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目睹了172師師長,九級機甲戰士中山翼的被俘。
儘管事後所有人都確定,自己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那輛機甲,不過,在目睹的那一刻,因爲場面混亂,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傑彭援軍出現時,雙方都很有默契。
趕到戰場的傑彭部隊一看見查克納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就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在對方退入陣地之前追上了,早已經絕了追擊攔截的心思。而查克納人,則迅速放棄了對172師三團一營殘餘部隊的絞殺,向陣地退去。
雙方一進一退,同時向西。
從天空向下看去,一邊是傑彭軍呈扇形,順着山坡滾滾而下,向西涌動,另一邊,則是以數十輛紅色機甲斷後的查克納軍,如同潮水般退進了415陣地。
可是,一道反向而行的紅色身影,打破了這種默契。
儘管盆地中還有滾滾濃煙,還有一團團火光,還有爆炸的白光和飛揚的塵土,可這道紅色的身影,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就像是有人在寂靜的電影院裡吼了一嗓子,又像是湍急的河流中,一般逆流而上的小舟。這種感官上的逆向,很容易被人發現。
無論是已經跑上了陣地的查克納士兵;還是從各個方向向上壓的傑彭士兵,至少有數百人都看見了它。同時,也看見了和它飛速接近的一輛傑彭靈貓!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他們人生中,最狠最快的一次擊殺!
那驚天一擊,像極了雷雨夜的閃電……
紅色機甲在硝煙中奔跑着,不停變向,就如同烏雲中正在醞釀的閃光。忽然間,它就從煙霧中電射而出。
它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曲折的,如同閃電劃過夜空一般清晰可見的痕跡。這一道痕跡,是如此的耀眼奪目。它蜿蜒明亮,靜靜地停留在人們的視網膜中,吸引了人們幾乎所有的注意力。
隨即,這輛紅色機甲,就在人們的視野裡消失了。它彷彿順着閃電的如絲般的末梢躥進了虛空。當它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那輛衝在最前面的靈貓向前。
一拳,一腿。
靈貓就如同被雷電劈中的大樹。先是電花四濺,隨即轟然倒下。
破開機甲座艙,抓出一個人來,紅色的機甲轉身就跑!瘋狂地向415陣地逃竄。直到他躥出了近五百米,後面的傑彭機甲,彷彿纔剛剛回過神來。
誰也沒想到,被機甲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抓在手裡,隨着機甲擺臂來回亂晃的那名傑彭機士,是172師的師長,九級機甲戰士中山翼!
無論是兩翼的傑彭機甲營,還是退上415陣地的查克納戰士,都只是爲這道閃電目眩神迷,也爲這輛紅色機甲不依不饒臨走還要幹上一票的狹窄心胸目瞪口呆。
當兩百輛172師特種營機士面對如此挑釁行徑不但不追擊,反而投鼠忌器般紛紛停下腳步,面面相覤一炮不發的時候,大家才隱約覺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倒地的靈貓,開始熊熊燃燒。劇烈的殉爆,拉出一道映亮山谷的白光。圓形的衝擊波裹着塵煙,順着地面向四周拆散。一道小小的蘑菇雲,如同被巨石濺起的水花,直直衝上天空後,向四周翻卷。
再看那輛紅色機甲的時候,他已經連滾帶爬地衝進了415陣地。
臨到山頭,他囂張的衝山下扭了扭屁股,然後舉着手中的大校,在山頭來回展示。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他手中的機士了。山下,一片死寂。山上,在片刻之後,爆發出一陣喧囂。歡呼聲,笑聲,怪叫聲,口哨聲混雜成一團。
