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戰。
京師備戰。
九月初,滿桂、侯世祿得一道密旨,在兩個月時間內將部隊操練得兵精馬壯,如有半分懈怠,提頭來見,與密旨一同到達的還有足量軍餉及新到一批鳥銃及數門紅夷大炮。
紅夷大炮這東西是城防和攻城利器,軍中有點資歷的人都見識過,然而與以往的紅夷大炮不同,新運來的紅夷大炮重量更輕,校準設備更復雜,甚至配備了一種風力和風向檢測儀器,以及新的校準方法------由內廷兵仗局火藥司專人傳授。
鳥銃就更奇怪了,多了扳機和一種前所未見的擊發裝置,不再是用火繩控制,改由燧石引燃炸藥。
這種燧發鳥銃射速快,準確度高,比原來的火繩槍高了不止一個檔次,而且前面還多了套筒,能夠安放刺刀,不過燧發鳥銃數量不多,上萬人的部隊只分到一百杆,而皇上的命令卻是要他們用這幾十上百杆燧發槍訓練出一支千人規模的槍兵部隊。
因爲密旨語氣十分強硬,即便心存疑惑,滿桂和侯世祿亦不敢怠慢,配合專門指導射擊的宦官,日夜操練槍兵和炮兵。
與此同時,大批錦衣衛緹騎與東廠番役騎快馬出京師,沿運河流域南下,對區域內大商人、地主栽贓陷害,以懷疑皇上身份的罪名實施抓捕,按照其身家定製贖金,交夠錢放人回家,交不夠錢殺人滅族。
直到這時那些心思活泛的文臣才反應過來,皇帝去年南巡,真的只是沉溺享樂?或者像民間謠傳那樣,是去杭州找他在做信王時就喜歡的女人了?
搞不好都是障眼法,不然他怎麼對南巡途中當地豪紳如數家珍,現在派出錦衣衛緹騎和東廠番役敲詐銀錢?關鍵是“懷疑君王身份,傳播謠言”就是欲加之罪,連內閣首輔和次輔都砍頭滅族了,殺幾百個地方豪紳又算得了什麼?
另外,錦衣衛緹騎和東廠番役在抓人的時候會宣讀聖諭,號召那些家貧如洗的農民揭露有功名在身的鄉紳富商偷稅作奸之行爲,作爲回報,殺掉鄉紳富商後罰沒的土地會均分給舉報者。
一時間富人自危,窮人歡騰,大量抄家所得銀錢沿水路成箱成箱運往京城。
九月末,有老臣上奏疏斥責皇帝亂來,說這是動搖國本的行爲。
“崇禎帝”的回答是,朕要的就是動搖國本,因爲大明江山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是來一劑猛藥,破而後立,還是在風雨飄搖中等待轟然崩塌那天,全看這次折騰,你們這些文臣,是選擇跟朕共度難關,滅女真全族,還是繼續陽奉陰違,自己看着辦。
然後,那位老臣就被砍了腦袋,誅十族。
他把文臣和以文臣爲核心的豪紳集團殺個血流成河的同時,對武將極力安撫、厚賞。
之後,最先站出來的“識時務”俊傑不是朝裡的文臣武將,是以懿安皇后爲首的後宮妃嬪及留在京城的宗室子弟,爲了表示對皇帝的支持,自願捐出俸祿一半給國庫,以支援遼東戰事及撫卹西部受災地區民衆。
一些聰明人算是看明白了,皇帝所做一切都是爲給大規模戰爭鋪路,以往大明在遼東戰場都是被動防禦爲主,現在皇帝似乎有改變作戰方針的意思,這些年養肥的文官及其代表的富豪鄉紳集團,就是他眼裡的財源------豬養肥了得殺。
拉武將,打文臣;均田地,滅鄉紳;自從憲兵營一戰成名,再戰定京師,滅了兵部後,他又把拱衛京師的全部禁軍的指揮權拿到手上,從九月中旬開始就一直搞大練兵,同時清洗部隊裡混資歷的世家子弟和老弱病殘。
再想想之前殺韓曠、朱國禎等人的事,搞不好皇帝是冒牌貨的流言就是皇帝自己刻意放出來的,因爲只有搞“文字獄”,才能將文官體系打穿,動搖這個經過200多年發展起來的最龐大的利益集團。
這個皇帝,太能折騰了!
一面加強中央集權,一方面分化文臣武將,一方面大興文字獄殺富紳士族斂財,一方面拉攏撫卹平民以安內,一方面準備大規模戰爭,這傢伙究竟有多心急呀。
他們當然不知道,林躍在《繡春刀》世界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他必須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搞定韃子。
有人佩服他的大手筆,自然有人說風涼話,大明皇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文官集團大幅削弱的呢?答案是土木堡之變。
明英宗率軍北伐,結果自己給瓦剌抓了,難不成這位崇禎帝登基才兩年時間就想重蹈明英宗的覆轍?
