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曾無數次夢到這一幕。
她穿着如火的紅裙，神色飛揚，微笑着從逆光中一步步向他走來。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後，讓她的臉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但那如黑曜石般透亮的雙眸，卻一如既往的璀璨奪目。
無痕癡癡的看着這隻能在夢境中出現的畫面，一時竟忘記了呼吸。
鳳驚瀾能感覺到無痕劇烈的情緒波動。看着他眼底的震驚與狂喜，鳳驚瀾亦有些感動。
兩年多的時間對她來說，不過是睡了一覺。但對無痕來說，卻是一天天慢慢度過的。
尤記得初見時，他還附身在小白體內，想要吸食她的血液，修復受損的神魂。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誰能想到當初欲置她於死地的魔尊無痕，如今卻會因爲看到她還活着便激動至此？
“無痕，好久不見！”鳳驚瀾微笑着看着明顯失態的無痕，眉眼彎彎。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此的真實！
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一顰一笑，還有她身上清新淡雅的甜香！
“你……”無痕驀地瞪大了眼睛，骨節分明的手忽然探出。
鳳驚瀾安靜的站在無痕面前，直到一絲冰涼的觸感從他的指尖，傳遞到她的臉頰上。
“無痕，我還活着！”看着無痕觸電般縮回去的手指，鳳驚瀾輕笑着說道。
“真的是你！”眼神短暫的凝滯之後，無痕眼底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他精神振奮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一股難以言說的興奮與激動涌上心頭，然後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
“你還活着！鳳驚瀾！你還活着！”
無痕無意識的喃喃自語，那激動的神情若是讓殿外的魔軍看到，必定會驚掉一地下巴！
看着無痕激動的難以自已的模樣，鳳驚瀾只得強壓下心中的急切，耐心的等待着無痕恢復平靜。
無痕畢竟是魔尊，不過是因爲鳳驚瀾忽然出現在眼前，所以才一時失控。在看到鳳驚瀾眼中一閃而逝的猶豫之後，無痕立刻冷靜了下來，原本激動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了。
“無痕，你知道阿炎在哪兒嗎？”鳳驚瀾急不可耐的問道。
無痕一怔，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澀。
是了，這纔是她來找他的原因吧！除了鳳炎之外，還有誰能夠讓一向冷靜自持的鳳驚瀾如此急切呢？
無痕心中百般滋味，面上卻不動聲色。身爲魔尊，若沒有這點城府和心性，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呢？”鳳驚瀾急切的看着無痕，連聲道：“當年你就在現場，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你冷靜一點！”無痕低喝一聲。
鳳驚瀾雖然急切，但還有理智。她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一雙眼睛卻緊張的看着無痕，迫切的想要從他口中知道當初發生的事情。
看着她明明急不可耐，卻拼命壓抑的模樣，無痕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不忍之色。
原本只是一閃而逝的情緒，但鳳驚瀾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無痕，自然沒有錯過那一抹細微的神色變化。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讓鳳驚瀾幾欲跌倒。
無痕伸出的手，在看到鳳驚瀾穩住的身形之後，默默的收了回去。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承受，別人說的再多，都無法感同身受。而鳳驚瀾若是連現在這一點打擊都無法承受，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她就不必再聽下去了。
“我沒事，你說吧。”鳳驚瀾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生怕待會兒聽到的內容，會讓她站立不穩。
她強自鎮定，但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關節，卻因爲過度用力而發白。
無痕嘆息一聲，原本因爲她還活着而激動的心情頃刻間變得沉重起來。
明明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年多，但如今回想起來，卻好像發生在昨天一般，所有的細節，竟歷歷在目。
“當年，誰也沒有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夠動用鳳靈石的力量，更沒有人想到，你竟會決絕的不留一絲餘地。”
無痕看着鳳驚瀾，即便她如今平安無事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但當初，她不顧一切想要置池寒等人於死地的瘋狂模樣，着實令他心爲之顫。
