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雲兩腳一軟,險些癱坐在了地上,什麼叫屋漏偏逢連陰雨,船行直時打頭風?這便是。正有人對自己的位置虎視眈眈之時,沙陽郡就居然捅出瞭如此大的漏子。五千人的郡兵啊,沙陽郡幾乎全部的軍事力量,就這樣沒有了?
這必然會成爲壓垮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別說是留任沙陽郡了,只怕連官帽還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
連着咕嘟咕嘟吞了幾大口口水,看到劉老太爺仍然穩穩地坐在太師椅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慌失措,這才稍稍地穩了穩神。
他抵達之時,屋內已經坐了四個人,黃,陳,田,方四大家的家主,在沙陽郡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黃陳田三位家主的臉上都是露出焦灼不安的神色,方家家主竟然在默默的流淚。
“好了,方希,哭什麼?你的親兄弟死了,你的兒子不還活着嗎?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劉老太爺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現在情況大家已經明白了,接下來我們要商量一個章程出來,現在,我們絕不能亂了陣腳。”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黃家家主徑直站了起來,“老太爺,只能答應這些匪徒的要求了,把他們要的東西送過去,只要我兒子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別說十萬斤糧了,就是再多,我也得拿出來啊。”
“就是就是!”陳田二位家主也是連連點頭,便連雙眼紅腫的方希也是附和着這一提議,正如劉老太爺所說的,他的兄弟戰死了,但兒子還在,總不能連兒子也葬送了吧。
“哪有如此容易!”劉老太爺冷笑:“如果僅僅是滿足匪徒的要求,也算不得什麼,但現在大家不要忘了,沙陽郡城裡還有着另一尊大神,張左相對沙陽郡虎視眈眈,欲得之而甘心,現在這樣絕大的把柄落在他的手中,豈有不借題發揮之理?此事如果不妥善處理,一個搞不好,大家全都完蛋。”
陳家家主陳家洛沉吟了一下,“老太爺,事到如今,我們可選擇的路並不多,如果沙陽郡徹底倒向張相,能不能將此事按下來?”
“絕對不行!”權雲一下子跳了起來,沙陽郡倒向左相的話,在座的各家族或者並不會被怎麼樣,了不起就是再破財而已,但對他來說,則是滅頂之災了。“各位,沙陽郡倒向張左相,那便會得罪另外兩位了,這件事太大,左相根本就不能隻手遮天。到時候,只怕那兩位惱羞成怒,更是要對我們窮追猛打,下場反而更不妙。”
“那你說怎麼辦?”黃希怒道。
權雲一滯,旋即道:“還是聽老太爺的,老太爺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五人的目光一齊轉向劉老太爺。
劉老太爺很滿意衆人的態度,在沙陽郡,終究還是他說了算,那兩位與自己是合作的關係,張相嘛,嘿嘿,雖然大權在握,但根基卻淺。
“權郡守說得對。如果我們倒向左相,只怕那兩位絕不會放過,在朝廷之上,他們二位聯手,可與左相大人能分庭抗禮的,再者,我們與那兩位合作多年,彼此之間有着一定的信任基礎,而左相得勢不過這十餘年來的事情,別看他扳倒了洛氏,那隻不過是皇帝陛下借題發作,趁此機會將一直對皇室有威脅的洛氏一舉剪除而已,張相想着迅速擴大自己的勢力,可是吃相不免難看了一些,他在平田郡做的事情,便讓人齒冷。我可不想落到那樣的下場。”劉老太爺緩緩地道。
“那如今我們如何應付周文龍?”權雲問道。
“何須應付!”劉老太爺冷笑,“沙陽郡終究還是我們的沙陽郡。這件事情,絕不能宣揚開來,只能掩藏,所白一些,便是欺上瞞下而已。”
“欺上瞞下?這,這五千人的軍隊沒有了,怎麼可能瞞得住?”黃希一怔道。
“土匪開了價,我們可以討價還價,郡兵並不是被消滅了,只是被他們俘虜了,那麼,只要這支軍隊回來了,那麼,什麼事情都不就好說了!”劉老太爺緩緩地道。
