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墨宸不知道洛安安這是怎麼了,可她突然這樣,真的很反常。
四年後的重遇,她自一開始就將他視爲仇敵,他唯有耍着無賴才能離她近些。
昨日他刻意激怒她的爭吵,令她將心裡的苦一吐爲快,他也是在那之後才知道,安安她,並沒有她裝出來的那般豁達。
對於他,她是真的恨。
而四年前的一切她也絕不會這麼輕易就抹去。
那麼現在,此刻……她爲何突然這樣……
“安安,可是出了什麼事了?你如實說就好。”他低着頭,輕吻着她的秀髮,不管發生了什麼,只要有他在,一切他都會替她扛。
她擡起頭來看他,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眼角還掛着晶瑩,“我這樣,你不喜歡嗎?”
“自是喜歡,可是……”可是太反常了!
反常到令他不安!
她卻打斷了他的話,“若我出事了,你會一直照顧豆豆的,對不對?”
“你不會有事!”他眉心陡然一沉,果然,他就知道她不對勁!
“我只是隨口問問嘛!”洛安安微微嘟起嘴,擡手將他的眉心撫平,“如果我出事了,你要一直一直照顧豆豆哦。”
“安安……”他不喜歡她說這樣的如果。
“阿不。”她輕聲喚他的乳名,令他爲之一振。
時間仿若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他們相遇的那一次,只讓他的心都跟着微微輕顫。
就聽她柔聲問着,“阿不你答應我,會一直照顧豆豆,好不好?”
被她這輕聲細語的磨得亂了方寸,百里墨宸緊緊擁着她,點了點頭,“我答應你,會一直照顧你跟豆豆。”
他會照顧她們母子,生生世世。
聞言,洛安安點了點頭,將自己的臉重新埋進百里墨宸的胸口。
有他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今日,洛大小姐的死而復生讓她徹底慌了。
四年前的重重一一浮現在腦海之中,令她憤怒。
而封謹顏受傷令她慌了神,就如同四年前她面對着清兒若君,還有梅兒時一樣!
她害怕,真的怕。
怕那個瘋女人會做出比四年前更加瘋狂的事情來!
那麼這一回,她要失去誰?
沒有了……她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只有豆豆!
可那個瘋女人真的要對付豆豆的話,她絕不會讓她得逞!
就算是死,她都會保住豆豆!
想到這兒,洛安安又緊了緊擁住百里墨宸腰身的雙臂。
她已是做好了跟那個瘋女人同歸於盡的準備了,爲了保護豆豆,她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包括賠上自己的性命。
那麼,她的豆豆,就只能託付給他了。
“安安,你別這樣……”
她突然擁緊的手,讓百里墨宸越發不安。
他總覺得她有事在瞞着他,就彷彿是做了什麼天大的決定,卻對他隻字不提,只讓他照顧好豆豆,就跟……交代後事一般!
她的投懷送抱,他不知盼了多久,可來的這般突然,這般反常,讓他惴惴不安。
她卻不再說話,只是這麼抱着,好一會兒才鬆開他,衝他扯出一抹笑,“我去看看顏兒怎麼樣了。”
說罷,便如沒事人一般往回走去。
看着洛安安的背影,百里墨宸一雙眉始終不安緊皺。
倪神醫替封謹顏拔去了背上的幾支箭,又上要包紮好,已經從馬車上下來了。
洛安安不敢貿然掀開車簾去打擾封謹顏,便衝着倪神醫問道,“她怎麼樣了?”
“還好,幾支箭都不深,未傷及內臟,養上兩日應該就能下牀走動了。”倪神醫說着,無奈搖頭,“只是我看這丫頭啊,根本沒心思養傷,都這樣了還惦記着之前喝得藥,你說眼下是她喝那些藥的時候嗎?”
洛安安自然直到倪神醫所說的藥就是令封謹顏暖宮驅寒的藥,可眼下性命之危,當然是要以療傷爲主啊!
卻聽一旁金彥淮問道,“之前的藥?之前喝了什麼藥?”顯然,他對封謹顏治病的事毫不知情。
洛安安的怒氣,一下子又躥了上來,可想到封謹顏方纔讓她不要責怪金彥淮的樣子,她便忍了下去,轉身去了一旁,並不打算理會金彥淮。
反正她不說,倪神醫也是會說的。
果然,就見倪神醫說了兩句,金彥淮的表情便震驚無比,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轉頭看着封謹顏所躺的那輛馬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約莫是後悔死了,後悔自己沒有保護好封謹顏。
可,他會後悔當着封謹顏的面維護了那個瘋女人嗎?
越想越是來氣,洛安安索性連看都不去看了,卻見荀兒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前來,仰着小腦袋看她,一雙手在身前不安的絞着,似是有話要對洛安安說。
眼下唐子安已經走了,那荀兒就不會再被人利用,這會兒來找她,許是真的有話要跟她講。
洛安安便蹲下了身子,衝着荀兒溫柔一笑,“怎麼了?”
