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裡邁亞.班寧,一直爲自己與納加聯邦第一名將班寧有着相同的姓氏而自豪。那是他的偶像,他做夢都想着自己也能成爲那樣一個大人物。
不過,傑裡邁亞自己也知道,除了相同的姓氏以外,他和那位呼風喚雨的名將,實在沒有什麼相同的地方。二十二歲的他,只是極限傭兵團的一個小隊長而已。拿着微薄的薪水,每天執行些爲富人做保鏢或者運輸押運的工作。流派戰爭爆發以後,傭兵團的收入已經斷掉了,無處可去的同伴,只能擰成一團,憑藉手裡的槍和團裡儲備的食品物質,佔據幾個街區,苦苦掙扎度日。
沿着街道,巡視了一遍哨崗的情況,傑裡邁亞回到十字路口的戰壕裡。破爛的沙包,簡陋的組合式裝甲防彈牆,歪歪扭扭的隔離網,老舊生鏽的機甲傑裡邁亞懷疑,這樣的陣地,能不能擋住機甲的一次衝鋒。
前天下了大雨,戰壕裡的低窪位置,積水還沒有幹。整個坑道,顯得陰冷潮溼。踩着一腳泥濘,傑弗裡回到了自己小隊的坑洞。黑黑的洞口,被幾根沒剝皮的木頭歪歪扭扭地支撐着,打進厚厚泥土層的防彈牆,因爲坑壁上的泥土被雨水沖刷,露了一個邊角出來,混合着周圍坑凹的泥土和一些不知名植物的根鬚,醜陋不堪。
聽着洞裡穿來的鼾聲,磨牙聲和咳嗽聲,傑裡邁亞停下了腳步。一想到裡面那如同墳墓一般的環境,他就不禁低聲地咒罵了幾句,覺得自己應該在街上再轉幾圈,而不是這麼莫名其妙地回到這裡來。
靠在坑壁上,點了一支菸,傑裡邁亞擡頭看了看十字路口四周的太空城。在夜色中。這些一眼望不到頂的大傢伙,無聲無息的矗立着。因爲沒有能量供應。太空城裡的居民早已經搬走了,只剩下一座座空城。
沒了能量,自然也就沒了生態平衡和循環系統。也就沒了懸浮電梯。就連輔助的電網,都已經斷掉了。光靠大樓本身地風力發電,是無法維持太空城運轉的。
傑裡邁亞從來不到樓裡去。現在,大樓裡瀰漫着一股股惡臭,停掉了生態系統,那裡面,簡直是地獄。而且,聽說還有些人死在了裡面。誰也不知道那些腐爛地屍體到低在哪一個房間。想想都噁心。
傑裡邁亞狠狠嘬了口煙。有些悲哀。即便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太空城底層的一些地方,還有少量地人如同老鼠一般生活着。他們,實在無處可去。這樣的日子再持續下去,要不了多久,惡臭,就該蔓延到街道上了。扭頭看了看西面,傑裡邁亞嘆了一口氣。那是普羅鎮的方向,大夥兒都知道。和現在的中心城相比,那裡簡直是個天堂。傑裡邁亞不知道團長到底還在猶豫什麼,這幾個街區,能找到的食物和能量。都已經被清空了,團裡儲備的物資,也見了底。留在這裡,除了等死,難道還有別的意義?
如果早聽大夥兒的建議,跟着當初從這裡借道地花形門一通去普羅鎮哪怕只是個低等部隊,至少也能混個溫飽。遠遠好於現在這樣半死不活地在這裡乾耗。
青藍色的煙,在肺裡打了個轉。噴在空氣中。變成了灰白色。傑裡邁亞的念頭一轉到普羅鎮,就無法輕易離開在自由世界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他都見過。躊躇滿志而來,灰頭土臉而去,這個世界看似自由,可是,暗藏的規則,能把每一個不瞭解這個世界,試圖大展拳腳的人逼瘋.
