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闖有些忐忐不安地跨進了內衛的衙門。當然,他並不是有什麼把柄被抓住了被內衛衙門請來喝茶的,而是壯着膽子來撈人的。
這位胖胖的前津州郡守,現在正是鴻運當頭的時候。津州宿遷叛逃,這位郡守不願從敵,拋下家人逃亡回上京城,這在急需要一個愛國忠君榜樣的朝廷看來,自然是需要大力褒獎的對象,於是不但沒有被追究津州陷落的職責,反而去了相州擔任安撫使。相州被明軍打下來,十幾萬楚軍煙消雲散,連大將軍孫承龍都戰死沙場,這位倒好,不但安然逃了回來,臨走之時,居然還打劫了明軍一個醫護營,搶回來了好幾位大明醫師,醫護兵以及大糧的治療時疫的藥材,立時便又成了大楚朝廷的功臣。
因爲這個時候,時疫已經不聲不響的在上京城開始漫延了。
時疫在相州開始傳播的時候,孫承龍在相州下令封境,衛澤龍下令在上京周圍開始封境,不允許相州有人踏入上京範圍內一步,命令是下得及時,可終究命令是需要人來執行的。仍然有不少的相州人通過各種途徑悄悄地逃進了上京城,手段無外乎是人情,或者金錢開道而已。
當上京城發現瘟疫出現的時候,根本沒敢聲張,只能悄沒聲地整治,發現一個,便悄悄地處理一個。一旦時疫的消息在上京城傳播開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會造成什麼樣的混亂,畢竟相州的慘狀,現在在上京城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這個時候,楊闖帶回來的明軍醫師,醫護兵以及藥材,對於上京城來意味着什麼,自然不言自明。
楊闖於是再度受到了嘉獎,這位連戰連敗的封疆大吏,一轉眼又成了上京城安撫使,輔助首輔馬向東處理朝政,當然,當下他最重要的任務還是將時疫的威脅從上京城內剷除乾淨,畢竟他是從相州疫區回來的人,具有相關的經驗。
可別小看楊闖領下的這個任務,在時疫這個恐怖的惡魔的威脅之下,楊闖的這個職務現在可以說是掌握着無數人的生殺予奪大權,他手裡甚至裝備了一支軍隊,專門用來對付那些染上了時疫,應當處理掉,卻又不願意爲了大楚的存續而獻上生命的傢伙。
說白了,就是武力剷除那些已經沒有救治必要的傢伙。
這支隊伍以楊闖從相州帶回來的千把人爲基礎,護展到了三千人左右。
明人給予楊闖的任務便是在上京城內,迅速地掌握一部分力量,以便能夠在明軍需要的時候,發揮出他應該的作用。
現在明軍需要的是什麼,當然是需要他們在攻打上京城的時候,楊闖能作爲一枚重要的棋子,在上京城內起到內外呼應的作用,而想要起到這個作用,那就必須手裡有兵啊。
如果說楊闖在津州的時候,還是忠君愛楚的,那麼到了相州,他已經無限開始動搖了,而回到了上京城,他的心思就已經徹底倒向大明瞭。無他,現在只要是明白人,都已經知道,楚國上京的陷落,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區別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更何況楊闖與楚國還沒有這麼深的關係,雖然他是後族,過往也是因爲這個關係而青雲直上,但說起來,他卻不過是旁枝而已。嫡系的後族在戰後必然是會受到追索的,而像他這樣的,並不是沒有脫身的機會,再加上現在的他,與明人的糾纏日深,立功受賞的心思倒是更迫切了一些。改朝換代什麼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這樣的時代浪潮之中,要把握住機會改換門庭從而繼續保持自己以後的富貴日子啊。
抱緊明人的大腿,是楊闖現在明確要做的事情。
想要立功,自然得要手下有人。但楊闖以前不過是一個地方郡守,在上京城這樣的地方,又能有什麼樣的勢力呢?手裡那千把人現在倒對自己忠心耿耿,但千把人仍在上京城這地方,便如同幾滴水掉進了大河大海之中,連泡泡都不會冒一個。所以,他迫切地需要拉攏更多的人加入自己的陣營啊。
他的目光自然首先落在熟悉的人身上。首先進入他視線的便是同樣身爲後族旁枝的楊淼,一位火鳳軍校尉。一位鬱郁不得志,四十出頭了還沒有混出來的傢伙。然而他還沒有想出一個自然的理由來拉攏這位楊校尉的時候,這位倒好,被雷衛逮了去。
