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去一趟南京路。”孫正清對着一個正低頭啃包子的黃包車車伕說道。
“……”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負責監視孫正清的地下黨，他見孫正清進了茶館，估計一時半會不會出來，於是就到旁邊買了幾個包子填肚子，沒想到剛吃沒幾口，對方就出來了。
出來也就出來吧，還好死不死的選擇了自己的黃包車。旁邊這麼多黃包車，你就不會選別人？你特麼能不能讓人喘口氣！
我是負責監視你的，沒見過你這樣硬往監視人身上靠的目標，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啊！
車伕嚥下嘴裡的包子，擡頭笑容燦爛道：“喲，又是先生你啊！”
孫正清也是一愣，他打量了一下這個跟自己很有緣分的車伕，正要笑着說上幾句，忽然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先生去南京路啊？”車伕收起包子，手往身上隨便擦了擦。
“不急，你先吃飽，免得沒力氣還耽誤了我的時間。”孫正清扭頭看了眼濟仁大學的門口，原本的那羣人已經進入了學校裡，門口就剩下幾個日軍士兵。
“先生你這是心善。”雖然有些疑惑，但車伕還是拿出包子繼續吃起來，他是真的餓了。
孫正清一邊注意校門口一邊用閒聊的語氣問道：“師傅貴姓，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免貴姓唐。我是直隸人，逃難來的上海灘，沒什麼本事，就靠一身力氣拉拉黃包車，混口飯吃。”唐師傅吃着包子，笑容淳樸，一副憨厚老鄉的模樣。
如果不是發現了一絲端倪，孫正清覺得自己肯定會被對方騙過去。
可惜啊，演技再好，行頭不對也裝不像一個真正的黃包車車伕。
在孫正清的眼中，唐師傅一身粗布短靠，腳上一雙百納布鞋，和一半的車伕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細節上卻讓他露出了破綻。
時下黃包車的車伕都是靠租車行的車來討生活，一年到頭也就勉強溫飽，基本不會有閒錢添置新衣，衣服上經常能看到補丁。但他們對鞋很重視，畢竟靠拉車吃飯，爲了耐穿，鞋底都是重新做的，比一般人穿的更厚實。
而這位唐師傅的布鞋卻是正常人的鞋底，根本不符合常理。
很明顯，這個唐師傅一定是假扮車伕的潛伏者，而且大概率是地下黨的同志。因爲軍統除非出任務，否則不會選擇假扮車伕，不爲別的，只因爲上不了檯面。
自詡正統諜報組織，且直屬委員長，很多時候軍統還是很注意形象的。
經過一陣閒聊，孫正清心中已經有七成把握認定這人就是地下黨的同志。
無論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出現在自己身邊，爲了保險起見，都不能在跟對方有交集了。
唐師傅吃完包子，起身笑道：“我吃好了，先生，可以出發了。”
“不急，你稍等一會兒，我去旁邊的店鋪買些點心。”孫正清笑道。
“好的，我在這裡等你。”唐師傅憨厚一笑。
等孫正清走進店鋪裡後，他臉上笑容一收，露出皺眉沉思的表情。
作爲一個地下黨，他的警惕性也不差，隱約能感覺到孫正清似乎是對自己起了懷疑。他回憶自己所有與對方有過接觸的細節，自己在語言和行爲上應該是沒有露出什麼破綻纔對，但是心中那股直覺越來越強烈。
在外邊等了良久也不見孫正清出來，唐師傅心中頓時覺得不妙，撒腿就往那家點心店跑去，進了點環顧一圈，沒看到對方的身影，他連忙找到老闆詢問，這才得知對方一進店就從後門溜走了。
糟糕！跟丟了！
唐師傅暗罵一聲，沒想到孫正清竟然和這家店老闆很熟悉，知道有後門可走，才特意選了這家店來騙他。不過幸好他知道對方可能會去的地方，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走出點心店，將黃包車託付給旁邊的同行車伕，他就撒腿風一樣往南京路跑去，剛跑到街口就正好遇上騎自行車的青年學生迎面而來。
“老唐，你這急急忙忙跑什麼？”青年學生停下車詫異道。
唐師傅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然後叮囑道：“你現在返回將事情告訴第二號，我立刻趕往南京路，也許能找到孫正清。”
“好，我這就回去彙報。哦，對了，老唐你也別用腳跑，自行車借你，我坐黃包車。”青年學生說道。
“那我去了，你也趕緊的。”唐師傅也不廢話，騎上自行車一溜煙就沒影了，這速度比小汽車還快。
青年學生坐上黃包車，又趕回茶鋪。
南京路。
孫正清甩掉了唐師傅後，就坐黃包車來到了這裡，他知道這條路上的一家裁縫店是軍統的秘密聯絡處。在街上走了一會兒，他就來到了那家裁縫店——正大服裝店。
一進門，裡邊的店員就熱情的上前詢問：“先生是來買男裝還是女裝，成品還是定製？我們這裡的裁縫師傅手藝很好的，衣服款式漂亮，又耐穿。”
孫正清卻沒理會店員，而是走到正在算賬的老闆面前：“我想和你們的負責人見面。”
老闆愣了一下，擡起頭看着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和你們的負責人見一面。”孫正清重複了一遍，“別說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知道這是你們的聯絡處。”
老闆微微眯起雙眼，認真地打量起孫正清，剛纔的熱情店員也來到了孫正清身後。
孫正清無所畏懼，一臉淡定地跟對方對視，他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
半晌，老闆問道：“閣下是？”
“上海地下黨情報聯絡人。”孫正清淡淡道。
老闆臉上閃過一絲訝異，沉思了片刻，對店員說道：“去跟上面說一聲，問問意思。”然後對孫正清說道，“裡邊請。”
“你們最好快點，時間不等人，太多人想找到我。”
“稍等，我去打個電話。”見他這麼一說，老闆也不敢怠慢，從櫃檯出來後徑直上樓。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鈴響個不停，聽筒隨即被一隻白皙秀手按住拿了起來。
“喂，特務科莊曉曼，哪位？”
“莊長官，我是正大服裝店的，您上次制定的那套旗袍給您做好了，你看什麼時候方便過來取？”
聽筒裡傳出來的聲音讓原本漫不經心的莊曉曼打起了精神。
正大服裝店是軍統上海站的聯絡處，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直接跟自己聯繫的，而且對方用了“過去取”這三個字，證明事情緊急，否則正常情況都是說“送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