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市曼哈頓區,布萊克街西側的一棟聯排別墅的門廊大開着,屋外還擺了幾個沒有來得及搬進去的紙箱。
查爾斯·澤維爾和妻子莫拉正在裡面忙碌的佈置着,搬家總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但查爾斯很滿意這棟曾經住過兩年的房子,整體看下來並沒有太大變化。
“查爾斯!能不能先陪我把廚房收拾出來,再搞你那些‘磚頭’!”
莫拉兩手插着腰際,緊簇眉頭,看着丈夫只顧着將一摞摞箱子裡的大部頭書籍仔細的碼放在書架上。
都說女人出門或者搬家往往行李極多,但澤維爾家反倒一多半都是查爾斯的各種厚重書冊,探員出身的莫拉反倒沒多少私人物品。
“哦!對不起親愛的,我這就來”
查爾斯在妻子怒目而視下,訕訕的搓了搓手心。
他遲疑的放下多年前曾收到的一封書信,想起了當時曾有位自稱古埃及歷史的專家,他提起了一段所謂的遺失的歷史,疑似有一位古老的變種人統治過公元前三千年前的兩河流域。
查爾斯收斂回思緒,緊忙幫着莫拉布置起了廚房間。
任職於“秩序之鞭”,再一次回到紐約工作後爲了自己和妻子的日常方便,澤維爾一家搬回了曼哈頓區居住。
而布萊克街附近的這棟曾住過一段時間的聯排別墅成爲了首選,恰好上一任租客離開後這間房子已經空置了半年多。
財大氣粗的查爾斯教授乾脆買了下來。
正當他把餐盤插入櫥櫃中的架子上,滿腦子出神的發散着思維,想想該找個機會聯繫一下那位姓傑克森的教授。
從當下越來越多變種人的相關信息被髮掘出來看,這個說法是有一定真實度的。
還有當年在大學工作時經常路過的布萊克街177號,查爾斯盤算着等這幾天安頓好了,終於能找機會去看看那棟神奇的房子。
而此刻布萊克街紐約至聖所,這所查爾斯教授始終惦記在心裡的神秘建築裡,勞拉·豪利特正乖巧的盤坐在古一法師身邊,臉蛋兒繃的緊緊的。
小狼女抿着嘴脣,肉肉的小手抓着一枚漆黑的墨條,有些發緊的生澀轉着。
“放鬆.慢一點,順着,對,這樣順着磨。”
古一披灑着白金色的長髮,輕聲囑咐着,勞拉歪了歪腦袋,起身拱到了法師懷裡,坐在了她的身前。
至尊法師先是一愣,隨即自然的用指尖把着勞拉的手背,面色溫柔的帶着她緩緩保持規律穩定的節奏,讓墨條與硯臺的表面平滑的摩擦着,使熱量均勻的遍佈其上。
磨了一會又添了一點清水,再度一圈圈的磨着第二輪。
“.研墨的過程也是清理思緒的過程,手要鬆,且穩,墨條的軌跡就像你的心跡,硯臺就如你的心境,稍一偏頗,尖銳的棱角就會在硯臺上刮出一道劃痕。”
古一法師穿着寬鬆的素色長袍盤腿坐於蒲團上,勞拉也身穿一件同樣款式的百褶短衫,頭髮被詹姆斯紮成小道童般,頂着兩個揪揪,從兩鬢各垂下一縷髮絲,乖巧異常的坐在古一的兩腿間。
聽着法師的話,勞拉仰起小腦袋,咿呀咿呀的說道:
“可是法師阿姨,我不會受傷呀,爸爸說,哪怕吃了我的小心肝,我還能再長一個出來呢!”
