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昌嘴裡所謂的摸魚,其實就是齊明兩國駐前線的軍隊,在私底下的一種暗中的較量。而且多數發生的新兵中間。
新兵的戰鬥力從何而來?不管是明軍的將領還是齊軍的將領,都深信一點,那就是自實戰中來。平素訓練得再好,但上了戰場突然之間就拉稀擺帶的並不在少數,只有一場場硬碰硬的血腥廝殺,才能打出真正的精兵。
所以表面之上,明齊兩國邊境之中似乎是一派風平浪靜,但在暗地裡,雙方的殘酷較量卻從來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但雙方卻又很節制,每一次雙方的碰撞都侷限在百人以下的小部隊,而有基本上都是新兵。兩邊每當有新兵入伍的時候,便是較量開始的時候。有時候是齊人主動挑釁,有時候是明軍率先發起。
以前的碰撞,雙方大體上持平。但從去年年中開始,明軍開始大佔上風,原因無他,因爲明軍新入伍的士兵,再也不是一無所知的菜鳥,而是先在新兵訓練中心呆了足足三個月之後,纔會被分派到各部隊中來。
這三個月,對於這些新兵而言,不諦於是一場地獄之旅,因爲訓練他們的,無不是經歷過血腥殘酷之戰後,從屍山血海之中爬出來的。這些人,對敵人狠,對自己狠,當然,對這些新兵菜鳥就更狠了。
用秦風在成立新兵訓練中心是所訓示的那樣,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爲了徹底貫徹皇帝的訓示,這些老兵們是將殘酷進行到底的。三個月的新兵訓練,不知有多少新兵因爲達不到訓練要求或者違反軍紀而被遣送回家。
大明從來不缺兵源。
大明的士兵待遇極高,而且大明軍人在國內地位也極高,一旦成爲正式軍人,所得餉銀便足以養活一家人,更重要的是,呆滿三年,哪怕沒有得到提升回到地方之上,曾經的軍人身分對他們尋找一份新的工作也是有着極大的助益的。起點要比一般人高出許多。
這便導致了每年的徵兵季開始的時候,成千上萬的大明青年會蜂涌而至,但能真正踏進行伍的人卻是有限的。
這也便導致了大明普通士卒的質量極高,哪怕齊國人也在改革軍伍之上下了極大的功夫,但要像大明這樣,專門成立新兵訓練中心,他們是萬萬做不來的,光是所在耗費的經費,就足以讓齊人望而生畏。還有一點齊人更是望塵莫及的是,現在的大明新兵,已經沒有不識字的人了。
識字,是大明人能成爲一個軍人的基本要求。這一點,齊人覺得有些荒謬,在他們看來,識不識字與能不能打仗完全是兩碼事,但對於已經嚐到了甜頭的明國軍隊來說,認知就截然不同了,不說別的,這些識字的大明青年,學習能力比之不識字的人,就要高出一大截來。
當齊人的新兵,碰上了現在的明人新兵,雙方的差距便立時顯現出來了,這一年來,大明在每一次的暗戰之中,總是大佔上風。
不過齊人也不在乎,因爲相較於大明而言,在人丁之上,他們佔據着絕對的優勢,所以一點兒也不怕死人,死了,就再補充,總之,能夠活下來的,纔是他們所需要的。
寧則楓在海上採取着樣蠱選兵的策略,現在這股風浪,同樣也漫延到了邊軍之中。哪怕齊國朝野上下對此非議極大,但邊軍將領們對不會因爲這些人的喋喋不休便罷手,因爲他們很清楚,不這樣的話,他們的軍隊素質,比起明人差距會愈來愈大。
而對於此,曹雲是持肯定態度的。
死了多少,便再補多少。
當然,對於大明邊軍來說,哪怕是經歷過新兵訓練中心的一輪淘汰過後才進來的新兵,他們仍然是看不上眼的,不見見血,哪能得到老兵的認同?新兵訓練中心那些在新兵眼中的地獄模式,在邊軍士兵看來,就是太小兒科了,不流流血,不死幾個人,哪裡會知道戰爭的殘固。
所以新兵加入軍隊之後,摸魚便成了一道必須的科目,那怕不是駐紮在前線的軍隊,也會以各種名目,將自己手上的新兵送到邊境線上,去經歷一次殘酷的洗禮。
樊昌駐紮的昌渚馬王集是繁華的交易場所,這裡或者有無數的諜子在黑暗裡翻雲覆雨,但卻不會有給了摸魚的機會。畢竟雙方皇帝的臉面還是要照顧的,表面上的和氣亦是要維繫的。而是湘溪,就完全不一樣了。那裡的山區,就是雙方摸魚的血腥的戰場之一。
送走了退役老兵們,樊昌回到了營區,他能感受到營區內那一層濃郁的傷感氣息,他明白這樣的氣氛恐怕會持續好長一段時間,畢竟是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的戰友,從此天各一方,有着極大的可能再也見不着了,不思念那是不可能的。