“當時的情況下，我根本別無選擇。”鳳驚瀾自嘲一笑，道：“我雖然能夠勉強調動鳳靈石的力量，但卻是以燃燒自身精血爲代價。別說我無法交出鳳靈石，就算我真的將鳳靈石交出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
但凡有一點點的可能，鳳驚瀾都不會如此決絕。
她纔剛剛嫁給鳳炎，她還沒有給阿炎生兒育女，她還沒有把阿炎帶到婆婆面前，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她的幸福人生纔剛剛開始，她怎麼捨得死？
但是，池寒等人卻沒有給她一絲一毫的機會！
與其等他們奪走鳳靈石之後再被殺死，不如拖着他們一起下地獄！
她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即便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她依舊會這麼做。但她沒有料到容塵會趕過來！
青雲學院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若是容塵願意出手，早在無痕出現之前，他就已經出手了。甚至林家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提前在青雲學院中佈下陣法。
當時的鳳驚瀾並不完全信任容塵，他沒有出現，鳳驚瀾便以爲他不會出手。誰知在最後關頭，他還是出手了。
“鳳靈石一出，天地變色。傲天大陸的空間本就薄弱，哪裡承受得了如此攻擊？天道法則干預，那狂暴的力量被屏蔽了一部分。池寒等人降臨傲天大陸，雖然實力受到限制，但爲了爭奪鳳靈石，他們身上都帶着保命的法寶。”
無痕看了鳳驚瀾一眼，見鳳驚瀾臉色還算平靜，便繼續說道：“雖然沒有危及性命，但所有人都身受重傷。整個青雲學院，沒有一個人能夠站起來。”
鳳驚瀾面色冷酷，眼底寒光點點。
都沒死嗎？很好！這筆賬，她會一點一點的討回來的！
“阿炎呢？你說了這麼多，卻一直在迴避我的問題。”鳳驚瀾緊盯着無痕，她臉上表現的越平靜，心裡就越惶恐。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樣，那些人死了便罷，若是沒死，她自然會討回來。她關心的、在意的，就只有鳳炎！
可從頭到尾，無痕說了這麼多，卻根本就沒有提及鳳炎的情況。
唯一的可能就是……
“你在幹什麼？”無痕心驚的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鬆開了牙齒。
原本紅潤的脣瓣上，多了幾個觸目驚心的牙印，斑駁的血跡讓無痕心顫。
“我沒事，你快告訴我阿炎到底怎麼了！”鳳驚瀾眼眶泛紅，渾身都在顫抖。
“鳳驚瀾，你要是想知道，就給我冷靜一點！”無痕怒吼一聲，但觸及她佈滿悲慼絕望的眼眸，無痕心中一痛，再不忍心多說什麼。
無痕轉過身，背對着鳳驚瀾。
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他的思緒彷彿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兩年多前的青雲學院。
伴隨着泣血般的悲鳴，盤旋在青雲學院上空那隻火紅色的鳳凰忽然爆裂開來，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在空中。
池寒趴在地上，他渾身多處撕裂的傷口，鮮血灑了一地。即便有法寶護身，但那一陣靈力衝擊還是讓他的五臟六腑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池寒是龍族，肉身強悍。連他都九死一生，更何況是其他人？除了同樣體魄異於常人的鳳族沐雲和無痕之外，所有人都暈死過去。
“怎麼回事？鳳靈石呢？”
池寒艱難的撐起身子，環顧四周，卻發現，他們瘋狂尋找的鳳靈石，竟然隨着那火鳳的爆炸，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居然什麼都沒有得到？
巨大的反差之下，池寒幾欲發狂。
“你們，都該死！”
低沉磁性的嗓音本該是悅耳的，但卻因爲夾雜着滔天的仇恨和殺機，變得陰鷙怨毒。
在池寒等人震驚錯愕的注視之下，鳳炎慢慢站了起來。
“怎麼可能？”池寒不可置信的看着鳳炎，怎麼也沒想到，只有靈尊境界的鳳炎居然能夠抗住這麼強大的靈力衝擊！
不只是他，就連沐雲和無痕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完全脫離了他們的認知。
那俊美邪魅的容顏，因爲染上點點的猩紅，變得越發妖異。那雙冰藍色的鳳眸變得暗沉，幽深，冰冷的殺機有如實質一般，凍結了每一寸空間。
狂暴的靈力瘋狂涌動，潑墨般的黑髮無風自動，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之中，那濃烈的黑色，一寸寸退卻。
“這……”無痕震驚的看着鳳炎一頭黑髮，變成了雪色。他動了動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鳳炎的眼中一片混沌，那幽深暗沉的顏色令所有觸及他的眼睛的人，心神俱顫。
“你們，都該死！”
冰冷的聲音恍若來自幽冥地獄，每一個字都足以凍結所有人的血液，無盡的恐慌從心底升起，迅速躥遍全身。
池寒等人僵硬着身體，心中的恐慌讓他們忍不住想要逃跑，但身體卻僵硬在原地，甚至連眨一下眼睛，都變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