古一素指輕點着勞拉的腦袋,讓她將視線專心於身前的硯臺,嘴角明顯的勾起竟然真的充滿笑意。
“心境可不是心肝脾肺,這世上最傷人的並非有形之刃,有一天也許你會明白,但.最好別明白。”
勞拉嘟起嘴巴,重重的點了點頭,繼續認真的磨着墨,終於又轉了許久後,提起毛筆蘸了蘸墨汁,一筆一劃的寫起了華夏文字。
詹姆斯唯一在意勞拉學習方面的內容,就是要會說,會寫華夏文。
古一輕輕的撫着勞拉的小腦袋,不時出聲糾正着運筆的姿勢和下筆的角度。
小狼女寫了一會就心猿意馬的百抓撓心般扭扭屁股,法師古井無波的清冷麪容,彷彿暖春時冰封的河流溪水,漸漸鬆動舒緩着堅實的冰面,越發的生動有人氣。
過了半晌,勞拉長長吐了口氣,幽幽的嘆道:
“法師阿姨,勞拉明天又要上學了,不能來陪您喏爲什麼我這樣小小的年紀要這麼辛苦呢!媽媽還不許我在學院裡打架,要不您和爸比說一聲,讓我留在聖所修行吧!”
古一法師下巴輕磕在勞拉的腦袋頂上,摟着她微笑着道:
“你同你父親一樣,學不了卡瑪泰姬的法術,除了研墨寫字我教不了你什麼,將來你父親會教你他練出的那套秘術,那纔是最適合你的。”
臨近傍晚,古一法師爲拉着自己衣角,依依不捨的小狼女劃開一道星火門戶,最終還是蹲下了身,抱了抱勞拉,並約定下週再來喝茶寫字後,才終於看着她離開。
隨着傳送門裡小狼女最後的背影漸漸消失,古一嘴角的笑容也倏而隱去,似乎至尊法師剛纔的那份溫柔和煦都是假象。
她沉吟片刻,一拍胸口,素色的閒適長衫陡然炸起點點星火,變作戴着兜帽的利落勁裝。又手捏着懸戒劃出一道門戶,踏步而入。
門後是遼闊的典型德州西部原野,空曠孤寂的公路旁,一片馬戲遊樂場樣的熱鬧集會正燃放着道道焰火,入口處的霓虹燈牌上寫着一行交替閃爍的大字。
昆廷嘉年華。
詹姆斯·豪利特已經在嘉年華會場裡遊逛了許久,穿着一件立領的黑色皮夾克,深藍色牛仔褲,甚至還順手買了一頂黑色的牛仔帽。
如一個最典型不過,高大陽剛的西部牛仔,吸引着周圍熱辣少女的目光。
他看着面前的空間結冰般緩緩布起透明鏡面狀的牆壁,外面的歡鬧場景和演員的吆喝聲依舊清晰,可自己彷彿突然間被抽離了這片世界,從另一個維度觀望着。
“勞拉今天乖不乖?又給你添麻煩了。”
詹姆斯側頭看向默然出現在身邊的古一法師,像是個送孩子去上週末興趣班的家長一樣問道。
“很乖,不麻煩。”
古一法師的話語還是那樣簡潔不帶多餘的形容和描述,只是每當提起勞拉,詹姆斯總覺得這位至尊法師隱隱繃緊着自己的嘴角。
“我讓家裡人通過政府的情報網絡調查過,巴頓·佈雷澤有醫療記錄顯示患了肺癌晚期,聽說墨菲斯托喜歡做交易,看巴頓現在生龍活虎樣子,祂是以父親的健康和他的兒子下了靈魂契約?呵呵,還挺合理的。”
詹姆斯和古一併肩走在進入嘉年華摩托特技表演現場的路上,已經能夠看到一個穿着華麗騎行服的魁梧男人,正身手矯健的在摩托上坐着各種危險的動作,繞場預熱着。
鏡像空間彷彿是現實的另一層裡世界,只要不主動打破空間與外界發生聯繫,就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而能做到如此隨心所欲的佈置,進出這片世界,只有至尊法師纔有這份能力。
“魔鬼既狡詐,又遵從一定的秩序,與純粹混沌狂亂的惡魔不同,但祂們的契約充滿了騙局與陷阱。”
古一作爲數百年裡秘法師羣體的唯一領袖,對各種覬覦地球現實維度的敵人極爲熟悉。
“.比如契約紙面上看似是裝飾紋路的圖案,實則可能是來自地獄的特殊語言,墨菲斯托不會好心挽救一個人類的生命的。”
轟!轟!
