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
“在！”
“嗯……”聽到有人答話，連翹的身體往下滑了一點，木桶裡的水漫過下巴。反反覆覆的不安着，幸好現在有阿寶陪她。可是，時間也很晚了，瞬玲滅怎麼還沒回來？
連翹從木桶裡爬了出來，將身上的水漬擦乾後披上乾淨的衣裳，走到屏風前面來。她還在低頭繫着衣服上的帶子，卻是擔憂起某個人的行蹤，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瞬玲滅還是早上離開的，怎麼一天了都沒回來呢？
“有人在嗎？”
門外突然傳來聲音，連翹繫帶子的手頓了一下，她擡頭看向門窗，什麼也沒有。
幻覺？
“阿寶，你有聽到什麼聲音麼？”
阿寶已經躺在了牀上，輕微的呼嚕傳來，連翹無奈的笑了一下，睡得還真快。
“姑娘，我是夏梨，請開門見見我好嗎？”
夏梨……人魚夏梨？！是鏡海里遇到的那個亡靈麼？……她怎麼會來這裡呢？
連翹把門打開，門外果然出現了人魚姑娘，她坐在鯊魚的背上，這個鯊魚……連翹應該還記得她叫珊瑚，是卓陌的姐姐。
卓陌。
連翹的眼神暗了幾分。
“有事麼。”她的聲音不自覺的冰冷起來。
“姑娘，你認識左護法？”
“嗯。”
“你們的關係……怎麼樣？”
連翹低頭想了一會兒，“不太好。”
“……”夏梨驚訝的看着她。
“怎麼了，難道我們看上去很好的樣子麼？”
“不、不是……”夏梨搖了搖頭，她咬住了嘴脣，有些話似乎很難開口，“只是……這是他第一次從卓陌手裡救人……”
“你來到底是爲了說什麼？”毫不隱瞞的說，連翹對夏梨和珊瑚都有敵意，畢竟她們似乎跟卓陌的關係很不錯不是麼？夏梨又在這裡吞吞吐吐說不清楚，連翹的耐心自然快用光了。“夜已經很深了，我希望你接下來可以說重點。”
“對不起！”夏梨有點難過的低下頭，看樣子是被討厭了啊……“夏梨是想說，也許你對左護法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夏梨希望你可以幫他！”
“……幫他？”
“嗯！他現在，一定是在域空第二十一層！卓陌的這件事真的很抱歉，但是左護法他！——”
“你希望我去？”連翹打斷了她的話。
夏梨輕輕坐在了鯊魚背上，藍色的魚尾閃爍着淡淡的光芒，她輕輕點了一下頭，“也許你可以改變這一切。你是三百年來第一個能看到我和珊瑚的人。”
“我是驅鬼師，能看到你們不奇怪。”
“咦？你、你是驅鬼師？”
夏梨身下的珊瑚也有點錯愕的看向連翹，原來這就是傳說中亡靈的剋星驅鬼師啊。
“你之前說，瞬玲沒在域空第二十一層？”連翹點了下頭，又問出這句話。域空，是魔界的另外一個名稱。
“對。”
“我們這是第幾層？”原來魔界是分層的，瞬玲滅還從來沒跟她說過。
“魔界一共有十九層，我們這是第一層，魔尊現在在第十九層閉關。”
“可是……”連翹不解的皺起眉，“你剛纔說二十一層？”
“那是魔界大多數的人都進不去的地方，也是魔界最黑暗的地方，它的名字叫煉獄。”
“煉獄？……做什麼的？”
“裡面被關押着叛徒和俘虜，都是一些兇惡至極的人。”
“瞬玲滅去了那裡？”
“嗯。”
“爲什麼要我去呢？”
“因爲……夏梨有不好的感覺，這次煉獄會發生很大的事情……”夏梨很急切的想跟連翹說清楚，可是預測這種東西又說不準，連翹是人族來的姑娘，她並不知道夏梨是占卜師，所以不會相信夏梨口中的災難吧。
“所以說嘛，爲什麼要我去，瞬玲滅比我厲害多了，他都擺不平的事情我更不可能做到啊。”
人魚夏梨和鯊魚珊瑚的情緒都瞬間變得很低落。
連翹不想去，她們能感覺的到。
魔界風輕輕吹拂着門前立着的連翹，灰白色的道袍在空中緩緩飛揚。
夏梨挽過耳邊的白色長髮，擡頭對連翹勉強的笑了一下，儘管如此，連翹還是微微失了神。
她的美，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
“已經三百年了，夏梨跟珊瑚，等了三百年。你是驅鬼師應該知道，不能投入輪迴的那種痛苦……不過，還是我們唐突了，對不起。”夏梨對着連翹彎下腰，再擡起頭時，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有空你可以來鏡湖哦——要白天來，你在岸上喊我，夏梨就會出來。夏梨可以唱歌給你聽哦！”
連翹看着她漂亮的眼眸，儘管她笑着卻也無法掩飾眼底深處的傷懷，心像是被什麼觸碰一般，重重的跳了一下，眼看鯊魚要載着夏梨轉身離開，連翹終是忍不住的喊出聲：“等下——”
“呃。”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幫瞬玲滅解決這次事情，你說他願意教我法術麼？”
“……他、他肯定會願意的！”夏梨沒想到事情會有轉機，她連忙喊道：“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他一定是有求必應。”
“此話當真？”連翹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魔界的左護法啊，怎麼說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法力連翹是領會過的，絕對是強者中的強者。
肉肉已經進入了“盾”的狀態，不知何時會清醒，而瞬玲滅也沒有要放她走的跡象——當然連翹可以用這件事來換取離開域空的機會，可難保瞬玲滅不會在她尋找降魔針的時候出現。所以，還不如讓瞬玲滅教她法術，幫她變強！不管是鬼！是妖！還是魔！——她都要有足夠的力量去戰勝！身爲魔界法術的巔峰之人，他一定可以讓她變得如期望般那樣的強！
“嗯！夏梨不會騙人！”
