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書桌上擺放着一盞小檯燈,桌旁坐着吾君。
吾君低着頭,肩膀伴隨着抽泣聲不停的顫抖着。許是窗戶沒有關好的緣由,窗簾有些張牙舞爪的在吾君身旁飄忽着。
哭泣聲充斥着整個房間,也重重敲擊着我的耳膜。吾君再一次哭泣,我不知道怎麼安慰。
飄散的窗簾像是一雙溫暖的大手,撫摸着他的頭。
從牀上起身,走到了吾君腳邊,用爪子拉了拉吾君的褲腿,擔心的望着他。
“喵……”
我叫着繼續用爪子“干擾”着吾君,希望他能回過頭看我一眼。
看着吾君依舊保持着剛纔的動作,我從一旁躍到書桌上,伸出舌頭舔了舔吾君的手。
看着你難受的模樣,我的心裡是這般的疼痛啊!
吾君面前是一個筆記本,仔細一看正是山下小姐交給吾君的那本——玲子的日記本。
吾君從來不會隨便落淚,而每當被與玲子三郎相關事情所觸動時,他的眼眸便會氾濫成災。那是對吾君來說,唯一無法完全釋懷的吧!
我再次對着吾君“喵喵喵”的叫着,我能聽到自己聲音中所攜帶的悲傷情感,我也希望吾君能夠感覺到。這樣他就會理會我了,也會分散他現在的傷痛了吧。
我也在後來經常看到過玲子寫字,所以她的筆跡我也是很熟悉的。看着日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彷彿有看到玲子手拿一支筆,坐在那裡。
雖然我最愛最在乎的人是吾君,但是玲子和三郎對我來說也是無法取代的家人。我喜歡玲子的可愛,也喜歡三郎的隨和。儘管在年齡上相差甚多,但吾君甚至是我和他們相處起來都是那般的輕鬆,是家人卻也如同摯友。
“貓,對不起,我打擾到你休息了吧?”吾君擡頭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滿臉淚水卻帶着笑容,那般模樣有我道不出的心酸。
“可是我忍不住啊……”那淚水在我面前從吾君的眼眶涌出來,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明明都已經將他們放到心裡的最深處了,爲什麼還會這麼容易被這種悲傷控制呢?”
“但是不管怎樣,我都無法做到看到這裡面的內容後,還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儘管哭泣讓我看起來很懦弱,但是唯有這樣才能表達的心情,沒有更好的發泄方式了。”
吾君好似感到有些尷尬一般,雙手捂住臉。儘管全世界都會聽到自己的哭聲,也不要讓讓人看到自己淚流滿面。
所以那個時候將這本日記本緊緊抱在壞裡,明明很急切的想要知道內容,卻裝作平靜的樣子直到此刻。
淚水從吾君的指縫間溢出,彷彿此時此刻,他要將自己體內所有水分釋放出來。
風輕輕波動簾子,好似也退卻了要安慰吾君的想法,或者說風也被那種悲傷感染,沒有力氣再安慰誰。
此刻我的心裡縱使有千言萬語,也無法道出口,無法通過空氣傳到吾君的耳朵裡。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無法開口對你說一句話。
“從我來到白木家的第一天開始,每一天的故事都在這本日記裡。那些我記得的,我不記得的,都是那般清晰。從這本日記裡都能回憶得清清楚楚,像是在我的腦袋裡播放電影一般。”
“在這裡面,玲子將我們生活裡的點點滴滴都記錄了下來,直到搬家的那一天。她不止在生活中對我那般疼愛,連着紙筆的字裡行間都注入了感情。”
說着,吾君將手從臉上放了下來,沾着淚水的手拂過那日記本,觸碰着那一個個字。
在搬家時忘記拿日記本後,玲子就沒有再寫日記了,就讓那些陳舊往事隨着那本日記本消失也是極好的吧。在這樣甜蜜的一家三口生活中,至少沒有日記上記錄的時間提醒自己沒有血緣這件事情吧!
或許玲子沒有在寫日記,是因爲忘卻那件事實,不想再有提醒自己血緣這種事情的存在。以至於讓我都完全沒有猜忌,一同生活這麼多年,卻沒有半點發覺。
“我白木白吾這一生何其幸運啊,遇上了兩個超越血緣的父母。如果我,沒有被拋棄,沒有進入孤兒院,沒有被玲子和三郎領養的話,我這一輩子也不會體會到這種比把自己生下來還偉大的親情。”
“我的一生是由他們托起,他們給了我所有一切,但是我卻還未報答他們一絲一毫。我的內心是愧疚的,無法讓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份感情。”
吾君將日記本合上,翻開第一頁,那頁白紙上寫着白木玲子的名字。
身爲一隻貓,雖然無法懂得人類的字,但是在一起這麼久,白木家成員的名字還是能夠認識。
“爲什麼每一天都在不停遇到,不斷離開?若是能夠由自己親自選擇一段長久的感情該多好,便不會擔心會有這樣悲傷的事情發生了吧!”