“女士們先生們!巴頓·佈雷澤!傳奇的特技摩托表演家,他今天看起來棒極了!”
寬闊的嘉年華主會場座無虛席,從十多米的高臺上架設下一條斜坡,前方是一扇燃燒着烈焰的巨大火圈。
佈雷澤先生穿着紅白色繪滿烈焰的摩托車服,跨坐在自己的老夥計上遙遙佇立在表演臺的頂端。
動腕扭着機車的握把,將引擎轟的隆隆作響,像一頭用蹄子刨着土石,蓄勢待發的公牛。
今天本來是佈雷澤和兒子強尼一起的表演秀,但這小子不知道跑去了哪裡,他打算自己開始,這只是一個簡單常規的穿火圈表演。
詹姆斯和古一就站在鏡像空間的舞臺下,他左右望了望,笑了笑說道。
“按道理陷阱就在這兒了,墨菲斯托的意志不會發現我們?我要是此刻救下佈雷澤,這位地獄維度的領主又會如何。”
古一揹着雙手,特技表演用的火圈離二人很近,可是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只有她臉上被熊熊烈火映照出搖曳不定的光影。
“這裡只是祂的一縷意志,對於維度魔神而言,宇宙間有千萬的角落都會留有一絲力量,但遠不足以讓祂識破鏡像空間。”
她仰頭看了看詹姆斯,法師懷疑這位豪利特先生又想搞點幺蛾子。
“.同樣,如果墨菲斯托既定的計劃出現了偏錯,意識到被某種力量注意到,祂大可以繼續潛伏起來,一直等下去。”
詹姆斯看着巴頓·佈雷澤扣上了頭盔護目鏡,最後蓄勢待發的準備衝下高臺,眼瞳裡同樣閃爍着火環的光芒。
“但是祂不會放過‘聖凡岡撒契約’擺在面前的機會,拿到契約墨菲斯托就能進入到地球的現實維度,這是一手明棋。”
古一突然翻起眉梢,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緩緩轉過身去,會場入口處塗繪成燃燒火舌的大門前,有一個頭發黃白,梳的十分整齊挺拓的乾瘦老者。
他穿着上個世紀流行的披肩聯排扣風衣,手中拄着一根黑色鑲銀的手杖,杖頭是一顆小小的骷髏頭,身子微微佝僂着,周圍一切如常,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嗡!
摩托車開足了馬力,加上斜坡的慣性飛速衝了下來,到達底端後騰空脫離了跑道,直扎向前方七八米外燃燒着烈焰的巨型火環。
巴頓·佈雷澤一如往常般的穩穩把着車頭,加速度和高度都非常完美,這是練習和表演過無數次的高度距離。
他會在穿過火環後繞着會場再兜一圈,同時做些站起身或用腳操作車把的驚險動作,將現場的氣氛徹底炒熱,感受觀衆們瘋狂的尖叫聲。
嘶.嘶.
順利的穿過火環後摩托車的引擎彷彿是熄了火,氣門的聲音明顯喑啞着,車子在空中的平衡陡然間被某股力量影響破壞。
佈雷澤眼看着大頭朝下,旋轉翻滾起來,頭盔與會場的地面親密接觸的一瞬間,似乎有陣看不見的力量託了自己一把。
“爸爸!”
兒子強尼恰好趕到,他衝過去抱起了父親,看着巴頓·佈雷澤緩緩睜開眼睛,臉上被火焰薰的有些黑,長長舒了口氣,咬着牙道:
“強尼.我是該考慮換輛新車了.”
會場大門外的老者乾枯凹陷的面頰輕輕顫動着,他的眉頭凝成一團,四下看了看,冷哼一聲甩了甩手杖,幾步間消失不見。
“你還是出手了,這樣很可能達不到你想要的目的,豪利特先生。”
古一面色平靜的搖了搖頭,看着詹姆斯反倒一臉的無所謂。
“我只是覺得在這看了半天什麼都不做,會有些傻,如果按墨菲斯托的劇本走下去,這個小夥子還要許多年才能成長爲一個合格的騎士,所以.”