可西邊的那一位,卻實實在在是個奇蹟。
赤手空拳而來,在幻影流機甲館裡,一個人丟翻了泰流的十幾個格鬥好手和幾十個機甲戰士,以拍裸照要挾庫伯,最終卻成了泰流的長老,普羅分館地館長這些,都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可傑裡邁亞當初第一次看見網上傳播的這個內幕時,還是笑掉了下巴。那看起來很憨厚的胖子,原來是個混蛋。
後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短短几天時間,這傢伙就連銷帶打,將流派之間積蓄已久地矛盾火藥桶,徹底點燃。
再然後,以一百二十輛黑色機甲縱橫普羅鎮,成立流派互助同盟,突襲硅谷,四派來投。普羅鎮,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完成了一個華麗的轉身。從單槍匹馬的一個胖子到號令羣雄,這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手段,讓人瞠目結舌。
三大流派的窩裡鬥,誰也沒能討着好,反讓陰險的北方商業聯盟佔去了便宜。現在,唯一能跟北方商業聯盟抗衡的,除了那個縮着腦袋死不探頭的隆興會,就只有西面那以閃電般地速度壯大起來地普羅鎮匪軍了。
拇指和中指一彈,手中的菸頭在黑夜中飛出一道翻滾地亮紅弧線,哧地一聲落入了混濁的泥水中。
傑裡邁亞苦笑了一下,作爲一個在泰流學習了兩期的外圍學員,他真希望當初胖子不是普羅鎮的館長,而是他所在的西七區分館的館長,如果那樣的話,或許,自己現在,不會對未來那麼痛苦和迷茫。
這個星球,會是匪軍的。這是傑裡邁亞一貫堅持的立場。
他不是什麼軍事家,也分析不來是嗎局勢。他只知道,匪軍是赤手空拳起家的,他們的成就,遠遠超過了積蓄已久的北方商業聯盟。況且,只要對比一下現在中心城這破爛悲慘的樣子和普羅鎮的活力,人心向背,足以讓他近乎執著地堅持自己的立場。
希望,自己的團長能夠早點做出決定。
中心城,就快成爲一座死城了。飢餓,疫病,屠殺這個地獄,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睡意,終於有一點侵蝕的跡象。
傑裡邁亞爲自己找到了一個鑽進坑洞的藉口。在進入坑洞之前。他不經意地擡頭看了看天空
他長大了嘴,眼睛發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天空撲到一座太空城垂直的牆壁上,如同壁虎般貼在那裡。無聲無息地停留一秒後。它縱身一躍,身體向另一座太空城電射而去,這一次,它沒有停下來,而是借力一個轉折,撲向了第三座太空城
在它身後,是數十道讓人眼花繚亂地黑影,它們在空中。在林立的太空城之間飛快地跳躍穿行。如同一隻只飛舞的蝙蝠,他們那驚人地跳躍力,帶領他們從這棟樓跳到那棟樓,攀附在大樓外壁上,只輕輕一蹬腿片刻之後,一切都消失於黑暗之中,
傑裡邁亞手中的槍,落到了地上。他使勁地揉了揉自己地眼睛,天空中。除了高聳的太空城和漫天繁星,什麼也沒有
傑裡邁亞回頭四處張望着,他找找身邊有沒有別的同伴看見了同樣地一幕,以證明自己沒有眼花或者神經錯亂那靈活的程度。在那個高度那到底是機甲還是機甲中的戰鬥機?
他們從哪裡來,又準備往哪裡去?
該睡覺了!
傑裡邁亞打了個寒戰,飛快地鑽進了洞口。他知道,有些事情,還是當作沒有看到的好。只要沒有炮彈落到他的頭上,這就不關他的事。明天繼續找找團長,一定讓他下定決心投奔普羅鎮,憑團裡那幾輛生鏽的破爛機甲。在這個世界。已經混不下去了!
馬克維奇在接到胖子的命令後,第一時間就集合了隊伍。
胖子傳來地作戰計劃和整個戰局推演。他反覆看了三遍。他知道,這一次普羅保衛戰,對第一次踏上戰場的**三團來說,將是一個極端艱鉅的考驗。
敵人的五路攻勢,分佈於普羅鎮的東南西北,如果不是上校第一時間命令收縮兵力於三環線設防的話,光是來回跑,都能讓三團累個半死,更別提投入戰鬥了。
現在的北盟武裝,已經不是當初進攻普羅鎮的那種裝甲團了。蘇斯帝國支援的機甲能量作戰系統和電子機甲,讓他們地戰鬥等級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而長時間的作戰,也讓這些原本只有訓練經驗的傢伙,變成了嗜血而冷酷的士兵。
除了在戰鬥經驗上不如北盟以外,三團還面臨着另外一個問題——疲勞!
