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首領對於死亡的迫切是班納根本不能理解的。明明之前還在說自己是爲了求生而變成了現在的這副樣子,現在卻一個勁地想要去死。這根本就是前後矛盾的事情。難道說真的是傷心絕望的徹底了?班納有些不可置信,所以他立刻就這樣對着這個女首領問道。
“爲什麼這麼想要去死?既然你們能爲了活着而選擇吃人,那麼你們的求生欲應該是很強大的纔對。在這種情況下,死亡不應該是你想要竭力避免的結果嗎?”
“你什麼都不明白。”愣愣地看了班納一眼,女首領才用力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以一種了無生趣的態度對着他說道。“活着,我們當然想活着。不然早在災難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死了。但是現在的世界不是你想要活着就能活下去的。活在這片土地上是需要資本的,而我的資本已經是被你們徹底地毀滅了。我已經不可能活下去了,所以,我寧願在這個時候選擇死亡。最起碼這樣,我可以死的痛快一點。”
“死的痛快一點?”聽到這話,班納的眼睛裡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因爲他知道,女首領的這番話根本就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
痛快,什麼叫痛快。女首領眼中的痛快只是沒有痛苦的死亡而已。她只考慮到了死亡之前的事情,卻沒有考慮到死亡之後的事情。而有小蜘蛛在這裡,她的靈魂註定要陷入罪火的煎熬之中,那會是最最恐怖的刑罰,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痛快的。
當然,這種事情他不會明白地告訴女首領,因爲那沒有必要,而且也不符合他的心意。對於他來說,這些難民的所作所爲已經是打破了他的心理底線了。即便是他對於這些人的下場有些同情,但是他並不認爲這樣的下場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吃人,那麼本身也就意味着你已經不把自己當人了。在這種情況下,人類慣用的同情和人道主義精神自然也不會落到你的頭上。你落到個什麼樣的下場,也是根本不會值得憐憫的。
腦子裡堅定了一番這樣的想法,班納臉上卻是露出了唏噓的神色。
“既然你這麼想死,那麼我也不會攔着你。還有兩個問題需要你回答,等你回答完了我的問題之後,我們會給你一個應得的下場的。”
“那還等什麼,問吧。早點讓我去死,我也能早點解脫掉。”
女首領的態度依舊固執,但是卻已經是不能再讓堅定了心思的班納有任何的動容,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然後才認真得對着她說道。
“你們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核輻射造成的嗎?不,核輻射雖然致命,但是卻不會是這個效果。而且你們之前也說了,你們是一羣失敗品。這意味着你們身上的變化是某種特殊原因造成的。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你們變成了這樣的...怪物!”
“你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訴你!”
“變成這樣,是因爲我們接受了人神教的幫助。但是,人神教的幫助並不是總能成功的。我們雖然適應了核輻射的環境,但是我們也變成了一羣怪物。而且,我和我身邊的人還是怪物中最徹底的那一類型。被稱之爲失敗品,連人神教制定的庇護所都不允許進入。在這樣的一片土地上,不能進入到庇護所就意味着只能到處流浪。我們就是一羣流浪的野狗,爲了活下來獵食着所有我們能獵食的存在,直到遇見你們。呵呵...報應嗎?也好,反正活着已經沒有未來了,這樣的報應其實也是種了斷。”
“人神教?”對於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的班納很快就聯想到了九頭蛇的慣用手段,而在確認了這些事情和九頭蛇有關之後,他臉上的表情也立刻變得沉重了起來。“我不明白,爲什麼你們要接受這樣的事情。雖然核輻射有着致命的影響,但是這附近畢竟不是重災區。只要你們堅持下來,完全可以等到我們的救援的。你們根本不必要變成現在這幅模樣,這簡直就是在把自己往深淵裡推!”
“沒錯,是把自己往深淵裡推!”
