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傳來的噩耗一下讓胖子有些接受不了,猛然間想到之前在進酒吧時夜空中閃過的那點亮光,心又是一縮。
明明前面都是千軍萬馬視如無物,每一步都落入老爺子轂中,幾乎稱得上是算無遺漏,怎麼會在最後一步轉頭成空?
向宇臉sè極爲難看,怔怔的看着高懸半空的屏幕,將那段飛船爆炸的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頭那股不敢置信漸漸變成讓四肢冰涼的透骨寒意。
老爺子既然敢選擇用飛船逃離緋橘星,就一定有逃脫的把握,怎麼可能輕易被擊落?難道是飛船出了問題?還是聯邦識破了他下一步安排?
明明如自己所預測的,老爺子順利逃離了剎馬鎮,可最終還是化作天空中一團不比煙花燦爛的火焰,如星光閃爍後隨即熄滅。人死如燈滅,本以爲強悍如斯的老爺子能憑一己之力玩弄整個聯邦於股掌之中,沒想到還是被強悍的國家機器無情碾落。
胖子忽然間覺得心情寥落,一絲絲憤怒如石塊下倔強鑽出的草芽,正慢慢顯露,身邊那些年輕人津津有味的議論和難掩的興奮和自豪,更是讓這股憤怒逐漸壯大,絲絲匯聚,變成一腔即將失控的悲憤。
胖子用最後一絲理智在心底連連呼喚了十幾次小妖jīng,依舊得不到絲毫迴應,這無疑是雪上加霜,那股不祥的預感越發鬧心。
小彌看出他臉sè不對,關切的問:“怎麼了,是不是酒勁上來了?”
胖子勉強擠出一絲笑,說道,“嗯,心裡難受。”
小彌卻誤會了他,一指不遠處笑着說,“廁所在那邊,想吐就去,反正你又不是什麼大男人,沒必要強忍着裝好漢。”
如此善解人意,胖子有苦難言。
白塔區的公用廁所甚至比閘北區尋常人家的臥房還高檔,微循環系統全天開啓,聞不到一絲異味,看不到半點污濁,乾淨得像那座高聳的白塔,似乎永遠不會沾染塵埃。
四下無人,胖子心底那團悲憤鬱結終於爆發出來,狠狠一拳砸在了潔白的牆磚上,骨節處擦破外皮,收回手時,牆上留下數點殷紅痕跡。
深吸了幾口氣,胖子剛一轉身,就看到門口走進一人,有意無意的擋住了門,低下頭點菸的動作很是有型。
那人深吸了一口,仰頭吐了個菸圈出來,卻沒有打算讓路的意思,一副yīn鬱眼神盯着胖子,半晌才說了一句,“你跟妃彌很熟?”
胖子看着那個顯然心情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年紀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沉默了數秒,忽然間一掃臉上yīn霾,反問了一句,“你跟範小山很熟?”
本想着把胖子堵在廁所裡好好教訓一頓的龍澤顯然沒想到胖子會以問作答,挑釁勢頭爲之一滯,臉sè更加難看。
胖子嘴角扯出一個微笑,繼續說道,“看來不熟,那我簡單了。”
他擡手朝龍澤招了招,比劃出放馬過來的動作,“你把我堵在這不肯讓路,無非就是想找我打架,是爲了小彌吧?既然要動手,那就少磨嘴皮子了,來吧!”
看到龍澤有意無意的堵住門,又問了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話,胖子在數息之間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喝最烈的酒,約最有人緣的女孩子,就像他稀裡糊塗成爲原型機的機師一樣,絕對是招人紅眼的事。槍打出頭鳥,範小山只怕早猜到了這個結局,所以才急着拉着艾悠跳開,說不定這時正在哪裡躲着看好戲呢。
眼前這個雖然帥卻難掩眉目間那絲yīn鬱的人不是範小山刻意安排的就好,用這種方法來試自己,放在平時,胖子只怕會揣着明白裝糊塗,說些好狗不擋道之類的話,戲耍龍澤幾句,不過在得知老爺子身死的噩耗之後,他的耐心變得極差,這才免了那些前戲,單刀直入,直接切題。
龍澤沒料到胖子早已經明白了他的來意,一愣之後臉上泛過一股yīn厲兇狠之sè,“你很聰明,希望你打架的本事跟腦子一樣好使。”
胖子此時心底那股狂躁的怒氣已經被龍澤的主動挑釁徹底點燃,不過他在貧民窟混得久了,越是動怒臉上卻越是笑得燦爛,要不是老爺子的事,以他的無恥xìng子,只怕會有更多yīn損招數用在龍澤身上,決計不會自己搶先捅破這層窗戶紙。
老爺子慘遭不測的事雖然向宇一時間還不願接受,可心底卻知道,事實不是你不願接受就會改變的。
“放心,我這身肉至少比一般人要更經得住打。”胖子一邊說着,一邊徑直邁步朝龍澤走去。小爺心情不好,你偏跑來捋虎鬚,不扁你天理不容!