在胖子地作戰計劃中,重點提出了這個問題。
三團面臨的疲勞,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上的。任何一個新兵,在經歷了第一次大規模戰鬥,第一次見血殺人,第一次熱血沸騰的勝利之後,會有一定的亢奮期,可是,如果這種亢奮期保持過久的話,隨之而來的疲勞期就會愈加嚴重。
這是不可避免地。最好地解決方式,就是作戰之後,有休息回覆的時間,靠人類自身地心理調節,改變精神狀態,變得從容而理智。
可是,三團沒有這樣的時間,從現在起,到三十六個小時之後,都沒有!不僅如此,他們還必須不停的轉移,埋伏,發動進攻,長途跋涉激烈的,靜止的,各種各樣的行爲環境都有,這對人的意志,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打仗的時候,他們可能出現亢奮過度的情況,而在單調的行進間和埋伏的過程中,他們也可能會出現失神,甚至睡着的情況。時間拖得越久,這種情況就越嚴重。而這一切直接帶來的,就是戰鬥力的大幅削弱。
敵人在和匪軍搶時間,可是,這種時間是相對的時間。胖子在作戰計劃裡着重指出,如果敵人願意,他們甚至可以圍而不打,或者依靠他們的指揮協調。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打,主動權在他們手上。他們並不着急,這也是他們的部隊爲什麼穩紮穩打前進地原因。只有三團將他們打疼了,打出時間的緊迫來。他們纔會搶着在友軍被吃掉之前攻破普羅鎮。再此之前,拖,也能把三團給拖垮了。
所以,未來地三十六個小時,不是安安穩穩防禦的三十六個小時,而是極其艱苦,不斷戰鬥的三十六個小時。鬥智鬥力地三十六個小時。
現在,敵人最快的一路攻勢。距離普羅鎮外圍防線,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離了。S三團,必須搶先發動進攻,爭取在敵人五路合圍之前,先斷其一指。這個機會,只有在敵人接觸普羅鎮防線之前,只有在這個晚上纔有,稍縱即逝。
瑪爾斯星球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剛纔還天高星朗,不過幾個小時,天空中,就堆積起了厚厚的雲層。這是瑪爾斯特有的流浪雨雲。
馬克維奇在山坡上停下了機甲,黑夜中,一排排打開探照燈的機甲,如同流動的羣星,從他身旁滾滾而過。通訊頻道里,不時傳來科茲莫等幾位營長地聲音。
“快!都跟上。”
“保持隊形注意指揮頻道命令,別光顧着在區域頻道里聊天。”
“別鬧了,不就是幹掉三輛機甲麼。前面有你打的!”
