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皺着眉頭沉思片刻,輕輕地搖了搖頭。
“如果游擊隊的頭領是他,在這個節點襲擊碼頭,又留下挖苦我們的信,不是故意暴露自己嗎?而且倉庫被毀的民用物資有一部分是林氏貿易公司的,如果你是他,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嗎?”
“大佐閣下說的對。”佐藤低眉順眼說道。
三浦走到他面前,冷着臉說道:“都是你的愚蠢,令天皇蒙羞。”
自從佐藤對林躍開槍未果,全佛山都在傳日本人不講信用,昨天維持會的人特別彙報過這件事,還提議抓幾個上躥下跳的傢伙殺雞儆猴,以免損害皇軍聲譽。
其實這個情況從演武場那邊已經招不到陪練的現狀可見一斑,畢竟沒有哪個拳師會冒着被一槍崩了的危險去賺一袋大米,挖煤卸貨苦是苦了點,但是好死不如賴活着呀。
廣東作爲日軍圖謀東南亞和南海的重要跳板,上級給他的指示是穩定時局,這也是爲什麼近兩個月來放鬆對民間商業團體經營監管的原因,現在倒好,佐藤大尉乾的那些事讓他這段日子以來的努力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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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民間的仇恨情緒不斷積累,因爲這事兒連游擊隊都出來了,如果佐藤不是陸軍士官大學畢業的,祖上三代都是效忠天皇的軍人,他真想一槍斃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去找維持會的人,要他們在佛山及周圍區域大力宣傳,我要正式挑戰曾經的佛山第一人,看看是大日本帝國的柔道厲害,還是中國功夫更勝一籌,就說我以天皇之名保證,無論輸贏,絕不會實施打擊報復。”
“這……”佐藤一臉爲難:“大佐閣下,您這樣做已經不是個人恩怨,關係到大日本帝國的榮辱……”
“你是說我會輸嗎?”三浦沉聲問。
“我是擔心出現意外的話。”
“佐藤,你要知道,造成今天這麼被動的局面,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不能堂堂正正擊敗林躍,在支那人眼中,我們永遠是輸掉的一方。”三浦繼續說道:“因爲你的作爲,現在佛山人對我們的態度很不友好,必須要扭轉他們對我們的看法,相信我們的許諾。本部現行對華政策是用支那人管理、彈壓支那人,以後惡人就由維持會去做,我們則要表現出親善一面,來分化他們,使其內鬥。用支那人的話講,這叫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佛山民風彪悍,尚武成性,只要能在擂臺上擊敗林躍,會給那些仇恨我們的人一次沉重打擊,沒有了自信心的傢伙,就只剩下被奴役的命。”
佐藤遲疑道:“三浦大佐您教訓的是,不過……”
“沒有不過,這場戰鬥我一定會贏。”三浦說着往外面走去:“他能一次打十個,你知道我的戰績。”
“是。”
佐藤知道,三浦能一口氣打十五個,這件事是他親眼所見。
……
維持會通過報紙和橫幅的形式將三浦挑戰林躍的消息搞得滿城皆知,這還不算完,日軍甚至出動了吉普車,配合擴音喇叭到附近村鎮宣傳。
與此同時,林氏貿易公司也正式收到了三浦親筆所寫戰帖。
跟上回召林躍去日軍司令部那次性質大爲不同,擂臺戰,也是公開戰,爲的不是興趣和交流,爲的是榮譽,上次是小範圍的切磋,這次是給全廣東人看的。
三浦以天皇的名義保證,無論輸贏都不會打擊報復林氏貿易公司,雖然不確定日本人會不會信守承諾,卻還是給很多人的想法帶去了衝擊。
這是關乎國人尊嚴的一戰,如果林躍還跟上次那樣的藉口避戰,日本人就有嘲弄的理由了,畢竟人家是名門之後,日本陸軍大學高材生,堂堂大佐連天皇陛下都搬出來了,你再不應戰,那就說不過去了。
“你覺得三浦的話可信度有多少?”林氏貿易公司的辦公室裡,黃毅平盯着桌子上的戰帖說道。
林躍說道:“八九成吧,畢竟身份在那兒擺着。”
從電影裡三浦的表現看,對國人的態度放到一邊不說,那人對武士道精神的堅守還是有的。