``````````````````````當傑彭援軍抵達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戰鬥結束了。
幾名軍官,甚至顧不上安全條例,亟不可待地鑽出了位於陣地後方的掩體。
415陣地很大,密密麻麻的壕溝,向着西面蔓延着。空曠,寂靜。
剛剛結束的戰鬥,讓軍官們很不習慣這種讓人心裡空落落的氛圍。可是,他們知道。戰鬥剛剛結束,士兵們正在往後撤。縱深近兩公里的陣地,要走上好一會兒!他們只能靜靜地等待。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原本空曠的坑道里,出現了第一撥撤回來的戰士。
人越來越多,如同潮水一般,從各個通道口彙集而來,向着陣地後方流動,不一會兒,整個陣地,到處都是歡呼雀躍向後走的士兵。
“去三號區,”李存信走出掩體,一揮手,一馬當先地往撤回來的機甲集合的三號區走去。身後,裴立同和十餘名軍官緊緊跟上。
軍官們緩緩在人羣中移動着,越往前走,他們的眼眶就越紅。
每一條坑道,都能看見死裡逃生歸來,流着淚,和戰友們擁抱的戰俘。
“我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們了!”一名衣衫襤褸的下士紅着眼圈站在人羣裡,口中反反覆覆地就念叨着這一句話,翻來覆去,瑣碎而嘮叨。
可是,沒有人嘲笑他,他的朋友,他的戰友,一個個走上去,擁抱着他,親吻他的劍。
有好幾個,都在親吻他的時候,忍不住哭出聲來。淚水,在下士和戰士們的臉上盡情的流淌着,可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無法掩飾的喜悅。
“對不起……”另一堆人羣中,一名逃生的戰俘捧着一名年輕戰士的臉,流着淚道:“當時太亂了,我們都只能拚命向前跑,不停的跑。你哥哥本來在我身邊,可是,一發炮彈,把我們分開了。我看不見他,也找不到他……”
年輕的戰士,抱着手中的槍,痛哭失聲。淚水,大顆大顆的滴落在泥濘的坑底。
周圍的戰士們,都別開臉去。誰也不願意看見這位從一開始就滿懷希望,期盼自己被俘的哥哥能夠回來的戰士,那絕望而悲傷的眼睛。
一名精悍的戰士,從人流中走出了坑道口,他站在那裡,看着年輕的戰士,用顫抖的聲音叫着:“馬努奇……”
年輕戰士猛地擡起頭來。滿是淚水的眼睛裡,是一種無法描述的狂喜和震驚。
“過來……”精悍戰士儘管衣衫襤褸,渾身都是傷,可他就站在那裡,站得那麼穩:“過來,我的弟弟。”
兄弟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周圍的戰士們,都站了起來。這一次,他們眼中的淚水,再也不用遏制,滾滾而下。一些人在哭,另一些人在笑,笑着笑着,淚水也滾落下來。
李存信和裴立同,靜靜地站在坑道盡口。他們沒有去打擾這一對重逢的兄弟。
李存信狠狠抹了一下眼睛,罵道:“我真的是老了……連馬尿都控制不了了!打了一輩子仗,在這裡丟人!”
在他身旁,裴立同的眼眶中,已經滿是淚珠。“這是老子的兵!”這位儒將的嘴脣顫抖着,聲音哽咽:“老子不怕哭,老子高興!”
坑道里的人羣,在軍官們的面前分開。
看着這些疲倦,卻無比喜悅的戰士們,一股酸酸的情緒,猛地涌上了鼻腔。所有人的嗓子,都有些發堵。他們只能一路點着頭,拍着死裡逃生的部下的肩頭。
身後,米蘭已經泣不成聲。她死死地抱着博斯威爾的胳膊,想着那個人,想着勒雷衛國戰爭中戰死的勒雷戰士,想着在這場戰爭中一幕幕生離死別,只拚命低着頭,不敢再看一眼身旁這些死裡逃生的戰士們,不敢再看這些男人之間毫無掩飾的堅強與脆弱。
“你們不知道……”
軍官們剛剛走進第三區,就看見一名掛着輸液瓶的機甲戰士,在目光炯炯的人羣中口沫橫飛:“當時那叫一個驚險,我以爲自己要完蛋了,誰知道只聽嗖的一聲……對面的傑彭機甲就沒了腦袋!看他居然還沒有倒下,那老子可沒什麼客氣了!”
