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名彪悍之極的騎兵在長安百姓沿途的叫好聲中一路疾馳出了長安城,但馬上的騎士們臉上卻沒有一絲兒的歡容,一個個陰沉着臉.
這將是他們的逃亡之旅,千里迢迢,不知道最後能有幾人可以安全地回道大明.
出城五十里,日頭已經過午,騎兵們停在了一處叢林之中,慕容海甩鞍下馬,其它的騎兵們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勒停了馬匹,紛紛躍下馬來.
“弟兄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接下來大家拋棄掉一切可以表明你們身份的東西,然後分散離開,記住,不要三五成羣結伴而行,雖然我們最終的目標是一樣的,但這一路之上,卻只能各行各路,希望以後我們還有相聚的時候.有命再見吧!”慕容海脫去了身上的凱甲,扔掉了隨身的武器,現在他們在齊國的最中心,這些武器不能給他們帶來絲毫的安全感.
所有的騎兵們都在做着同樣的事情,錢,他們是不缺的,進了長安城之後,他們的私囊之中,都賺了足夠多的銀錢.
一批又一批的人離開了這片密林,最終只剩下了慕容海一人.
看着被遺棄掉的片地的盔甲武器和戰馬,他長嘆了一聲,走到伴隨了自己多年的戰馬跟前,抱着戰馬碩大的腦袋,將自己的臉貼在馬臉之上,低聲道:”夥計,永別了,我不能帶着你走,你的屁股之上有烙印呢,帶着你,我很快就會被當成逃卒抓起來的,你好好的活着吧,可別死在戰場上羅.”
拿頭撞撞自己戰馬的腦袋,戰馬伸出溼噠噠的舌頭舔頭慕容海的臉龐.
一狠心,慕容海轉身離開了這片密林,不敢回頭,身後轉來了戰馬的嘶鳴之聲,豆大的眼淚從慕容海的眼睛裡掉了出來.
長安城中的木材商人羅桑正恥高氣揚的行走在木材堆積如山的堆場之上,身前身後簇擁着一大堆小的木材商人,羅桑攬到了給大齊水師專供木材的單子,是大齊現在最炙手可熱的商人之一,朝廷撥出了海量的資金在涔州那邊建造戰船,適宜造大船的木頭也不是那麼好找的,現在齊國的木材商人,要是能搭上他這一條線,便等於踏上了康莊大道,無數的金銀便在向他們招手.
現在的大齊,爲了在短時間內打造出更多的戰艦,對於這些大料的需求是無止境的,而且爲了蒐羅更多這樣的大料,價格之優,前所罕見.
羅桑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坐在家裡便有大筆的金銀入帳,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將合格的木料調運到涔州去.
發財很簡單,關鍵是看你能不能找對路子.
一個青衣老僕面帶惶急之色地一路小跑着到了羅桑的跟前,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羅桑的臉色大變,向着周圍的木材商人拱了拱手,在衆人如潮的阿諛聲中,快步走上了停在堆場外的馬車,向着自家在長安城中的大宅子快速行去.
“老爺,馬上得走,慕容海他們已經跑了,送出來的信息是拓拔燕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慕容海並不知道拓拔燕的身份,拓拔燕既然如此做,就代表他已經準備投降齊國了,他可以放走慕容海這樣的隨他征戰了十年之久的袍澤,卻斷然不會放過我們這樣的人的,我們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沒有絲毫的情誼.”
羅桑臉色慘白,身體一直在不停地顫抖,抖抖擻擻的從馬車一角摸出一壺酒,不停地往嘴裡灌着,只是手抖得厲害,灌進嘴裡的少,落在衣服上的多.
“走不了的.”乾脆將酒壺扔到了一邊,羅桑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至少我是走不了的,我一大家子都在長安,能往哪裡走?阿大,你通知下去了沒有?”
阿大點了點頭:”得到消息之後,我立即下令在長安城中的所有諜探馬上離開,暗樁就此潛服不許再有任何動作,老爺,那間房子裡所有的東西,我已經全部焚燬了.”
羅桑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可是這裡都還記得.阿大,求你一件事,回家之後,你能不能帶着我小則離開,他纔不過兩歲而已,帶着他去明國,將他交給他的大哥.你跟我不一樣,一身的好武藝,江湖經驗也極其豐富,說不定還能逃出去.你跟着我這些年,咱們兩人也算相處得宜,這是我最後的要求,你能答應嗎?”
被稱做阿大的老僕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只要我還活着,便會護得小則平安,不過老爺,如果我死了,那自然就一切休提了.”
“盡人事,聽天命.”羅桑終於不再抖了.
“家裡其它人呢?”
