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手輕腳離開房屋,達裘拉順着路去了村莊,夜晚的寒風拍打在她臉上,刺痛感開始擴散開,雖然她穿了棉衣,但是這裡的氣候明顯更勝一籌:“嘶……”她伸手拉了拉斗篷試圖讓自己暖和一點。
“不可能看錯的。”
達裘拉跨過腐爛不堪的木柵欄踏進了村莊。一邊感知周圍的氣息一邊小心不踩到地上的白骨着實有些難。
她猶如一片羽毛乘風起飛那般躍起,反覆在兩堵牆之間來回蹬了幾次便上了屋頂,先前離開時隱約有個人影的屋頂。
“死亡之花盛開之時~劇毒之花盛開之時~今夜亦然充滿亡氣~悲哀的魂魄們喲,親愛的家人們呦~今夜也請安心睡吧~……”
達裘拉側耳傾聽着周遭的動靜,村莊不大,她的感知能力能夠完全覆蓋這裡。
很快,一個女聲引起了她的注意,那聲音很輕柔,就如聲音在歌唱的歌曲那樣,輕柔,冰冷,悲涼,從隱約聽清的部分內容判斷,這有可能是一曲哀悼曲。
“找到你了。”
尋聲望去,在村莊正中央的廣場上,早已破碎乾涸的噴泉邊,一塊還算完整的石塊上坐着達裘拉之前看到的那個人影。
月光下,她的鱗片閃爍着點點白光;明明是女性,卻只留着短髮,白色的短髮前梳了一半劉海,遮住了她的左眼;雙爪雙腿很自然的下垂,時不時隨着感情微微晃動,她美得就像是精靈一樣。
“悲哀的魂魄們喲,親愛的家人們呦~惡徒已然離開,請安心睡吧~……”
達裘拉熟練得越過一個又一個破碎的屋頂,最後悄無聲息地落在廣場上,她沒有馬上搭話,隨便找了個能坐的地方靜靜坐下,聆聽着那一曲悲歌。
這是歌手在廢墟中舉辦的演唱會,只有一個聽衆的演唱會,演唱會持續了很久,那首歌達裘拉很喜歡,她聽入迷了。
“謝謝。”
歌唱結束,這一曲悲歌輕柔的收尾,就如其輕柔得響起那般;歌手這才站起身優雅地鞠了一躬,並表示感謝。
“歌名是什麼?”
“沒有歌名喲,這首歌是爲這裡每一個慘遭毒手的人所寫。”
“爲何獨自前來?”
“對你感興趣,當然,現在也對你的歌感興趣了,很好聽。”
達裘拉絲毫不保留自己的意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和歌手對話着。
“快二十年了,我居然還能再一次得到聽衆……”
歌手小聲嘀咕着什麼,她的眼角掛着一粒晶瑩剔透的“珍珠”。
“那邊是拉娜的家呦,我朋友曾經的家,所以還請不要把那裡弄亂。”
很明顯,她也和拉娜,席拉一樣,是這個村子的倖存者,但她並沒有認出現在的拉娜。
“你還帶着一個龍族朋友不是嗎?”
“你也是倖存者?”
“誒~是的,我是這個村子的歌手維埃拉,古重力龍的後代,也是這裡古龍墓的守墓人。”她話音剛落,重新思考達裘拉的提問時注意到一個問題:“也?”
“拉娜·德古,那棟房子的主人,席拉·桑達斯,她們是你的朋友?”
“啊……嗯,她們兩個確實是我的朋友,曾經的朋友……你爲什麼會知道?”
根本沒認出來啊喂!
“這裡面有些複雜,簡單說的話……她們還活着,而且現在就在那棟房子裡休息。”
“誒?誒誒誒???”
聽到這個消息維埃拉徹底傻了,表情定格,動作定格,思維定格,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樣愣在那一動不動,跟一塊石頭似的。
“總之……要不要去見一下?”
“不了,太晚了。”
“那就明天,明天還要來幫死者收屍,你就在這等吧。”
說罷,達裘拉起身搓了搓手順着長滿雜草的路向房子的方向走回去,太晚了,加上剛剛聽完那一曲悲歌,她很困。
“還活着?怎麼可能……但是,她一個外人怎麼知道的名字?”看着達裘拉離開的背影,她重新坐下思考着:“不過和毒龍是朋友的話……或許知道拉娜也是正常的,畢竟毒龍數量很少……等等,毒龍?”
轉天清晨。
“姐姐,席拉。”“嗯?”“怎,怎麼了?”
三人拉着一輛修復後的大號板車走在路上,並收集起每一具路邊能看到的骸骨。藤原沒跟着。
“你們,認識維埃拉嗎?”
“啊……嗯……認識,村子裡唯一會唱歌的呢,她的歌很好聽。”低頭看向坐在板車上的達裘拉,她那一潭死水的瞳孔一直看着前方發某個地方:“是找到她的什麼遺物了嗎?”
“拉娜,村子裡有活人。”
“什麼?”
村莊大門的門框前,席拉從空氣中感覺到一股生者的氣息,對方似乎並不想隱藏半點的樣子。
“她還活着,就等在廣場。”
“她還活着!?”
聽到這個消息,拉娜的心情轉變成苦戰後勝利般的喜悅,她鬆手丟下推車大步跑遠了,風中還有幾滴不知的悲傷還是喜悅的淚珠閃爍着輝光。
“哎呦!”
而坐在車上的達裘拉被摔了下來……
“你,你沒事吧?”
席拉主動走過去扶達裘拉,她和達裘拉說話時似乎還有些顧慮,稍許有些磕絆,不過那也只是些小問題罷了。
“景色,真不錯啊。”“?”