一起喝過酒,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這樣的友益,沒有經歷過的人,怎麼能體會其中精髓呢。
當然,作爲經驗豐富的將領,他知道想要衝淡這樣的情緒,就只有一種辦法。操練,玩命的操練,練得這些傢伙每天一回到營房,除了倒頭就睡的心思,再也想不起別的。熬過這一段時間,一切便又恢復正常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樊昌立即便開始制定訓練計劃。樊昌入伍早,當年本來是不識字的,不過極聰明的他,在軍隊中的時候,跟着當時軍伍中的一個來自越京城的負責後勤的軍官開始識字,當時只是出於對讀書人的一種崇敬心情的他,是根本沒有想到,最後他那一撥人能夠一路提拔起來的就只有他一個,而最關鍵的是,他不但能打,而且識字。這成了最爲關鍵的一個點。
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統領一千人的牙將而已,但卻已經跨過了從校尉到將軍的這一道天塹,以他的年紀,未來的光明大道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撫遠營王筠麾下五名帶兵牙將,樊昌是最年輕的一個。
輕車熟路的寫好了訓練計劃,蓋上自己的大印,往上面負責日常軍務的副將那裡一報備,他這邊就可以開始了。所有人分成三個部分,一部分負責馬王集平常的戒備,一部分留守大營,一部分開始訓練,三部輪轉,每五天一個週期,半個月便過去了,到了那時候,新兵差不多便也要來了。
全副武裝長距離越野!拋了拋手裡的信封,樊昌嘿嘿地笑了起來,即便是老兵,也可以讓你們欲仙欲死的。
對於老兵來說,他們不怕打仗,但最怕訓練。
房門啪啪地被敲響。
“進來!”樊昌道。
一名衛兵跨進房門:“將軍,營門外有一個自稱是好運來酒樓的夥計,說是奉了掌櫃的命令,請將軍馬上去酒樓那邊一趟。”
“好運來?”樊昌一下子跳了起來。“人在哪裡?”
“在營門外等着呢!”衛兵有些奇怪,不過一個酒樓夥計而已,將軍怎麼這樣緊張?還沒有等他想清楚這個問題,樊昌已是一陣風一般地衝出了房門,飛快地跑向營門。
由不得樊昌不緊張,因爲自從孔連順知道了他小妹的事情之後,便曾大包大攬地說自己有不少認識的長安城的商人朋友,可以幫着打聽。本來樊昌也只是抱着死馬當着活馬醫的態度,請了畫師將小妹早先的模樣畫了出來交給了孔連順。在他想來,長安城是那樣的大,據說有上百萬人的人口,這等規模的城市,樊昌以前沒有什麼概念,但現在的他可知道那是一座多麼雄偉龐大的城市,想在這樣的城市裡找一個人有多麼地困難。
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月前,孔連順告訴他,他的小妹有消息了,這讓樊昌驚喜萬分,他是多麼想第一時間便看到自己的小妹,但他的身份又註定了他絕無可能在現在進入到齊國境內。他能光明正大進入齊國只能是當明軍向齊國發起進攻的時候。
而善解人意的孔連順這個時又提出他可以去幫樊昌將人從長安帶回來。這怎麼不讓樊昌感激涕零?傾其所有,又借遍了同僚,湊了一千兩銀子給了孔連順,孔連順倒也沒有推辭,拿了銀子,便離開了昌渚馬王集,一路向長安而去。
當初孔連順也只說有了消息但並不敢打包票,所以樊昌在期盼之餘也是心中忐忑的,現在聽到說酒樓夥計過來找他了,下意識地就認爲一定是孔連順回來了。
一頭衝出營門,好運來酒樓的一個小二正在營門中徘徊,樊昌一把將他抓住。
“孔老闆是不是回來了?”他顫聲問道。
“樊將軍,老闆回來了,請您過去呢!”小二被樊昌一把抓着肩膀,頓時疼得齜牙咧嘴,一邊用力瓣着樊昌的手,一邊大聲道。不過樊昌的和跟一把鐵鉗子似的,他那點力道又怎瓣得開?
“一個人回來的?”樊昌顫聲問道。
“好像還帶了一個姑娘!”小二道。
樊昌一下子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全身有些發軟,但一股股熱血卻又從身體各處衝向大腦,讓他歡喜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