理由是這位校尉在火鳳軍中散佈失敗言論,動搖軍心,有不良企圖。這樣的罪名在現在的上京城中,便是殺頭的大罪,要知道因爲同樣的事情被皇帝閔若英活活杖死的大臣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一個小小的校尉算得了什麼,都還進不了皇帝老兒的視野當中。
楊闖認爲機會來了,前提是他能將這位楊淼從內衛那恐怖的地方撈出來。他自己便心懷鬼胎,對於內衛這樣的衙門有着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走進內衛衙門的大門的時候,甚至有一種自投羅網的感覺。眼光所及,那些內衛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都是不懷好意,好像下一刻,便有撲過來將自己按倒在地上的感覺。
他從來不是一個膽大的人,所以便有些兩股戰戰,頭頂冒汗了。
他沒有想到雷衛居然笑容滿面地親自迎出了大堂。
“楊大使,今天怎麼有空光顧我這個小衙門啊!”雷衛笑吟吟地抱拳行禮,對於這位眼下正當紅的炸子雞,雷衛當然不會怠慢,再說了,人家回到了上京城之後,立即便派人將預防時疫的藥物送到了府上,這份人情,當然得領。時疫傳播起來,可不管你地位高下,不管你權重權輕的。
這兩位大明分別策反的傢伙,彼此之間,卻並不知道相互的身份,要不然,當真有可能抱頭痛哭一番,爲找到知己而慶幸一番。
不管他們各自是多麼的位高權重,但在上京城內,他們的內心,自然是無比孤獨和彷徨的。一旦事敗,被千刀萬剮那都是輕的。要是能找到一個同伴,心理之上自然會有些安慰。
不可大明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們這個機會。
一番寒暄之後,雷衛將楊闖請進了自己的公房,以他的機警,自然能看得出來這位楊大使今日前不是爲了公事。大都是爲了撈什麼人的,不過現在的內衛衙門幾乎每天都要逮人,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楊闖是想來撈誰。
如果不是皇帝關注的人物,那麼賣他一個情面又何妨呢?
“楊淼?”雷衛沉吟了片刻。
“雷將軍,楊某知道這位犯了忌,不過總也算是楊某的同族,不忍見他落得如此下場,雷將軍肯行個方便的話,楊某感激不盡,必有回報。”楊闖壓低了聲音道。
雷衛微微一笑,他不是在拿架子拿捏這位楊大人,而是的確沒有想起這位校尉是何許人也,一個小小的校尉,在他眼中,當真算不得什麼。
“區區小事,還勞楊大使親自跑一趟麼,派個人送個口信也就夠了。”雷衛笑吟吟地說着,提起筆來寫了一個條子,遞到楊闖的手中:“楊大使遣人去把這位楊校尉帶出來就好了,以後謹慎些,莫要再落把柄,現在的皇帝陛下,最容不得的就是這些了。這一次雷某看在楊大使的面子之上,便擔些風險,切勿再自誤了。”
雷衛說得模模糊糊,一副胸有成算的模樣。
楊闖很詫異於自己此行的順利,雷衛,他其實是一點也不熟悉的。但看起來,卻是一個極好打交道的人。高興自己輕而易舉地便完成了任務,對於自己現在在上京城的地位也有了一個重新的定位,楊闖站了起來,拱手道:“雷將軍,一家人不說二家話,楊某現在在上京城中,也有一點小小的話事權,雷將軍但有所需,只管派人去言說一聲。”
“好說,好說,肯定會有麻煩楊大使的時候。”雷衛笑道,這位楊大使現在在上京城的權力可不是他嘴裡所說的那一點小小的話事權,權力大得很吶。
一個時辰之後,那位倒黴的楊校尉便出現在了楊闖的馬車當中,看得出來在牢裡沒少吃苦頭,血糊巴拉的。
對於自己被救出來,他是莫名其妙的,雖然說起來是後族,但他這旁枝遠了一點,楊闖好歹還能混一個封疆大吏,這位,也不過是憑藉着這個名頭被招進了火鳳軍而已,混到這個歲數還只是一個校尉,不管是兵事上的能力還是交際的能力,也都不過是平平而已。
“多謝楊大人救命之恩。”楊淼拜倒在楊闖的面前,要知道,這救的可不僅僅是他,還有楊淼一大家子,現在上京城實行的可是連座制度,一人犯罪,全家遭殃。楊淼也就是地位不高,內衛還沒有來得及弄到他名下來,要是他是個將軍什麼的,這個時候大概腦袋已經掉了,家人大概要麼在苦力營,要麼在教坊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