄!”野狗大笑着。
於超聳聳肩,瞧了瞧已經地成圓陣的士兵,大部人看起來很從容,而少部分雖然強作鎮靜,但不住顫抖的身體卻暴露了他們內心真實的想法。從容的是老兵,至少也是參加了上一次豐縣大戰的兵,而緊張的,自然是剛剛擴張的一些士兵了。
“舉刀,閉眼!”野狗的大吼聲讓正在踏入圓陣的於超忍不住又回頭張望了一眼,野狗閉眼的命令卻只對那些新兵有效,而老兵們,眼睛卻瞪得極大。這是敢死營的土法子,第一次參加戰鬥的新兵會被命令閉上眼睛,只管聽命令揮刀就是。
戰爭是殘酷的,絕大多數人在第一次踏上戰場的時候,根本就無法適應這種慘烈的戰鬥,特別是像敢死營這種部隊,更是如此。而這種防禦戰,對士兵的協同一致的要求是相當高的,一個地方出現了軟脅,很容易全隊被人打穿的。
現在他們面臨的順天軍有多少,野狗憑經驗瞄了瞄,已經出了城正在向自己撲來的只怕便有上萬人了,後面還在黑壓壓的涌出來。順天軍的人海戰術,應用得真是得心應手啊。
欺軟怕硬,是人的天性,這些順天軍士兵面對着最多隻有千把人的太平軍,內心深處自然是覺得這是十個指頭捏田螺,穩打穩的沒有絲毫問題。人多力量大嘛,雖然大多數手裡更多的鋤頭,釘靶,羊叉,釺擔,甚至只是棍棒,但大家上去一個一下子,不也能將對方剷平麼?平素在鄉下打架不就是這樣的麼?或者他們這樣聲勢浩大的衝鋒,早就將對手嚇得狼狽而逃了。
當然,這是他們的想法,而不是太平軍的想法。
一千人,圍成了一個小小的圓陣,一柄柄鐵刀高高舉起,有的大睜着雙眼,有的卻緊緊地閉着眼睛。閉上眼睛的新兵們,耳朵裡雖然還能聽到震耳欲聾的吶喊之聲,但看不見如潮水般的人羣,看不到尋方猙獰的面孔,也自慢慢的平靜下來。腦子裡想得卻是訓練之時,教官們用大頭腳與棘條教會他們的條例。
“弩箭,射!”距離圓陣八十步,野狗大聲下令道。
嗡的一聲,數百支羽箭蜂涌而出,撲向黑壓壓衝過來的人羣,用不着瞄準,因爲此時,他們的周圍,已經全部是順天軍的士兵,而他們,就如同大海之中的一塊礁石。
慘叫之聲響起,羽箭落處,一個個順天軍士兵翻身跌倒,但旋即便被更多的人淹沒,悽慘的嚎叫之聲在更大的吶喊聲中,根本就如同蚊子在嗡嗡,除了近前的人,不會有人注意到。
三輪箭罷,順天軍士兵已經衝到了近前。
“砍!”圓陣之中,老兵們齊聲怒吼,數百柄舉起的鐵刀猛然落下。洶涌的潮水撞上了礁石,濺起的卻是鮮紅的浪花。
幾乎就在士兵們整齊的劈下手中的大刀的時候,野狗卻是大吼一聲,高舉着大刀,從圓陣之中一躍而出,落在圓陣之前十數步處,手中鐵刀橫掃四方,瞬間便清理出一大片空地。而與野狗一齊衝出去的,還有鄒明,手中鐵槍吞吐,槍槍奪命。
圓陣之中的於超,騎在馬上,一箭一箭的射擊着衝上來的對手,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觀摩太平軍的陣戰。他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但眼前的一切,卻讓他震驚不已。這可是一支成軍纔不過半年的軍隊啊,但表現出來的東西,卻要比他服務了多年的越國正規軍要更強。而此時,那些新兵們還閉着眼睛,根本就沒睜開過。
“舉!”
“砍!”
命令很簡單,來來去去就是兩個字,但這些士兵們造成的殺傷,卻遠遠要超過沖入敵羣之中的兩位高手。
呼的兩聲,衝出去的兩位高手又飛了回來,坐在圓陣之中不停的喘着粗氣,而那些士兵們,卻還在有條不紊的在舉,砍的命令聲中機械的重複着相同的動作,在這個時期,他們只不過是前後換了一次位而已。第二排的站到了第一排,讓已經劈砍了十餘次的第一排士兵退回到了圓陣的當中。如果是對上有經驗的正規軍隊,這種換位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爲很有可能就是在這個時候被人殺出缺口來,奈何他們的對手卻是一羣根本沒有什麼戰鬥經驗的農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