“老太爺這話說得有理。”陳洛連連點頭,“土匪所求,不過錢糧而已,咱們滿足了他們的要求,但是要讓他們將人都得給我們放回來。”
“哪些土匪,能與他們共商這樣的大事,到時候要是泄露出去,豈不是罪上加罪?”權雲有些疑慮。
“不不不!”劉老太爺搖搖頭,“陸豐,你與各位說說,對這些土匪的觀感。”
聽到劉老太爺的話,權雲這才注意到,屋角一直有一個人站在哪裡,卻是豐縣的縣尉陸豐,這人他可是認識的。
“是,老太爺,權大人,各位家主。”陸豐走了過來,“這些土匪,其實下官覺得他們並不像土匪,他們看起來更像是一支軍隊,只怕所謀甚大,絕不會是那種甘於佔山爲王的小賊。他們的頭領在大獲全勝之後,並不是趁着豐縣完全空虛便急於出來劫掠,更是嚴密的封鎖消息不讓這事有一絲兒的外泄,便可以窺見其端倪。”
劉老太爺點頭道:“大家也都聽到了吧,這些土匪可不一般,不過對我們來說,這樣的傢伙,反而更好一些,就怕他們是真正的土匪,做事不考慮後果一味逞強,那反而不好辦了。他們所謀甚大,有些心思反而是更好,這樣的一羣人,或者還是能做朋友的。這夥人的頭領很不一般啊,他想得極清楚,如果這事兒爆光,他們的確能得意一時,但接下來呢,只怕便是大軍圍剿了,就算我們大越急切之間抽不出軍隊來,但朝廷可以求助於齊人,這樣對他們來說,便也是滅頂之災,所以說他們的頭領也是一個極有頭腦之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次我們與他們的談判便大有成功的希望。”權雲一下子興奮起來。
“不錯。這件事情到目前爲止,還掩藏得甚好,豐縣的葛慶生與陸豐兩人做得甚好,現在便連佔據了豐縣縣城的齊將樑達都還不清楚,其實我們的郡兵已經全軍覆滅了,這便爲我們後期的操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劉老太爺轉頭看向陸豐,微微點頭,甚是讚賞。
“這都是下官應當做的。”陸豐趕緊謙遜。
“老太爺,爲什麼沒有通知郝家?”鎮定下來的權雲環視屋內,有些詫異,郝家與在座另外四家一樣,都是沙陽郡的豪門。
“不用通知他了。”劉老太爺臉色有些陰沉,“郝家的獨子,這一次死在了雁山之中。如果讓郝志得到了消息,只怕立時便會炸開鍋,到時候他肯定一心只想着報仇,不定能將天捅穿。先瞞過他再說。”
權雲心中微凜,“現在也只能暫時如此了。”
“我已經決定派我的大管家劉保前去與這些人談判,劉保跟了我數十年,心思縝密,對沙陽郡的情況也很熟悉,你們有什麼消息要帶給你們的親人的,就在這兒寫信,然後讓劉保帶去。”劉老太爺看着衆人,道:“對外要統一口徑,就說匪徒狡詐,已經循往深山,沙陽郡兵爲報君恩,不懼嚴寒,不怕山險,縱兵窮追不捨,只怕這個冬天都會在大山之中追逐匪徒,爲了讓我們的子弟兵們能在前線專心作戰,不虞後勤,沙陽郡上上下下都要戮力同心,爲我們的子弟兵貢獻一份力量,從明天開始,沙陽郡各士紳,都要踊躍認捐,籌集軍糧,軍費,運往剿匪一線。”
“老太爺高明!”權雲豎起了大拇指。
沙陽郡上上下下迅速地運轉了起來,第一批錢糧在第三天便開始啓運,效率之高,讓周文龍大爲驚訝,要知道,即便是朝廷,想要籌集錢糧,那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被要求拿出錢糧的人,哪一個不是推三阻四,恨不得拿得越少越好?這沙陽郡倒是怪異,居然如此踊躍,連着幾天,郡府裡的府庫已經裝滿了大半,正在等待着啓運的命令。
如果說這些事情讓周文龍感到驚訝的話,那另外的事情,就讓他感到震怒了,作爲前來考察沙陽郡官員的監察御史,他發現在這裡,他幾乎成了一個被隔離的外人。約談郡府官員,除了郡守府的長史按時抵達,其餘的人,直接以正在幫辦軍務爲由,根本不理會他。前去拜會沙陽郡的幾大家,卻無一例外地吃了閉門羹,堂堂的三品京官,在沙陽郡,居然連一個區區商人都直接將他拒之門外。
驚怒之餘,他自然知道這一切的根子都在那位看起來不管事的劉府老太爺哪裡,捏着鼻子數次上門,卻仍是沒有見着這位高傲的劉老太爺,劉府裡給出的理由是,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了風寒,病倒了。
周文龍終於是惱羞成怒了,沙陽郡就算上下抱團,但他就不相信,這裡頭竟然是鐵板一塊,來之前,相爺給的暗牌終是要派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