點了點頭,女首領居然同意了班納的說法,但是很快,她就這麼反駁道。
“不過,這總比立刻就跌落深淵要強得多吧。你們這些外國人,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所面臨的局面到底是多麼的絕望。你以爲就只有我們接受這樣的條件了嗎?不,我們只是這中間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成百上千萬的人都和我們一樣,爲了能在這片廢土上活下去而選擇接受這種特殊的改變。我們不接受,你知道是什麼樣的結果嗎?就像是那些被我們當做食物獵殺掉的人一樣,只能被其他的遊蕩者獵食掉。那些重災區的遊蕩者比我們人數更加衆多,實力也更加強大。如果我們不選擇變化,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活路可言。換做是你,你覺得你在那個時候還有更多的選擇嗎?堅持到你們的救援,這真是一個可笑的笑話。等到你們這些官僚們想到了我們,我們早就被其他的遊蕩者啃噬的乾乾淨淨了。”
女首領的這番話像是一塊鐵壓在了班納的心頭上,讓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誠然,他們這些人一直在想辦法拯救這些無辜者,但是不管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太遲了。遲到了一切都已經成爲了定局,遲到了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來挽回這一切。
這是一個悲劇,但是班納所能表達的只有遺憾。雖然他同情這些人的遭遇,但是這個時候的他卻不得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更關鍵的位置上。那個被女首領透露出來的關鍵信息上。
“你說由成百上千萬的人和你們一樣。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人選擇這樣做。而且就算是他們真的選擇這麼做了,才幾個月的時間,人神教怎麼可能有那個能力做到這個地步。你在騙我嗎?你是在隱瞞什麼嗎?”
“騙你,你認爲這個時候我騙你有什麼好處嗎?”
咧開了嘴,女首領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嘲弄的笑容。這讓班納皺了皺眉,但還是很認真地說道。
“我認爲有。你可以通過欺騙我們讓我們顧首顧尾,陷入到被無數敵人包圍的幻想之中。這會讓我們身心疲憊,最後不是撤離這片土地,就是被這種壓力給徹底地拖垮掉。如果說出現了什麼意外,讓我們永遠地留在這片土地上的話,那麼就更是一種特殊的報復,從你的角度來說,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說得對,這樣看的確是一場報復。但是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想得太多了。我說的都是實話,很快你就可以知道我說的是真還是假。”
臉上掛着奇怪的笑容,女首領就這樣說道。
“我所率領的遊蕩者是這附近幾隻遊蕩者勢力中最小的一個,之所以是我們最先和你接觸,也是因爲這個城市正好是我們的躲藏點而已。因爲爭不過其他的勢力,我們只能在這個人去樓空的城市裡吃一些殘羹剩飯。而其他的那些勢力則是在那些偏遠的鄉村裡尋找着新鮮的食物。他們會回來的,這個時間並不會太長。你們早晚有遇見他們的一天,而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就知道你們所面臨的一切到底是有多麼的可怕了!”
這並不是什麼危言聳聽的話,班納能夠感覺的出來。而也正是這種感覺,讓他把渾身的皮毛都豎了起來。緊張,是必然的。儘管他沒有把內心的緊張給表現出來,但是在話語裡,他還是忍不住加重了幾分力量。
“最後一個問題,告訴我,這個國家現在的狀況。它現在到底被分割成了幾個部分,人神教的勢力,你們所謂的遊蕩者,還有那些沒有變成你們這樣的平民,這一切只要你知道的統統告訴我!”
“說真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很難回答。因爲我也只是知道一點點的皮毛而已。不過爲了能夠儘早地得到解脫,我還是願意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人神教保護下的孟買應該是最大的勢力,因爲那些帶着改變我們力量的部隊就是從孟買出來的。他們藉由着某種巨大的裝置來傳播他們所謂的疫苗,這種疫苗能夠讓我們不再受輻射的傷害。這對於被那些可怕災難嚇到了的我們來說是唯一的希望,所以絕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了接受這一切。有成功的,他們活在那些人神教建立的庇護所裡。還有失敗的,就像是我這樣的,流浪在這片廢土之上。”
“這兩種都是成千上萬的數量,遍佈在這個國家上的每一個城市,每一片土地。只有還沒有接受這一切的人,已經不多了。即便是有,也差不多被我們吃的乾乾淨淨了。他們還能剩下多少,兩千萬?三千萬?還是一個億?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們只會越來越少,因爲擺在他們面前的就只有一片黑暗。”
“只是一個被詛咒的土地,這是一個註定要毀滅的世界。沒有人能夠幸福地活下去的,他們只有死,或者變得像我一樣。你以爲你能拯救他們嗎?太可笑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誰都拯救不了,甚至包括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