羅桑沉默不語,阿大也低下了頭去.
羅桑,是鷹巢在長安扎下的一顆釘子,而且還是一大票釘子的頭頭,而他,卻是與拓拔燕單線聯繫的,現在拓拔燕已經叛明,羅桑知道自己必然無幸.
軍營之中,拓拔燕一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坐在房中,一動也不動.直到夕陽的最後一束光線從他的眼前消失,他這才霍然站起,大步離開了屋子,屋外,早有親兵備好了戰馬,翻身上馬,疾速奔出了軍營.
一柱香功夫之後,他出現在了大元帥府外.大帥郭顯成的府第,距離他的弟弟郭顯功的家宅並不很遠,站在門前,能看到遠處郭顯功家裡那些若隱若現的樓閣,拓拔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步向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他現在是齊國的高級將領,更是郭氏的女婿,進入大帥府,自然是暢通無阻,看到他來,大帥府外的親兵早就殷勤地跑了過來接過了他手裡的馬繮,大門之上的一側小門已經打開,管家笑吟吟的迎了出來,另一個家僕則已是飛跑着向內去稟報了.
“大帥在家麼?”
“姑爺,大帥在家.”
拓拔燕點了點頭,向內裡走去.
長安城內已經逐漸亮起了燈,此刻的郭府之內,更是已經燈火通明瞭.
書房之內,郭顯成呆呆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拓拔燕,即便他是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大將軍,哪怕他面對流血漂杵也習經爲常的悍將,此時卻是如同被五雷轟頂一般,只覺得魂靈兒都不在自己的體內了.
一個爲大齊作戰了十數年,一個在大齊被禮作悍將,一路高升的高級將領,一個聲名達於御前的大臣,竟然是明國在十數年前便處心積慮安排下的諜探,不用說,這些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大齊的最高軍事機密,都源源不斷地從拓拔燕這裡流入到了明國的手中.
而更可怕的是,這個人還是他郭氏的女婿.
什麼叫禍從天降,這就是.
這件事,足以讓他郭氏被從齊國毫不留情地抹去.
深深的吸氣,再吸氣,郭顯成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這件事,你告訴了你岳父沒有?”郭顯成壓低聲音問道.
“沒有.”拓拔燕搖了搖頭.
郭顯成點了點頭,以二弟的那個脾性,只怕知道了這個事情,會被活活的嚇死.
“留在這裡,哪裡也不要去.”郭顯成厲聲道,”直到我回來.”
“大帥要去哪裡?”拓拔燕擡頭問道.
“去找曹輝!”郭顯成面色有些猙獰,”當年,你是他引薦給我的,這些年來,你的一路高升,與他也脫不開關係,這個時候,只有將他也拖進來,才能保我郭氏滿門.真是混帳啊,混帳!”
看着郭顯成一把抓起桌上的一張紙匆匆地出了書房,拓拔燕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坐了下來.
曹顯成幾乎是衝進了鬼影衙門.門口的侍衛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被郭顯成一腳給踹成了滾地葫蘆,趴在地上還不明白自己剛剛到底是哪裡不恭敬了,居然惹得大帥如此暴怒.
曹輝正在自己的衙房之中會議,長安城中的大戰雖然結束了,但於鬼影來說,戰鬥纔剛剛開始,肅清長安城內的那些隱藏的各類力量,比起一場戰鬥更讓人費心費力,明處的敵人,總是比暗中的敵人要好對付.
郭顯成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讓曹輝大爲愕然,看着郭顯成鐵青的臉色,曹輝立即便意識到有絕大的事情發生了,否則郭顯成不會出現在這裡.說起來這還是郭顯成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衙門裡.
“都滾出去!”郭顯成環視着滿滿一屋子的鬼影將領厲聲道.
曹輝微微點頭,屋內立時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大帥,出了什麼事?”曹輝走到了郭顯成的跟前.
死死地盯着曹輝,郭顯成喘着粗氣,低聲道:”曹輝,你害死我了.”
曹輝莫名其妙地盯着郭顯成:”大帥,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郭顯成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將手裡的紙張遞給了曹輝:”這是明人在長安城中的諜探網絡.”
驚疑不定的曹輝從郭顯成手裡接過這張薄薄的紙,打掉明人在長安城中的諜探網絡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但這樣東西出現在郭顯成手裡就很奇怪了.他沒有忙着去看紙上的內容,而是不作聲地盯着郭顯成.
“拓拔燕是明人特意地安排進來的.剛剛,他向我坦白了一切.”郭顯成壓低了聲音道.
卟嗵一聲,曹輝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臉色瞬間與郭顯成一樣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