荀兒卻是沒有回答,站在原地看着洛安安,躊躇不安。
洛安安知道,自己之前的敵意讓這孩子對自己有了懼意,他雖癡傻,但也能感受到別人對他的好壞。
於是,洛安安衝着他張開了雙臂,做出一副想要擁抱他的樣子,笑得無比溫柔。
見狀,荀兒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朝着洛安安走了過去。
直到被洛安安抱起,荀兒才輕聲道,“姨姨,對不起……”
突然的道歉令洛安安有些不解,“怎麼了?爲什麼跟姨姨說對不起啊?”
“荀兒害豆豆哥哥受傷了……”軟糯糯的聲音透着歉疚,叫人份外心疼。
先前在馬車裡,洛安安割破了豆豆的手指救荀兒,荀兒睜開眼,見豆豆的手指滿是血,還以爲只他握在手裡的針扎的。
這個傻孩子,還真是傻的叫人心疼!
可就是這麼一個惹人疼的孩子,他的孃親,居然會對他下狠手!
當年他還在那個瘋女人肚子裡時,就被那個瘋女人毒壞了腦子,如今爲了害豆豆,爲了害封謹顏,那個瘋女人又不惜連她唯一的孩子都犧牲了!
那個女人,眼裡心裡只有自己,從來就不曾爲這個孩子考慮過,她根本不配做這個孩子的孃親!
面對孩子的道歉,洛安安只能柔聲安撫他,“荀兒很乖,荀兒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只是荀兒要記住,以後離剛纔那個給你針的人遠一點,他是壞人!”
既然那個瘋女人根本不在乎荀兒的死活,那荀兒不認那個孃親也無所謂,至少,他還有一個像封謹顏那樣,肯爲他擋箭的娘。
荀兒用力點了點頭,“荀兒知道了。”說着,一雙小眼睛便怯生生的看向不遠處的金彥淮,“姨姨,爹爹怎麼了?”
對於金彥淮,荀兒還是覺得陌生,不敢親近,可畢竟是自己的爹,總是忍不住關心一下。
洛安安微嘆了口氣,他親孃都不是個東西了,總不能再告訴這孩子他爹也不是個東西吧?
只好柔聲道,“孃親受傷了,爹爹只是擔心孃親而已,沒事的。”
荀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荀兒知道了,孃親是爲了救荀兒才受傷的。”小小的聲音染着幾分內疚的情緒,洛安安不由的揉了揉荀兒的小腦袋,“孃親救你是心甘情願的,你不用自責,乖了,去找哥哥玩吧。”說着,便將荀兒放了下來。
荀兒落了地便跑去找豆豆了,看着荀兒的背影,洛安安微微凝了眉。
這孩子方纔所說的話,並不覺得很傻,反倒是透着幾分通透的。
“這孩子瞧着不傻對不對?”身後,倪神醫的聲音傳來,洛安安微微一驚,“是呀,比起豆豆來,似乎也不算太差。”
“眼下瞧着是不差的,可再過個三五年,他仍舊是這幅樣子。”話說到這兒,倪神醫的語氣不免染着幾分唏噓,“當年老夫足足醫治了他整一年,日日爲他施針,才能將他的心智提高了些許,令他會說話,會寫字,但老夫能做的,也僅止於此了。”
“倪神醫的意思是,荀兒的心智會一直停留在四五歲的樣子?”
倪神醫點了點頭,“這是目前而言最好的結果了,孃胎裡做的孽,就算是神仙也沒辦法。比起當初兩歲多都還不會走路說話,眼下的荀兒已經算是個奇蹟了。”話說到這兒,倪神醫忽然一笑,“你可沒瞧見當初爺對那孩子有多上心,孩子不會吃放,都是爺一勺一勺親手喂的,那孩子也怪,分明爺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卻偏偏只肯讓爺喂。老我還跟爺打趣呢,說自己的孩子都不知在哪兒,對別個的孩子倒是上心,你猜,爺怎麼跟我說的?”倪神醫話說到這兒居然還賣了個關子,可分明餘下的話不管洛安安聞不問他都會說的。
果然,就聽他接着道,“爺說,你一定也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照顧着你們的孩子,他對荀兒好,只是想與你感同身受。”
聞言,洛安安微微一愣,她倒的確是從未想過,百里墨宸將荀兒放在身邊養着,也是爲了她。
“安丫頭,其實爺對你挺上心的,有些過去的事兒,過了就過了。”倪神醫難得開口勸慰人,顯然也是不知道洛安安方纔就已經偷偷抱過百里墨宸了。
不過,倪神醫說的對。
有些事兒,過了就算了,一直端着,的確很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