一點紅光從龍澤指間彈出,直shè胖子面門。
正是龍澤抽到一半的香菸,這貨也是狠角sè,根本沒想過什麼光明正大的較量,胖子開門見山點破他的用意,熊熊妒火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恨不得把胖子笑眯眯的大臉一腳踩進地裡才解氣。
菸頭之後,是更爲凌厲的一拳。
直擊胖子肋下!
胖子早有防備般偏頭躲過那根菸頭,雙手交叉按向肋下,龍澤這一拳看上去勢大力沉,架勢也跟chūn風街那些小混混不同,一看就是軍方的正統格鬥術。
這傢伙不是普通的紈絝大少!
想到範小山說過不在場證據酒吧裡大多數客人都是軍人,龍澤出拳動作如此兇猛利索也就不足爲奇了。
龍澤嘴邊閃過一絲冷笑,能一下打斷幾根肋骨的右拳到半路忽然勁力全消,反而滯了半秒,輕輕搭在了胖子封架的手臂上。
一股沛然大力襲來,將胖子兩百斤的身子輕輕帶起。
一記漂亮的過肩摔!
巨響過後,向宇被摔出數米,臃腫身子狠狠撞在牆角才阻住去勢。
待到胖子齜牙咧嘴坐起,身上兩百根骨頭幾乎同時發出哀鳴,一道熱流從額角緩緩流下,這記猛摔雖然有一身肥肉緩衝力道,可堅硬的牆磚還是讓胖子的頭破了個小口。
才第一個照面,龍澤就讓胖子見紅了。
“看來你猜到了我要打你,卻沒猜到你根本不是我對手。”
佔盡上風的龍澤冷笑連連,站在原地並不追擊,既然一出手就試出了胖子的斤兩,他打算先好好品嚐第一口勝利的美酒,盡情羞辱一下對手味道會更好。
牙齒磕破了嘴脣,胖子嘴裡滿是腥甜味道。
“你這手是推妹子上牀用的吧,就這點力氣?”
他說着掙扎着靠牆坐起,扭頭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呵呵的笑得極爲開心,只是雪白牙齒被血水染紅,顯得有些悽慘。
龍澤又點了一根菸,冷笑連連,“待會打掉你一口牙,看還會不會這麼嘴硬!起來!”
胖子很無賴的調整了一下坐姿,摸了摸嘴角,看着手背上那抹鮮豔的紅,笑得更加開心,“要是換了我,早拿個布帶悶着你的頭一頓狠K了,哪裡這麼多廢話,白塔區的兵打個架都這麼磨嘰嗎?”
話雖這麼說,可胖子卻死活不肯站起來,賴在牆角靠定,繼續磨嘴皮。
他很清楚龍澤的實力,軍隊格鬥術的確犀利,要是龍澤繼續追擊,自己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可是對方既然要擺pose耍帥,胖子也樂得抽空調息一下。他很清楚,自己越是這麼說,龍澤十有仈jiǔ會矜持而堅持的把貓捉老鼠的遊戲繼續玩下去。
小時候老爺子也教過自己一套鍛體術,十五個奇形怪狀的動作反覆變換,姿勢要多醜又多醜,胖子練過後唯一的好處就是體重直線飆升,胃口出奇的好,其他半點感覺都沒有。
所幸這十五個動作老爺子只逼自己練了三年,見胖子熟練掌握後就不再強迫他每天練習,胖子顧忌到自己體重實在是已經到了不好意思再增加的地步,也就偷懶沒有繼續,如今頭一個照面就被龍澤放倒,chūn風街打架從沒這般憋屈過的胖子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那十五個動作來。
腦海中將這十五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動作過了一遍,雖然身體沒什麼動靜,可全身肌肉依舊習慣xìng的繃緊收縮,勁隨意走,遊遍全身,被狠摔在地上的那股痠痛居然迅速緩解了幾分。
過肩摔的瞬間被龍澤用巧勁扭傷的右臂肘關節也好像沒那麼難受了。
活動了兩下右手,胖子緩緩爬起身來,繼續刺激龍澤,“來吧,這次可別忘了用上抓nǎi的勁兒!”