關鍵是正統年間大明國力強盛,現在呢?
到了十月初,“崇禎帝”爲數名憲兵營出身的心腹太監賜尚方寶劍,派往遵化、三屯營、薊門、三河等地,滿朝文武沒人知道他們去幹什麼,但是從那以後皇帝不早朝了,政務全交給司禮監和接受過天子思想指導的博學監太監處理,儼然形成一個宦官內閣。
直到十月中旬大臣們才搞清楚“崇禎帝”的去向------京師禁軍數萬,只留下2000多人駐防,剩下的人全被“崇禎帝”拉出京城,進入燕山、南海子、西郊等地訓練。
將近十月下旬,一則“崇禎帝”在演練途中墜馬受傷,已送回紫禁城醫治的消息傳遍京師,一部分禁軍由燕山、南海子、密雲等地返回,這從側面證明了消息的真實性。
那些因爲“崇禎帝”這幾個月“倒行逆施”積攢了滿腔怒火的文臣後代拍手稱快,紈絝圈兒喜慶得像過年一樣------想要改變當前局勢,北伐建奴,結果呢?自己從馬背掉下來摔傷了,還真是出師未捷,哦不,他連師還沒出就病了。
……
時間來到十月二十九。
山海關總兵府。
督師袁崇煥在大廳裡來回走動,雖然揹着手,一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樣子,但是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很慌,慌得不行……
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皇太極繞過了關寧錦防線,取道蒙古,然後向南,於十月二十七攻破洪山口、大安口長城防線,進逼三屯營、遵化兩座軍事重鎮。
不久前他命屬下趙率教領兵馳援,希望趕在皇太極佔領遵化前穩住局面。
趙率教嘴上說一定完成任務,但是事情真會如預期般順利嗎?
他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就剛纔的作戰會議,祖大壽、吳襄等人說的話也很有道理,皇太極方面不知投入兵力多少,目標是何,如果將關寧軍主力一股腦送過去,關寧錦防線勢必兵力空虛,真要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計,後果就嚴重了,可如果不早作準備,萬一皇太極玩真的,攻下三屯營、遵化後西進,那麼京師……
聽說這一年來,皇上加強了禁軍的訓練,但是那些人怎麼可能與後金鐵騎對抗。
不過以當前情況,也只能是隨機應變,總之先摸清皇太極的路子再說。
“報……”
便在這時,耳聽得外面傳來一道帶着三分急切七分惶恐的喊聲,一名親隨小跑入內,半跪在地抱拳道:“督師……皇……皇……”
“慌什麼慌,想好了再說。”
他身邊的親隨那可都是打過仗見過血的,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驚慌失措過。
“督師,不是慌……是皇上,皇上來了。”
皇上?
袁崇煥聞言色變。
皇上不是摔傷了腰,一直臥病在牀嗎?怎麼可能會來山海關。
“你給我再說一遍。”
親隨剛要複述,猛聽得外面腳步聲響,一個身披甲冑的年輕人由外面走來,身邊還跟着四位帶刀護衛,從渾身散發的氣勢來看,至少殺過幾十人。
“袁崇煥。”
袁崇煥自然認得那張辨識度很高的臉,雖然不知道皇上爲什麼來山海關,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能做的就是跪倒在地。
“袁崇煥見過皇上,吾皇萬歲……”
“軍情緊急,恭維的話就免了。”林躍瞄了他的親隨一眼:“是不是皇太極破了長城防線?”
袁崇煥喝退親隨後訝然說道:“皇上怎麼知道?”
要知道皇太極進攻的地方位於京師和山海關的中線,消息傳到他這兒和傳進紫禁城,不會有太大時差,而京師到山海關的距離……馬快的話也要走一天多,除非皇太極進攻長城防線時皇上就在遵化、三屯營附近,不然很難在他前面得知這一軍情。
林躍說道:“朕不僅知道皇太極破了長城口,還知道你派趙率教領4000精騎趕往遵化馳援。”
袁崇煥又是一驚,心想難不成自己身邊有皇上安插的眼線?
“袁崇煥,你即刻派人快馬加鞭去追趙率教,把朕的手諭給他。”
林躍衝身旁護衛使個眼色,那人將一封信遞過去。
“陛下?”袁崇煥看着手裡的東西面露沉吟,事涉軍情,他很想知道里面寫了什麼。
“你可以看。”
聽到這樣的答覆,他將信件在眼前展開。
“後金出兵號稱十萬,趙率教此去遵化,4000精騎必被皇太極所伏。”
一邊是皇上的斷言,一邊是手諭內容,袁崇煥看完後整個人都傻了。
“皇上,你……你這是……皇上真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