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坐在桌邊,小口小口的喝湯,阿寶嘴裡含着筷子,瞅着連翹似乎又什麼話想告訴她。
“你已經盯我好久了,說吧,什麼事兒?”連翹雙手捧着碗,感受着湯的溫度。
“嗯……掌門,你的身體,好一點了嗎?”
“好很多了。”
阿寶低頭扒了一口飯,掌門的面色還是很憔悴,哪裡有好很多啊,只不過……“筱璇姑娘還是沒有回來。”
“……”連翹喝湯的動作僵了一下,她擡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這已經中午了,筱璇大概是昨天下午出去的,這……“你想說的,不止是這句吧?”
“掌門,你看……要不然,我去一趟紅袖坊吧!”
“不行。”連翹想也不想,直接說道。
“可是她這麼久都沒回來,我總覺得,是出什麼事了……”
連翹喝完湯後,用手邊的毛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朝水盆旁走去。她輕輕地cuo弄着雙手,“筱璇姑娘的武功不在你之下,她如果出事了,你更會出事。”
“可她畢竟是幫我們去找嫣兒的……總不能,放任她不管啊……”阿寶低聲嘟囔道:“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堅持自己去的……現在心裡一點都不好受……”
連翹站在鏡子前整理自己的衣裳,她看了一眼小花妖,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阿寶見連翹沒回它,再次問道:“連翹……你是不是因爲,她跟夜神大人的關係,所以才……”它小心翼翼的瞅了瞅鏡子前的連翹,怕自己戳中她心中的要害。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夜神大人跟這個筱璇的關係應當是非常不錯,簡直形影不離。倒不是說曖昧,只是……筱璇的確是他身邊離他最近的人。尤其是對於連翹,夜神大人幾乎不曾主動理過。
“原來你看出來了呀。”連翹好笑的看了它一眼,打趣道:“不錯嘛,我們的小阿寶變聰明瞭。”
“那……我們真的不管她了麼?”如果連翹堅持的話,阿寶便也決定坐視不理,畢竟它最在乎連翹的感受了。
連翹彎下腰理了理鞋子和褲腳,繼而直起身將薄雲龍曦跨在了腰間。
“走吧。”
“……哎?”
“晚了可就來不及咯。”
阿寶目瞪口呆的看着連翹走出房間,它這才明白連翹是打算去西陵十三街!——連忙扔下手裡的碗,它朝連翹追去,“連翹連翹——這樣不妥吧?!”
“哪裡不妥啦?”
“你留下、我去,我去就行!”
“萬一你也一去不回呢?我怎麼可能放心你一個人過去?”連翹停下了身,看向腿邊的小花妖,神色變得恍惚,“你要是也不見了,我恐怕真會瘋掉……”
“其實也可以不去的……”
“怎麼能不去?筱璇會離開這裡,多多少少都是因爲我……更何況,她是他的徒弟。”
阿寶仰着頭看着身邊的女子,她的面色還很蒼白,分明是大病未愈,可她堅持要去尋找筱璇。她這麼做,難道僅僅只是因爲,筱璇……是夜神大人的徒弟嗎?
“要是……碰到了危險怎麼辦?”阿寶還是不放心。
“怕什麼,我不是有你。”連翹笑道。
“啊?”阿寶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誇了,它用手撓着自己綠綠的大腦袋,傻笑道:“呵呵呵……是哦……有我在呢!我會保護連翹的!”
“而且,我昨晚有跟薄雲龍曦商量,它願意在今天護我一日。”
“哎?!真的啊?!”阿寶瞪大雙眼,看着連翹腰間冰藍色的寶劍,薄雲龍曦很少露面,它竟然答應了連翹今日會保護她!——它瞪、它瞪、它使勁兒瞪!今兒個的太陽難不成打西邊出來了?!
薄雲龍曦輕輕地顫了顫……
小妖怪,別一直瞪着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下阿寶的心總算要輕鬆一些,有薄雲龍曦在的話,一些小妖小怪可是不足爲懼的!而且西陵十三街離這裡並不遠,來回不用多長時間……只要它在小心一點,連翹是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嘻嘻……
兩人一起離開了沐家,阿寶光顧着走路餘光似乎瞟到一旁的地上有一個過着黑披風的東西,正緩緩向前爬動,它沒有太在意,畢竟這裡的乞丐也不少。最主要的事,它現在的心情要舒暢很多嘛,畢竟可以去尋找筱璇了,而且連翹的安全也有保障……
不過這稍微舒緩的心情還沒有維持多久,阿寶的心裡就像被千斤重的大石頭壓住了一般,悶悶的踹不過氣。
西陵十三街。
雖說這條花街,都是在夜裡燈火輝煌,可是現在卻有着死一般的沉寂。
靜,很靜,靜得只有他們的腳步聲。
連湖水都很安靜,沒有一絲漣漪。
兩個人來到了紅袖坊。
大門緊閉。
連翹緩緩地擡起頭,看着上面掛着的招牌——紅袖坊。
*
記憶中的夜,暴雨傾盆。
每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原本都是打算跟往常一樣迎接客人,她們誰也沒想到,此時此刻每個人竟都能握着自己的賣身契。
輕紗薄裙一個個的都旋轉起來,很多姑娘跑到了階梯的下面,就這樣任雨林在自己的身上。她們手舞足蹈開心的大笑,儘管這些笑聲都掩蓋在雨裡,可是整個西陵十三街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們的歡喜。
“連翹——連翹——”嫣兒突然朝屋裡大喊,“你出來呀——連翹——”
“來了!——”
嫣兒在門口等着她,見她出來,連忙去牽她的手,“連翹,你不是說,你一定會把醉伊樓的招牌摘下來嗎?”