“八九成?我看一成都沒有。”燈叔坐在北牆的圈椅上,身體往東側微斜,言辭間滿是仇恨:“小日本的話也能信?上次去日軍司令部,佐藤開黑槍的事情這麼快就忘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去。認慫怎麼了?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你現在是個商人,擔負着養活佛山百姓的重任,爭勝鬥狠的事誰樂意去誰去。”
不說林躍救了他一命的事,這小子現在是林氏貿易公司的主心骨,真要在擂臺上出現什麼閃失,包括佛山人在內,大家的日子都甭想好過。
三姐也在一邊勸他:“宮二小姐不是剛給你寄來一封信嗎?乾脆,你去西北大學找她,明天我叫人回覆三浦,就說你去會心心念唸的葉底藏花了,不在佛山。”
“對,對,對。”燈叔跟着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我覺得宮家那姑娘不錯,跟你是絕配。”
掛在窗邊籠子裡的鸚鵡跟臺復讀機似的在哪兒叫:“絕配,絕配,絕配。”
進來給幾人奉茶的吳巖聽到燈叔的話不由翻個白眼:“燈叔,我記得你上回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宮家二小姐太有主見,是匹野馬,一般人降不住。”
“林躍是一般人嗎?別人降不住他還降不住嗎?”燈叔一瞪眼:“小兔崽子,別人叫燈叔你也跟着喊,我是你燈爺。”
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算宮家二小姐是個蠻橫無理的潑婦,只要能拴住林老闆,那也是絕配。
“好好好,你是我爺爺。”吳巖端着盤子下去了。
那邊人剛走,金山找帶着拓拔野進屋,到林躍面前附耳說了幾句話,完事跟燈叔幾人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林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行了,你們也別勸了,我意已決,這場仗必須要打。”
支線任務是什麼?殺掉三浦。
主線任務是什麼?成爲一代宗師。
他謀劃了這麼久爲了什麼,還不是把主線任務、支線任務、身爲國人的良知、武士的抱負,文士的仁義串聯在一起,演一出大戲。
宗師就是把一門國術發揚光大嗎?不,在他看來還要有能被後世傳頌的東西……最好是個人品德或者貢獻。爲國術爭光,喚起國人團結心的同時幹掉三浦,可以說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現在大魚咬鉤了,哪有放棄的道理。
三姐看了一眼門口還在晃動的珠簾,臉上寫滿不解:“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你究竟在謀劃什麼?”
林躍笑着說道:“你們會知道的。”
接到戰帖的第二天,林躍修書一封送到日軍司令部,接受了三浦的挑戰。
佛山一下子沸騰起來,甚至有廣州人不顧危險跑來這邊觀戰。
這場戰鬥不僅壓上了國人的尊嚴,還有南拳的榮譽,廣東人的信心,以及林躍作爲佛山第一人的號召力。
……
三天後。
紅日高照,萬里無雲。
武館街前面的廣場上,一座擂臺拔地而起,太陽旗懸掛在高杆上,隨風飄揚,後面一點的武館外牆貼着維持會的橫幅,寫得無非是“中日友好”、“公平競技”、“交流經驗”、“共同進步”一類口水話。
擂臺下面站滿了人,有很大一部分是曾經的武館師傅及弟子,他們是來給林躍加油的,某種程度上講也是壓陣的,免得日本人偷奸耍滑,言而無信。
其實不只他們,葉問、武癡林、沙膽源都在,連清泉也帶着兒子阿耀來了。
“他行不行啊?”沙膽源看着跪坐在擂臺上,散發一股彪悍氣息的三浦大佐,內心相當不平靜。
武癡林說道:“他不行你行啊?不知道是誰當初去奮進堂鬧事,最後屁滾尿流地跑回來整整兩天沒敢走出茶樓。”
“你不揭我的短會折壽嗎?”
武癡林正想說話,忽然聽見後面傳來一道驚喜喊叫。
“來了,來了,林師傅來了。”
人羣自動分開,讓出一條通往擂臺的道路,那邊林躍帶着三姐、吳巖和黃毅平走過來,一面對擂臺周圍的佛山民衆拱手致意。
往前走的時候看到葉問,林躍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點了下頭,沿着臺階走到擂臺上。
那邊三浦腳背撐地,緩緩站起,兩人四目相交,戰意在場間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