聽衆們壓低了嗓子,哈哈大笑,一名上尉摟着這機甲戰士脖子,使勁地揉着他的頭髮。
第三區的氣氛,明顯比一路過來的其他幾個區,要安靜許多。
四十多輛機甲,靜靜地停在機甲停放區裡。厚厚的防爆棚遮擋了天日,昏暗的燈光,映在這些機甲身上,讓機體上的每道傷痕,都顯得觸目驚心。
“元帥……”
“師長……”
“長官……”
看見軍官們的到來,戰士們都紛紛立正敬禮。
兩千多名戰俘,最終能夠突破重圍,抵達415陣地的,只有不到一千四百名。有好幾百人,都留在了那一條短短的,又無比漫長的突圍之路上。而能夠到陣地上的機甲,只有不到四十輛。基本上都在這裡了。
這些傷痕累累的機甲,靜靜地以停駐模式,蹲坐在第三區巨大的機甲防爆坑中。
除了剛剛吹牛的一兩個機甲戰士以外,其他的機甲戰士,要麼在敞開的機甲座艙裡,要麼就蜷縮在一旁的行軍牀上,昏睡不醒。幾名軍醫,正拿着儀器,一個個地檢查着他們的身體。不管是什麼儀器檢測,還是扎針輸營養液,這些戰士,都如同死人一般,一動不動。
“怎麼樣?”李存信緩緩走到一名醫護兵身邊,低聲問道。大家看着醫護兵手中的針管,緩緩刺入一名機甲戰士的靜脈。戰士面色蒼白,嘴脣發青。
“他們太累了。”醫護兵在聲音有些顫抖:“接連打了四十多個小時,一夜間轉戰五百多公里,殲滅三個裝甲營和一個特種裝甲連,又掩護步兵突圍,擊潰我們正面的那個裝甲營……真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支撐着他們。”
殲滅三個裝甲營……軍官們呆呆地看着醫護兵,這個消息,他們還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們只看見了無人偵察機傳回來的那段錄像。
李存信和裴立同面面相覷。
老元帥轉過身,看着兩名精神尚可的機甲戰士,不敢置信地問道:“這是真的?”
戰士們點了點頭。相互補充着,將自己被俘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敘述了一遍。他們都是被小屁孩的兩百多名戰俘中的一員,當他們說到那個匪夷所思的小男孩時,米蘭和博斯威爾對視一眼,又驚又喜。原本只是猜測,可現在,已經確鑿無疑!
米蘭飛快地擠出人羣,在一輛輛機甲,一張張行軍牀之間飛快的穿行,那個人就在這裡的念頭,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
戰士們繼續講述着。
如何在347陣地擊退敵人的進攻,如何在只剩一輛破爛機甲的情況下反敗爲勝,如何喬裝成敵人,一路大搖大擺地向第二防線靠攏,如何偷襲敵人的營地,武裝起來兩次設伏,殲滅敵人的另外兩個裝甲營,又是如何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周圍的戰士們軍官們,靜靜的聽着。聽到驚險處都是冷汗直冒,聽到痛快處又是熱血上涌。一個個如癡如醉,心馳神往。
而李存信和裴立同,則是越聽越心驚。越聽越激動。忍不住就想拍案叫絕。聽到後來,兩人眼珠子不住往旁邊掃,就想趕緊見一見那位田少將和他的九位機甲戰神!
“老師……”已經反覆在機甲中走了兩三個來回的米蘭,無助地站在機甲中間,都快哭了:“他不在這裡……他怎麼不在這裡?”
博斯威爾也是失魂落魄,不光胖子不在,就連小屁孩也不在!
“……所以,我們就先撤了,一回陣地,就被帶到了這裡。”講述完畢的戰士最後道:“田少將說,他再去幹一票。他的那幫機甲戰士,也回來了,就在陣地前沿的一區。”
戰士的話音剛落,就聽陣地前沿,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喧囂。
笑聲,罵聲,歡呼聲,掌聲,喝彩聲,如同炸了鍋一般。
整個陣地,一片沸騰。米蘭在第一時間,已經衝了出去。隨即,軍官們也跟在她身後,向距離不到兩百米的陣地一區跑去。
一路上,只聽見一區的歡呼聲連綿不絕。
坑道兩邊的戰士們都已經站了起來,一些人伸長了脖子往前面看,另一些人,則避開自己長官的目光,試圖溜往一區看熱鬧。
米蘭窈窕的身軀,在人羣中飛快的奔跑,就像一隻輕快的小鹿。
終於,香汗淋漓的她,跑到了一區前沿。
順着無數歡呼的戰士們的目光,她看見,一輛滿身傷痕的機甲,抓着一個傑彭軍官,如同凱旋的將軍,在如潮的掌聲中,踏上了陣地。耀武揚威地衝山下扭屁丶股。
米蘭的淚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朦朧中,她看見機甲縱身躍入戰壕。機甲座艙緩緩開啓,歡呼聲嘎然而止。
“狗丶日的,老子剛打得過癮就來增援,還敢一個人衝到前面。”胖子氣急敗壞罵罵咧咧地跳下地,環顧四周,卻見大家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呸!大欺負人了,真當老子脾氣好。”賊人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那麼理直氣壯,臉上一抽抽,狠狠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地嘮嘮叨叨道:“太欺負人了!”
話音剛落,一個柔軟的身軀,就如同一發香軟的炮彈,猛地撞進懷裡。胖子頓時魂飛魄散。
“胖子,你死定了!”
米蘭哭着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