連翹被她拉進雨裡,她們站在階梯下面,仰視着那面精緻的招牌。周圍的姑娘都停止了舞動,一個個聚在連翹身邊。這種氣氛深深感染了連翹,她沒有說話,確實抽出劍對着招牌使勁兒一劃,橫掛着的招牌立即一分爲二,從上面墜落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隨着它落到了階梯上,嫣兒看到後率先上去踩了一腳,一腳不夠又踩一腳。
“姐妹們!讓我們一起踩爛它!”
“好!!——”姑娘們異口同聲的應道,都圍了過去,沒有人管自己的身上已經溼漉漉的,全部都在那裡你一腳我一腳的踩着招牌——
過去了!!終於過去了!!那些永遠望不到頭的日子,終於隨着這塊招牌一起,被暴雨帶走了!!!
連翹擦着臉上的雨水,她看着她們,笑意便怎麼都止不住。
*
好安靜。
連風聲都沒有。
“有人在嗎——”阿寶嘗試性的喊了一聲。
無人迴應。
連翹的手緩緩地放在了門上。
她屏住呼吸。
她在心裡祈禱。
——願老天保佑,不要有事。
閉上眼,她用力一推,隨着“吱呀”一聲,門緩緩開了。
隨着開啓的門,阿寶看到裡面的景象後一屁股栽倒了地上!“連、連翹……”它的聲音壓抑着幾分顫抖。
連翹面色僵硬,她緩緩睜開雙眸。
“……”
“……”
“……”
突然一聲雷鳴,連翹整個人打了個哆嗦,阿寶從地上站起來抱住了連翹的大腿——“要下雨了!”
“走,我們進去。”
“嗯……”
連翹慢慢的走了進去……
屋裡的桌邊,趴着幾位姑娘,她們的身子旁邊有着已經毫無溫度的茶杯。地面上,樓梯口,皆躺着許多人,她們的眼睛裡有血液流出,身上並無創傷,似乎是……中毒。
連翹蹲下身,試了試地上女子的鼻息,已經斷了氣。
“果然出事了……”阿寶低聲喃道:“這裡的女子,竟無一倖免,到底是誰出手這般狠毒?!”
連翹抿着脣,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的翻越而去,沒有發現嫣兒。
“去二樓看看。”
她站起身體,朝樓上走去。
果然是中毒。
每個姑娘都死在不同的地方,死之前似乎在做什麼事,唯一相同的是她們的眼角都有幹掉的血漬。
“筱、筱璇……”阿寶突然喊道。
“哪裡?!”
阿寶指着不遠處的房門前,“是她!”
連翹趕緊跑了過去。
“筱璇姑娘、筱璇姑娘!”她蹲下身將地上重傷的姑娘扶了起來。筱璇的身上有多處劍痕,她整個人已經昏死了過去。不論連翹怎樣喊她,她都聽不見。
連翹的心突然揪了起來,她連忙去感應筱璇的脈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怎麼樣??”阿寶急迫的問道。
“還好……好有的救……”連翹點了點頭,嗓子突然一癢,她手捂住嘴,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那我們現在……帶她去找大夫?”
連翹點了點頭,“事不宜遲,阿寶,你帶着她……”飛過去這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連翹便發現她的身後停了一個人。
熟悉的氣息。
“你來了……”連翹緩緩地站了起來,給身後的人讓路。
“夜神大人!”阿寶驚呼道:“你怎麼來了?!”
蒼琉蘇沒有理它,而是彎下腰將筱璇從地上抱了起來,她身上的傷痕他只要看一眼便能確定,“我若不來,她的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連翹沉默了。
蒼琉蘇的視線淺淺的從連翹身上一掃而過,“你還真是毫髮無損啊。”
“你!”連翹驀地擡頭,驚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咳咳!……難道你覺得、你覺得……遍體鱗傷的人是我,你心裡才舒服?!”
“她好端端的爲何會出現在這裡?紅袖坊……前些日子來找你的那個女子,不正是來自這裡——我走的時候已經說過,在我回來之前,你們哪都不要去。你倒好,讓她來這種地方——”
“對!”連翹聽不下去了,她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這下再也壓抑不住的全部爆發,“就是我!就是我不懷好心、就是我讓她來這裡受罪!就是我想讓她不得好死!!”
“連翹……”阿寶拉了拉連翹,阿寶知道,連翹絕對不是這麼想的。
蒼琉蘇的眸光暗了幾分。
連翹繼續喊道:“我只恨自己剛纔怎麼沒有再給她補上一劍!咳!咳……你不是很在乎她麼……我怎麼就沒殺了她呢……呵呵……”
完了完了完了,阿寶急得直跺腳,“掌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連翹啊連翹,爲何要故意惹怒蒼琉蘇呢?
“沐連翹。”蒼琉蘇的聲音比雪域的積冰還要冷,他一字一句道:“如果可以,我一定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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