自己選擇,這是不可能的吧。對於這樣的理論吾君是知道的,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受傷的心好像有些不理智了。
對於生活中的分分合合,吾君也很累了,他也很害怕,害怕身邊的任何人或事物離開自己。
因爲那離別的痛苦,讓吾君受夠了吧!沒有誰願意讓自己的心不斷承受,讓自己的一生在不斷的離傷中度過。
看着吾君的樣子,不由的讓我想起了那個夢。
剛剛看着吾君哭泣,只顧着吾君而忘記了夢這件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那老者的印象已經安全模糊不清,我只知道那是一個老頭,而至於是否有其它特徵,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命運是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好過的,你不選擇,那麼命運就替你選。”
“當然,若是結果不令人如意,也是你自己的決定……”
雖然已經記不清老者,但是他說的這句話卻異常的清晰,像是被設置了一般,在我腦海裡循環播放。
我不選擇,那麼命運會幫我選……
結果會令我不滿意!
這給什麼意思?這可不是在上演奇幻故事啊,可不會出現什麼智者的忠告,而後一個契機而重生穿越什麼的。
我不會相信自己會遇到這麼狗血的事情,那畢竟只是在虛幻的故事裡纔會出現的情節。而在覺着無厘頭的同時,卻又很是在意。平白無故做了這樣一個夢,對我來說會覺得不安呢。
因爲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類,每一個動物,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不會想要誰離開,也不會想要捨棄誰。在我的世界裡,若是他們不捨棄我,那麼我都會感激不盡了。
吾君、九重內、西子、田中、花萊……
花丸、肉丸……
不管是誰都是那麼重要。
“我已經不想再經歷任何的離別了,這種感覺總有一天會讓我崩潰吧!”吾君慢慢的止住了抽泣,眼眶也不在有淚水流出,好似已經乾涸的河牀一般。
就算一個人有再多的溫柔,身上有多少陽光板的溫暖,在不斷的消磨下,都會有殆盡的那一天吧!
就像一瓶水,不斷的倒出來,卻沒有人再灌入,那麼遲早都會成爲一個空瓶子。
我不願吾君成爲一個空瓶子,我要吾君永遠都裝滿幸福的、帶着淡淡粉色的水。那是幸福的象徵,是血肉的證明。
“貓啊,我已經不想在看到任何人在我面前離開了,玲子和三郎的去世雖然已經過了這麼久,我也沒有再沉困在其中。但是當重新有東西將那層掩蓋傷痛的紗揭開時,我的這裡就會痛到無法呼吸。”
吾君指着自己的胸口,讓我看了心疼。“我知道,貓有天也會離開我,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可是我不想要貓離我而去。”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我可以沒有所有,但唯獨不能再沒有貓你。所以想到你會比我先走一步,我就害怕。”
“讓我看着貓離開,還不如讓我先走呢!我可不想體會到沒有貓後,世界變成一片黑暗的恐懼感,也不想過着一個人渾渾噩噩的日子。”
聽着吾君的話,我既喜又悲。
喜的是吾君和我之間,對對方的情感是相同的,在彼此心裡的位置和重量是一樣的。
而悲的是吾君居然有想比我先離開的想法,居然開始有了消極悲觀的觀念。
我想啊,活在世上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對於動物來說或許沒什麼,但是人類的世界是那般豐富,是那般的五彩斑斕,所以活着的人類是幸運的。
因此,我不想吾君比我先離開,也不想他在我離開後會有多難受。只要他能親手將我埋入泥土中,讓我的靈魂能夠在看到最後一絲光線的同時,感受到吾君指尖殘留的溫度,那便足矣!
吾君好像是發泄夠了般,長嘆一口氣後微微笑了笑,溫柔中帶着一絲苦澀。
小心翼翼的將日記本收好後,吾君下了趟樓,留我獨自在房間裡。
窗外的風不知何時已沒了蹤影,少了吾君的房間裡更是冷清,桌上的檯燈依舊孤獨的亮着,唯有一隻飛蛾在周圍不停撲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