龍澤悶哼了一聲,邁步上前,胖子習慣xìng的撩yīn腿還沒擡到一半,就被龍澤後發先至的一腳踢中了小腿迎面骨,緊接着又是一記同樣的摔技。
胖子兩百斤的身子再次飛過龍澤肩頭,以幾乎同樣的姿勢落在地上,在光溜溜的地磚上滑出四五米距離,再次撞到了牆才停下。
這次卻有點不同。
摔得雖然比上次更加狼狽,可胖子沒幾秒就再度爬了起來,一臉輕鬆愉快。
剛纔在半空中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稍稍調整了一下,不但將龍澤更甚於前的暗勁卸去了大半,落地時也是腳先着地,只是肥胖身軀動量慣xìng太大,這才咕嚕嚕滾了幾個圈。
正是那十五個動作中間的一個救了胖子!曾經被胖子吐槽就像一條死魚扭腰的醜陋姿勢,卻在不經意間把龍澤引以爲豪的摔技輕鬆化解。
“不行啊你,才梅開二度就軟了,要不再給你個機會?”
聽得胖子更加不堪的調笑,龍澤臉sè變了,剛纔他其實是存了心要卸掉胖子的肩關節,不但沒成功,反而像是抓住了一大塊滑不留手的肥油,隱隱有種使不上力的奇怪感覺,無奈之下才又將胖子摔了出去。
龍澤本就是xìng格偏激愛走牛角小道的那種人,所以被小彌拒絕多次後才惱羞成怒要拿胖子撒氣,如今被胖子一激,更是不信邪,心底早打算非要把眼前這胖子從肉丸摔成肉餅不可。
胖子隱約也猜到是老爺子教過的那套古怪姿勢起了作用,一時犯起賤來還想再親身試一試,所以纔出言相譏,生怕龍澤不再摔自己了。
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倒是一摔即合。
兩道人影一觸即分,在龍澤高達5的體能指數瞬間爆發出的巨力猛摔之下,胖子再次不負衆望,被扔了出去。
這次更是效果不凡,胖子的身子直接撞到了離地半米高的牆上,不過龍澤的臉sè卻更加難看了。他臂力驚人,眼力更是不差,早在胖子接觸牆壁的瞬間他就看到胖子已經在空中調整好了姿勢,雙腳在牆面上緩衝了撞擊之力,落地時更是站得穩穩當當。
明明是拍在牆上摳不下來的下場,怎麼會變得這樣輕鬆愉快?
龍澤不明白,胖子卻很清楚,落地時他恨不得來個體cāo選手動作收尾的舉手擎天式,不過本着還想龍澤再摔一次的小心思,他忍住了。
“死魚扭腰”的動作在三摔過後已經純熟無比,龍澤堪比數個成年大漢的巨力竟然如雪入沸湯,舉手投足間就消弭無形,胖子暗自樂開了花。
廁所變成了私人陪練場,本已漸漸淡忘的那套動作重新浮上心頭,苦練數年的結果在沉寂多rì之後蒙塵盡去,重現光芒,胖子心底卻有些酸苦,老爺子不在了,自己才明白他的苦心,是不是老天開的玩笑?
……
“爺,這什麼姿勢啊,太醜了吧?”
九歲的向宇苦着小臉,朝一旁的老爺子大吐苦水。
chūn風街上早起的鄰居們從向宇瘦小的身子旁走過,紛紛投來善意笑容,一大清早就被勒令站在酒吧外擺pose弄風sāo,不用說,向宇一定是又做了什麼錯事惹管老爺子生氣了!