“那好！”連翹的面色開朗起來，“那麼，夏梨姑娘，你就告訴我要怎麼去魔界的第二十一層吧！”
“啊！——”夏梨看連翹真的答應要去了，她開心的笑了起來，對着連翹重重點頭，“嗯！！”
在魔界，不分晝夜，自然也沒有夜空。
但是連翹卻看到了比星星還要明亮的眼睛。
兩個人的身影離得很近，人魚夏梨告訴她進入煉獄的辦法，不知是不是因爲興奮，她藍色的魚尾一直在輕輕擺動。而她身下的坐騎鯊魚，眼睛也笑眯眯的感覺很開心。
屋內，小花妖鼾聲正響，夜真的已經很深了呢……
*
“阿寶阿寶，起來了起來了，快快快！”天剛矇矇亮呢，連翹就從牀上爬起來迅速穿好衣服，因爲不知道要不要戰鬥，所以連翹還是穿了最適合戰鬥的沐家道袍。小花妖翻了個身，準備賴牀。
“快起來！——”連翹猛地掀開被子，阿寶瞬間覺得很冷，它騰地一下坐起身，委屈道：“連翹……我還想睡覺覺……”
“不行哦，我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寶還打着哈欠，就被連翹拽下牀，它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只能慢騰騰的整理起來。嗚嗚，人家想睡覺嘛，嗚嗚嗚……
在連翹和阿寶還在收拾着的時候，魔界的第一層已經發生了動亂。按理說，這個時辰起牀的人應該不多，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人羣卻慢慢地聚在了一起，一路上人越來越多，大家站在路的兩邊，對着道上的人指指點點。
“你看，是他哎……”
“對啊，還真的是他。”
“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呢？”
“誰知道……”
走在路中間的人絲毫不理會別人的議論，他微微弓着背，看上去很頹廢。
腳步緩緩朝前走去。
衆人已經看清了他要去的地方，都吃驚的張大眼睛，他！——
纖瘦的身影停在了房門面前，而人羣也迅速在他的身後站成了半個圓圈。他們都有點不放心，這個孩子，來這裡做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突然打開，已經整理妥當準備出門的連翹驀地愣住。
頭頂上掛着的海之蠟燭輕輕晃了晃，燈光有些微亂。
少年的臉被鍍上一層好看的暖橘色，他雖然垂着眼眸，卻給人無比溫柔的感覺。
連翹的雙手在身側緩緩握緊，她冷聲道：“你來做什麼？——卓陌！”卓陌！她近乎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個名字！他不是說下次見面要清楚的喊出他的名字麼，呵，她現在是想忘都忘不掉了！
卓陌的身影猛地一顫，繼而頭更低了，“對、對不起……”
連翹冷漠的看着他，不予迴應。
“我……”卓陌的聲音卡在這裡。
“阿寶，我們走。”連翹多看他一眼都心煩，這個人永遠不再見纔好！說着，她繞過卓陌的身邊，而卓陌身後圍着的人，火速分開兩道，連翹就這樣帶着阿寶面不改色的朝前走去。在她的身後，少年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我……不想傷害你……”
連翹的步伐毫不猶豫。
“姐姐……我是真的，想要保護你！……”
連翹驀地停下身，卓陌揉了揉眼睛，他回過身看着連翹的背影，乞求道：“所以，你原諒我好麼，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不會再那麼不小心，不會再留你在鏡海里過夜……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姐姐啊。”
少年的臉上眼淚不停滑落。
衆人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卓陌……他真的是卓陌？
連翹知道身後少年的模樣。
一定是最初那個乾淨可愛的男孩子，她還沒有告訴他，他的茶色短髮真是漂亮極了。連翹也知道，那晚的事情應該不是他願意的，畢竟那個卓陌也說了，他是卓陌卻不是連翹認識的那個白天的卓陌。
身爲驅鬼師，魔靈的事情多多少少還是有了解的。魔靈的存在因爲是逆天的行爲，所以魔靈本身要接受非常殘酷的懲罰，每到夜晚降臨的那一刻，魔靈就會接受來自天界的懲罰，忍受五雷轟頂之痛，而他們在夜晚也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絲毫不受原本的自己所控制。那一面，便是完全的惡魔。
只是，身體的邪惡滋生出來變成另外一個他，這也還是他自己的邪念。
更何況用的還是同一個身體。
連翹知道那晚傷害她的不是他，然而……
“我沒辦法原諒你。”
說完這句話，連翹大步離開，不再有任何停留。
連翹走得很快，因爲她已經聽到了少年的哭聲，心裡竟還是生出了不忍，可是她不願意再回頭看他一眼。
小花妖阿寶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連翹的速度。
他們都沒有回頭，所以看不到，那個少年對着連翹的背影緩緩跪下，他隱忍的哭着，對於連翹的事情他真的很抱歉，因爲她長得像姐姐所以心底裡就把她當成姐姐了麼？他真的很想和她多呆一些時間，所以纔會留她過夜，果然他對自己的能力太過高估最終還是被體內的另一個自己所控制……
連翹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可是少年卻還依然跪着，頭埋在胸前眼淚不停地掉下來，他就以這樣的姿態跪了很久很久……
姐姐，原諒我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