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是上海灘品報的一名編輯，畢業於濟仁大學，國難當頭，他卻因爲家中有妻兒老小而不敢強出頭，失去了讀書時的熱血，只剩下偶爾在報刊上發表愛國文章的勇氣。
最近濟仁大學文學社的學妹方敏託關係找到自己，替人遞上了一份小說稿子，說是想要投給品報看看能不能刊登。
品報作爲專門登載小說等文藝作品的報紙，發行量在一萬份上下，偶爾能有爆款文章刊登，也能擠進發行量前十的交椅。
只是隨着時局越來越艱難，民國文人大多都在呼籲抗日救亡或者和平談判，寫小說、散文、詩歌的人越來越少，就算有也不符合品報的刊登要求，使得品報的質量一期不如一期。
質量下降也使得銷量低迷，最近都快跌破七千份了，愁得報社上下都成了苦瓜臉。
這年頭工作不好找，報社要是破產停刊，對於這些編輯來說真是要了命了。
“早。”
“早！”
匆匆來到報社，跟同事打了招呼，程然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剛將公文包放好，就聽旁邊的一個同事在哀嘆。
“又沒有新合適的文章，難道非逼着我們自己動筆嗎！”
“我看還不如放寬要求，刊登一些愛國文章吧。”
“老龔，前段時間日本人殺了那幾個記者編輯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幾個腦袋啊，敢在這時候觸黴頭。”
“唉！”
一片哀嘆。
程然也無奈的搖了搖頭，隨手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稿件，這是那個學妹遞來的稿子，他還沒來得及看，正好趁着早上沒事做看看。
一個大學文學社的成員寫的東西，他也沒有抱着多大的希望覺得能拿來刊登，就當是指點一下學弟學妹了。
“喲，程然，新收到的稿件？”旁邊的同事探頭道。
程然笑道：“不是，是以前大學裡的後輩遞過來的稿子，讓我看看能不能發表。”
“學生都開始寫小說了，不介意讓我看看吧？”
“不介意，正好你是負責小說的編輯，也來幫忙把把關提提意見。”程然說完，就低頭認真地閱讀起來。
他每讀完一頁稿子，就會放到旁邊給同事閱讀。
剛開始兩人還一邊看一邊就小說的內容談論，可看着看着就沒了聲音，聚精會神地讀着手中的稿子。
這是被小說劇情吸引了！
天龍八部第一章講的是段譽爲逃避習武來到無量山，結實少女鍾靈，捲入神農幫和無量劍的爭鬥當中。
故事剛開始並不算精彩，但對於人物的刻畫卻足見功底，各種打鬥也是精彩紛呈，介於蜀山劍仙傳和普通三俠五義之間的武功招式描述，既有想象空間又貼合現實，完全滿足讀者的代入感和幻想感。
短短兩萬多字，兩人花了十幾分鍾，看完之後覺得意猶未盡。
“太精彩了！程然，這真是你學生後輩寫的？文筆老辣、人物豐滿、情節精彩，比之當代小說大家也不逞多讓啊！”
“我得回去好好問問情況，如果真是哪位學弟學妹所作，真是前途不可限量！”程然搖頭感嘆道。
“他不是要發表嗎，你回去幫忙問問情況，一定要將他拿下，我們報社能不能重振輝煌就看這一次了！”同事激動地站起身，“稿子拿來，我去找主編談談。”
半個小時後，程然就被叫進了主編辦公室，主編任宏叮囑他一定要將這個事情辦好，爭取將小說的連載權拿到手。
“這樣，你今天就先把手頭的事情放一放，專心將這件事辦好，事情辦好了，以後肯定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勞！”
“好的，任主編。”
得到了主編的承諾，程然當即放下手中的事情——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可做，拿上公文包離開報社，叫了一輛黃包車朝濟仁大學趕去。
來到濟仁大學，程然徑直朝文學社經常聚集的圖書館走去，果然在那裡發現了文學社的成員，不過並沒有看到方敏的身影，一番詢問之下，才知道她這幾天在學校只待半天學習。
“你們知不知道方敏的住處？”程然問道。
“以前她和方老師住一起，不過自從方老師到外地學術交流後，她就搬到了一個親戚家裡，具體的地址沒聽她提起過。”
“我知道，方敏她最近好像在一家咖啡廳工作。”
詢問了咖啡廳的大概位置，程然連忙從濟仁大學趕往福州路。
那時上海灘的外灘附近聚集了各家銀行、錢莊，以及貿易公司、電影公司、唱片公司總部，是最繁華的地段之一。各種時髦的娛樂地隨處可見，歌舞廳就有好幾家，電影院、大劇場也有三四座，咖啡廳更是少不了。
程然一路找過來，終於在福州路東的一家叫做夢露的咖啡廳找到了當店長的方敏。
“程然學長，你也來喝咖啡嗎？”方敏有些驚訝。
“喝不起，我這趟是專門來找你的。”程然苦笑道。
“找我？”方敏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讓服務生上咖啡和蛋糕。
“別別別，我真的消費不起。”程然趕緊擺手。
以他現在的薪資水平，這種幾塊大洋一杯的咖啡和西式糕點根本消費不起，喝一杯頂他全家好幾天伙食費。
方敏說道：“沒關係，我請客。”
程然說道：“這加起來十幾塊大洋，太貴了，不能讓你破費。”
“我是這裡的店長，偶爾請朋友喝杯咖啡並且不收錢的權利還是有的。”方敏微笑道，“不知道學長找我有什麼事？”
提起正事，程然連忙說道：“你還記得前些天給我的小說稿子嗎？我們主編看了非常感興趣，想向你的朋友約稿，我就是來跟他談連載的事情的，能不能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
方敏說道：“可以，不過我那朋友也是受人所託，稿子也不是他創作的。”
“啊！？”程然有些懵。
怎麼投個小說稿子而已，又不是傳遞情報的地下工作，用得着拐來拐去的嘛！
“喏，正好他來了，你自己去跟他談吧。”方敏眼角餘光闖進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扭頭一看，果然是李家二少爺。
程然回過頭去，看向一身格子西裝的李晉。
李晉也看見他們兩人，走過來笑問道：“方敏，你的朋友嗎？是不是昨天我的教育起效果，你總算開竅知道從朋友圈入手營銷推廣我們咖啡廳了？”
方敏搖搖頭，介紹道：“這位是我濟仁大學的學長，品報的編輯，你的稿子我就是投給他的。他今天來就是想跟你的朋友談談約稿連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