見沒一個人肯開腔替自己打圓場,向宇又氣又惱,朝一旁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的黑大個何九喝道,“九哥你笑了一早上了,消停下會死啊!”
“小弟,九哥這是在明着偷師呢,老爺子以前死活只肯教我七個動作,我這不盼着你以後多偷幾次酒喝,好蹭幾個新招式嘛。”
何九一點不着惱,笑嘻嘻的看了一旁手執木棍依舊面無表情的老頭一眼。
向宇擺這個難堪的“死魚扭腰”姿勢已經接近半小時,腰痠背疼腿抽筋,恨恨的嘀咕道,“偷你妹,死老頭這就是摧殘未成年的聯邦新生命啊!”
何九繼續口頭安慰,“不過你放心,哥以人品擔保,只要練上一兩年,你這不禁風的小身板絕對變得和我現在一樣棒。”
十八歲黑大個說着抖了抖身上的腱子肉。
向宇剛要說什麼,眼角餘光瞥見風裡一張爛報紙正翻翻飛飛朝自己飄來,上面還糊了一大塊不知是地溝油還是米田共的黑黃sè污漬,本能的就想低頭避讓。
哪知老爺子一記木棍偷襲後發先至,直接抽到了向宇小腿上!
啪的一聲脆響過後,緊接着又是啪的一聲輕響。
向宇雙手捂着小腿在冬rì晨風裡單腳亂跳,已經痛得失聲,臉上還蒙了一張不知幾天前的舊報紙,依稀可見“巨符星大捷,帝國殘黨徹底退出聯邦星圈!”的標題新聞。
老頭子冷冰冰丟下一句,“剛纔罰的半小時不算,繼續站半小時,何九你給我盯着他,盯好了我就讓你繼續偷學。”
何九樂得雙眼放光,連聲叫好,哪裡還有剛纔弟苦兄憐的大哥模樣。
終於慘叫出聲,抱着小腿在地上打滾的向宇這纔想明白,被鄰里街坊譽爲chūn風街四大惡少之一的何九,有個屁的人品可言啊!
……
往事閃過心頭,胖子想笑卻笑不出來,爲毛何九能練出一身疙瘩肉,自己卻整得跟吹過頭的充氣娃娃似的,老爺子究竟安的什麼心思現在已經不得而知,唯一留給自己的,不過是腦海裡的數百部**以及這十五個姿勢罷了。
一直以爲那十五個姿勢除了催肥毛用沒有,可現在對上龍澤胖子才恍然大悟,能把抹布當飛刀甩的老爺子怎麼可能虧待自己這個唯一的孫子?
胖子又是一陣心酸,臉上卻沒表現出來,記得何九曾對自己說過,老爺子這些奇門姿勢似乎是某種獨特煉體法門的殘片,還信誓旦旦的說有朝一rì也要練得跟老爺子一樣甩得一手好飛刀。
胖子對此是嗤之以鼻,老爺子既然能練得那麼牛掰,直接把程序交出來就是,幹嘛傳授一大堆七零八碎的源代碼啊,擺明折騰人啊。
胖子也曾想過是不是十五個姿勢zì?yóu組合纔算完整,可一算下來超過百億種可能,懶散慣了的胖子哪肯花這功夫,老爺子不肯和盤托出,自己是絕不會主動跳坑的。
如今一番親身體驗下來,胖子當年的心思再次泛起,這碼子事也只有小妖jīng那機器腦袋能應付,只是小妖jīng至今都沒半點消息傳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意外,胖子好不容易活絡幾分的心思又沉了下去。
胖子在這邊走神,龍澤更是表情扭曲。
沒想到這死胖子皮糙肉厚這麼禁打,還一張寡嘴不怕把人氣死,廁所裡雖然沒有攝像頭,可保不準就會有人進來,還是得速戰速決。
龍澤目露兇光,胖子瞧在眼裡,暗歎了一口氣,這傻子看樣子是不會再摔自己了,不知道換一招自己抗不抗得住。
就在這時,胖子耳朵裡響起一個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
“放鬆身體,我來對付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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