達裘拉一個翻身滾進草地,大字躺在那看着藍天,氣候較爲寒冷的緣故,天上有些厚重的雲層,這也恰好中和了過於耀眼的陽光,加以隨着清晨的涼風飄來的青草味。誰能想到這麼愜意的地方曾經發生過一場屠殺呢?
“席拉姐先去吧,我要在這待會。”
“嗯唔?哦……”
席拉感到一頭霧水,她不明白達裘拉爲什麼突然要躺在那,擡起推車的握把進了村莊。而達裘拉還躺在那,雙目無神地看着天空。
“會着涼的喲~”
藤原翻過柵欄從村子裡出來並隨手把外衣脫下來甩向達裘拉,那件羊毛與棉布混制的外套在空中搖擺了幾下準確無誤地落在達裘拉身上。他是從哪進的村子?
“你的衣服還真大號……”
“啊哈~這沒辦法嘛~”
藤原的那件外套不僅完全蓋住了達裘拉的上半身,甚至還多出些空餘,她擡手拽了一下那件外套,湊到鼻前輕輕嗅了嗅。她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做,可就是想聞一下。
“嗯?”
可意外的是那件外套上沒有預想中的汗臭味,菸酒味,或者別的什麼男性會有的氣味,達裘拉聞到的是一股曼陀羅花的花香味。
“真特別的嗜好,嘿~”輕步走過去坐在達裘拉旁邊,他支起一條腿架着胳膊的樣子很帥。
“爲什麼,會有曼陀羅的花香?那花有毒的。”
“只提取香味的話是沒有毒素的喲,D,A,T,U,R,A。”
達裘拉怎麼也想不到,藤原居然注意到了昨夜才加上的龍鱗掛墜,甚至還解讀了那個單詞的意思。雖然感到很意外,但她還不至於因爲這點小事產生表情變化。
“猜到就猜到了,不過那個名字,最好別叫。”
“吼~還是有隱情的?那就不問了,啊哈~”
藤原擡起空出的那隻手,試探性伸過去輕輕搭在達裘拉肩上,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倒不如說對方已經默許他一定程度的肢體接觸了。
“再向下別怪我下手了,我們還沒到那種關係呢。”“啊哈~”
達裘拉這句話雖然很冷淡,但是此情此景下,她內心中有些羞澀。明明就是想說又因爲害羞說不出來。
“傷還好嗎?”
“沒什麼問題,恢復前少跑動就是了。”
循着藤原的視線看去,達裘拉的腿傷還沒有完全恢復,那一部分依然保持着赫萊人的狀態,表面剩餘的裂紋還在緩慢自我修復。
現在,來讓我們看看村莊廣場上。
“不,怎麼想都不可能吧……那怎麼可能是拉娜……”
維埃拉坐在與昨夜同樣的位置,以同樣的坐姿待在那思考着,她穿了一身潔白的輕紗連衣裙,尾巴因爲思考入了神下垂亂晃着,不知不覺在地上寫了“拉娜”兩個字。
“維……埃拉?”
“啊……”
維埃拉的思緒被站在面前的拉娜打斷,面前的就是她昨天晚上看到和達裘拉一起來過的龍族。
“你是拉娜?”
“嗯……臉完全不像對吧?”
拉娜在維埃拉對面坐下,慢慢解釋起她的事,背後從坍塌的房屋裡吹出來的寒風像個孩子一直在玩她的頭髮。
“傷?什麼東西能毀了你的臉??”
“酸,我在人類的學校是個異類嘛,反正養父母找到的醫生也幫我治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拉娜跑進村的時候明明很激動,但和維埃拉對話時又很平靜,經過了一段漫長的聊天時光,維埃拉得知拉娜的曾因爲在學校被視爲異類而被混混潑了酸導致毀容。
雖然後來通過治療完全消除了傷疤,但樣貌也完全變了。
“那個……席拉呢?”
“不知道,剛剛還跟着的,估計去收拾遺骸了吧……”
“不恨人類嗎?”
“當然恨,在學校‘聽說龍族都是怪物’‘你居然吃生肉,真噁心’‘你這個怪物爲什麼要來人類的學校’之類的話滿耳都是呢,繼任家主的時候聽到的更多,那又何妨呢?救了我的是人類,妹妹是人類,妹妹的男朋友也是人類,至少應該分清憎恨的對象。”
拉娜坐在那輕聲說着,此時一直在玩她頭髮的風也停了,就像是聽到她的故事也沒了玩的心情一樣,她很平靜,情緒沒有半點波動。
“啊啦~你也不是以前那個愣頭青樣子了呢~”
維埃拉或許爲了調節氣氛,故意拿拉娜開起玩笑。
“喂!”“誒嘿~”
“喂喂~丟下我一個幹活太狡猾了喂。”
玩笑間席拉拖着裝滿的板車從東側主路走了過來,原來她一直不見影子是因爲轉到東區去了……
“席拉~!”“唔!”
維埃拉見到席拉馬上跳起來撲過去摟住她,維埃拉突然的舉動差點把席拉撲倒,這也讓拉娜稍顯吃醋。
“你這樣我可要吃醋了維埃拉~”
“誰讓你已經是做姐姐的人了呢?”
對席拉來說沒什麼,但對維埃拉來說,拉娜的臉就是個陌生人,或許這中間產生了些什麼隔閡。
“噗呲……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嗯呵呵……噗!……”
她們三人是摯友,無論如何也拆不散的摯友,或許是因爲席拉帶的頭,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大笑起來,直到笑得腹部連連作痛才停被迫下來。
“好了好了,該幹活了。”
“東區已經都收集起來了。”
席拉轉頭看了看停放在噴泉殘骸邊的板車。
“那我去北區。”
“……”
做了簡單的分工,三人分開去收集剩下的遺骸,結果到頭來達裘拉偷了個懶,和藤原在村莊大門前的草地上待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