“後勤運輸機甲。別掉隊。”
一道白光閃亮了天空,低沉的雷聲。自雲層中滾滾而過。
片刻之後,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越下越大。轉眼之間,整個天地,就變成了水的世界。
DE-176公共星系。
從遠處看去,如同黑色盒子裡的蛋黃般的恆星。大小不一不同顏色的行星、漂浮的隕石、在恆星光芒中呈五顏六色地帶狀星雲,靜靜地懸浮於宇宙中。以人類的感官來說,它們,幾乎是靜止的。
在一顆黑褐色的巨大行星身邊,三顆衛星在各自地軌道上無聲無息的旋轉着。其中一顆衛星那永遠朝向行星的那一面,就是紅鬍子海盜基地,也就是現在匪軍一號基地的所在地了。
如果不是遇見了匪軍,方香永遠也不可能來到這裡。
站在船塢高高的平臺上,方香和一幫薩勒加高級軍官,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船位上,正在進行建造戰艦。
整個船塢一片繁忙的景象。數百名機械師和工作人員正在維修架上埋頭工作,不遠處的機牀和巨型定型衝壓裝置,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運輸機甲在運輸通道上來回奔走,船身上,不時閃現刺眼地光芒。
巨大地船位中,懸浮着的三艘巡洋艦,已經初具規模。另外有一艘戰列艦,也已經完成了結構定型。空空地骨架立在那裡,166米高的艦身,船塢根本容納不下,採用二級開合式屋頂,才解決問題。等到下面的構造完成,活動船位纔將其沉下來,進行上面的工作。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看着自己的戰艦被拆卸,又看着它們改頭換面,薩勒加人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們既懷念自己以前的寶貝,又期盼這新的戀人。更多的,則是對勒雷人的尊敬。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無時無刻不驚訝于勒雷人天才般的智慧,驚訝於他們狂熱的工作態度,也驚訝於他們堅韌不拔的意志。
換做戰前,沒有人會相信勒雷人是如此堅強。那時候,在整個東南星域,凡是關係到軍事方面的一切,勒雷人都只是大家口中奚落和嘲諷的對象。他們的軍人不像軍人,他們的武器裝備,也讓人不屑一顧。人們甚至懷疑,一旦打起仗來,這個國家有沒有人能夠鼓起勇氣向敵人開槍。
事實,給了所有人答案。三年衛國戰爭之後,人們看到的,是一個堅強不屈的勒雷聯邦,聽到的,是他們的士兵前仆後繼的事蹟。那些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勒雷青年,在國難當頭的那一刻,毫不生澀地完成了他們的轉變。
看看眼前的這個基地,看看這些流落宇宙深處,遠離祖國的勒雷學員,科學家,機械師和戰士,所有的薩勒加人,都是肅然起敬。
可是無論哪一個國家,總有一些人,是可恥的。
“長官”一位薩勒加上校站在方香身旁,欲言又止。他看了看方香,又回頭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同僚,順着他們的目光,把視線投向維修架上,那些廢寢忘食的勒雷人身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方香沒有回頭,她知道這位上校想說什麼。就在剛纔,派去航道收集信息的電子偵查艦,帶回來一個沉重的消息——勒雷中央星域,被蘇斯和傑彭的聯合艦隊,攻破了。留守的勒雷艦隊,在進行了長達七十三個小時的戰鬥之後,全軍覆沒。
他們戰敗的原因,有一大半,是因爲篡奪政權的布羅迪和漢斯福德,拒絕提供後勤補給。而協防的斐揚遠征軍聯合艦隊,因爲同樣的補給問題,沒能及時趕到作戰空域。最後一戰,勒雷聯邦隕落的兩位上將,六名中將和二十三名少將。其中,包括名將斯奈德上將和第四混合艦隊布朗中將。
這一戰,他們和聯邦太空艦隊的精英,集體隕落。聯邦精銳,盡掃一空!
鋼鐵長城,毀於自己人之手。這和托爾斯泰的犧牲,何其相似。
契科夫率領的第一艦隊,還在外面打獵。軍情值班室裡,第一個收到消息的,是薩勒加值班員,所以,這個消息,還沒有公開。
方香不知道,自己要把心腸硬到哪一種程度,才能告訴勒雷人這個消息。看着忙碌工作的勒雷人,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更重要的是,她沒辦法把這個消息,傳給正在艱苦作戰的那個胖子。
她想象不出,這些身處絕境,依然奮戰不惜的勒雷戰士,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會怎麼樣。現在的勒雷中央星域,已經滿是西約的戰艦。蘇斯和傑彭的陸軍,正準備登陸他們的首都。他們在這裡做的一切,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了。
如果是自己,一定會崩潰!
可是,不說行麼?
“幫我接通契科夫上校和田上校”方香死死的咬着嘴脣。她在心裡祈禱着,勒雷人能夠挺過這一關。未來,她會和他們一起戰鬥,爲了,各自的祖國。
通訊請求,通過特別設置的隱秘中轉器,穿到了瑪爾斯星球。
星球,在緩緩轉動着,恆星的光芒,越過河流山巒,在廣袤的平原上,一點點延伸着。一夜即將過去,三個小時後,中心城,將先於普羅鎮,迎來第一道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