他嘴角勾了勾,壓了壓牛仔帽檐沉聲道:
“我們去把契約送到祂手上吧。”
開羅。
橫跨尼羅河,縱享肥沃的平原大地,自古就是是古埃及文明的首都,也是非洲及阿拉伯世界最大城市,是整個中東地區的政治、經濟與文化的中心地帶。
但這座世界名城,只有市中心一小片看起來像是現代都市的建築風貌,更多的是一望無際密密麻麻的黃土色低矮磚房和狹窄的街巷。
一座城市落差極大的市容,往往映射出的是同樣巨大的貧富差距。
門面是售賣波斯手工地毯的店鋪後巷,傳來阿拉伯語機關槍般的咒罵聲。
卡爾利斯·傑克森教授艱難的說着不甚熟悉的詞彙,試圖解釋自己只是好奇於他們爲什麼會知曉這個形似金字塔的怪異符號。
甚至,還紋在脖頸間。
“你們應該知道恩·沙巴·努爾的名字,是不是?恩·沙巴·努爾!”
幾個裹着斗篷頭巾,蓄着大鬍子的男人粗暴的咒罵推搡着這個古怪的白人老頭,在聽到這個名字後,齊齊沉默了,面色凝重的看着彼此。
“太好了,你們聽過這個,我只是——嘿!幹什麼,我是英國公民!”
傑克森教授剛鬆了口氣,還以爲他們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可以平靜的交流一會,結果卻被這兩個大漢一左一右的架起了胳膊,生拉硬拽的拖進了屋。
看樣子,並不像是請自己進去喝茶。
咕.咕咕
夜已經深了,卡爾利斯·傑克森有些迷糊的靠着屋角,剛想打個瞌睡,腹中隆隆的打起鼓。
他越發擔心自己可能沒有機會走出去,開羅的治安一向很差,小偷、劫匪經常在大街上堂而皇之的做着“買賣”。
吱呀!
枯朽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纏着灰色頭巾,看起來年紀輕一些但面色更兇惡的男子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七八個年紀偏大的老者。
他操着蹩腳口音的英語,生硬的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個爲什麼找祂!”
男子手裡攤開傑克森教授的那張繪有圖案的紙張,指着形似金字塔尖頂,裡面有一枚圓頭權杖的符號。
“你稱,‘祂’?我,我是個研究古埃及歷史的教授,查閱了許多資料古蹟,公元前三千多年甚至遠在法老第一王朝前的統治者,恩·沙巴·努爾很可能是真實存在的”
男人又說起阿拉伯語,和屋裡幾位年長的老人翻譯解釋着,他們交流片刻,男子繼續道:
“你對祂瞭解多少,說清楚!”
教授先生無聲的張了張嘴,他遲疑了片刻,這些人的言談行爲像是危險的宗教狂熱分子
“說!”
沒等他多想,年輕男子又兇戾的大喝一聲,傑克森一個激靈,趕忙乾巴巴的說着自己對這位疑似真實存在過的古老王朝統治者所有的認識。
“.他,不,祂!與祂有關的遺蹟都充滿種種神奇力量的描述,能揮手間塑造文明、不死不滅、能夠賦予凡人偉力.”
“可,可祂的王朝似乎一夜之間消失了,一切的痕跡都被飛速抹去,研究相關史料的學者極少,尤其是完全獨立於法老文明和古埃及神話體系之外,更讓人懷疑這段歷史的真實性。’”
教授先生緩緩的講起自己對於這位遺失在歷史長河中無窮神秘的人物,全部的認知,屋裡兇惡的大漢們變的越發沉默安靜,他們坐在地上認真聽着,眼中隱隱帶着朝聖般的虔誠。
恩·沙巴·努爾的信徒,在數千年的歲月後,終於認識到流傳於古老石板上的神奇描述,在今日的世界真實的顯現。
他們一邊懺悔於對神的不忠,一邊竭力尋找着祂的痕跡。
祂是彌賽亞,祂終將帶回屬於祂的地上神國,
天啓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