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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合奏,獨奏要簡單很多。
沒有了視覺,在其他方面便更加靈敏,樂辰一心都在琵琶上,加上十幾年的技藝磨練學習,一手琵琶在桑扈城裡無人能及,怕是放眼整個天朝,也很少有能超過者。
樂辰自從瀑布上跳下,內腑受過傷,身體便比以前差了很多,極其畏寒,才深秋,已經穿上了裘衣,青色的料子,稍微緊身的設計。
樂辰在臺上向聽衆躬身行了個禮,安靜而斯文,修身孑立,遺世獨立般的寂寞而清高。
李力扶着他在凳子上坐好,將琵琶放到他手裡。
桑扈城裡尚樂舞,對於樂師一向還算尊重,樂辰坐下後,觀衆們都靜了下來,眼光放在臺上如秋露如涼月般的人身上。
樂辰再聽不到別的,眼前展現的便是那一副江邊獨立,雲破月來,清風輕撫,江中月影盪漾,同天上之月相映之景。
樂辰眼簾微闔,斂目,將一心全放在琵琶之上,修長優美的手指挑彈推吟之間,一曲優美流暢的琵琶曲便流瀉進入衆人的耳朵,李力站在樂辰側後,無論聽多少次樂辰的琵琶,總會有第一次聽那般的震撼和感動。
一曲結束,樂辰抱着琵琶站起身,再向觀衆躬身行了一禮,李力已經上來扶着他準備往後走。
樂辰和李力剛走下亭臺的臺階,就有小廝來傳話,說是張大人喜歡李樂師的琴藝,爲表示感謝,想敬杯水酒。
樂辰還沒說話,李力已經皺着眉頭說道,“公子身體不好,並不能喝酒。代我們謝了張大人的厚愛,就說爲了公子的身體着想,不能接受他的敬酒了。”
那小廝很爲難,但看李力已經將樂辰扶着走遠好幾步了,只好小跑着回到觀衆貴賓席上去。
小廝纔剛把話說完,主人家趙員外便笑着打消張大人的尷尬說道,“這李辰樂師不喝酒,不陪客是規矩,他身體不好,三天兩頭推辭邀約的時候都有,今日能來已經是萬幸。張大人不要見怪,我府上的樂伶歌女舞姬大人看上哪個儘管說。”
“是麼?剛纔距離有些遠,沒看得太清楚,只想借杯水酒好好見識一番風采而已,哪裡想到就被推辭了。”張大人說得極爲遺憾,但顯然沒有打消念頭。
樂辰在臺上去表演一曲,那裡處在荷塘中心,正是風大寒溼之地,走回休息的廂房便開始輕輕咳嗽。
李力看着擔心,將厚披風給樂辰披上,詢問樂辰要不要先回去。
樂辰搖搖頭說道,“還有一曲《滿庭芳》,這時怎麼能走,你將熱參茶端來,喝些熱的東西估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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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力讓小廝去端熱茶,自己守着樂辰,滿臉擔心。樂辰這般其實也與剛纔大家談論的新帝登基的話題有關,想到虞嘉翔,心裡不免憂慮,又吹了一朝風,所以才一下來就咳嗽起來。
樂辰壓抑的輕微咳嗽,廂房裡的其他人聽到了,大家面上不由都露出擔心來。
這次的《滿庭芳》是由樂坊裡剛到不久的一位歌女唱,有琴簫琵琶二胡伴奏,這裡還有別的琵琶樂師,只是樂辰是最好的,而且伴奏時的樂器配合最爲重要,極有默契的人一起,也需要練習十幾場,更何況一般的幾人呢。所以,此時便是那歌女方瀾最擔心,馬上上前詢問,“辰哥,你沒事吧!”
樂辰微笑着搖搖頭,“沒事,喝口熱參茶就好了。”
小廝已經將參茶端來,李力接過來小心放在樂辰手上,樂辰用杯子暖了暖手,輕啜了幾口,咳嗽微微壓下去了。
那方瀾這才放下心去。
吳竹樂坊裡,很多人都是敬重且喜愛樂辰的,主要是他琴藝了得卻不自誇自傲,還有他是個瞎子,大家誰會和個瞎子過不去。但也有人認爲樂辰太耍大牌了,而且身體弱不禁風,吹點風就咳嗽,所有人都圍着他團團轉,還不就是個彈琵琶的,身體哪裡就那般金貴了。
等《滿庭芳》一曲完了,吳竹樂坊的表演就到此爲止。大家都準備回去了。
樂辰眼盲,被李力扶着走在最前面,剛從廂房小院裡出來,就被攔住了。還是剛纔傳話的那位小廝,身邊還跟着個身着當差官服的衙門裡的官爺,那小廝向樂辰作着揖,哀求着說道,“李公子,張大人仰慕你的風采,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見,你行行好,去喝杯茶也行。”
樂辰方纔又去吹了荷塘寒風,正輕咳着,李力臉色不太好看,直接就要拒絕。
那位官爺已經發話,“只是去喝口熱茶,喝完你們就可以走了。”
樂辰才從咳嗽裡緩過氣來,拉住李力,說道,“我實在是該回去喝藥了,若張大人是真的要賞杯茶喝,我不敢拒絕,請大人到吳竹樂坊裡來捧我的場就好了,這時候已經晚了,我還得和大家一起回去。”
樂坊主管剛纔去領表演的銀子和賞賜去了,此時纔回來。聽說那張大人要見見樂辰,樂辰不願意,他也不好說什麼,最後看對方實在纏得不行,還說出,“要在這個地方立足,張大人可得罪不得”的話,主管便開始擔心起來,他不是個怕事的,一個大規模樂坊在桑扈城立足幾十年不衰,難道是好惹的,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官府的人總不好。
見沒將樂辰帶過去,那邊又來了兩個人催,其中一位還是趙員外府上的管家。
樂辰心裡厭煩,但這種場面的事情又必須經常做,於是說道,“陳主管,那我過去吧!”
樂辰是三爺經常捧場的樂師,陳元可不敢讓他出事,於是馬上說道,“怕你一人過去禮數不周,我這做主管的也得過去表示感謝!”並且讓所有吳竹樂坊的人都先等着,等樂辰回來,大家再一起坐馬車回去。
樂辰身上披着厚厚的灰褐色披風,將一張臉襯得更加白皙,在趙府裡滿堂的紅燈裡,一向沒有血色的臉暈上了一層淺紅,眉目如工筆細描,挺鼻薄脣,臉頰消瘦,臉色淡然。
張大人看着,真真是個清如秋露的美人,只是,眼睛是盲的,要是眼睛是好的,那就該多一分秋水翦瞳的美妙。不過,眼盲好像也有眼盲的好處,那一分沉靜雅緻說不定在眼睛是好的的時候便會消失不見了。
樂辰被李力扶着,漸漸走過客人人羣,聽到人們討論他的聲音,聞到濃郁酒香和女人身上的胭脂香,然後,停了下來,聽到陳元上前打揖說道,“我們吳竹樂坊多謝張大人的厚愛了,李辰身體弱不能飲酒,便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好,好,不錯!”張大人眼光全在樂辰身上,連連讚歎。
樂辰露出笑臉來,原來還清淡蒼白的面孔帶上了些亮色。
李力將小廝託上來的杯子端起來放在樂辰手上,樂辰聞到手中杯子裡的酒香,知道不是茶,根據剛纔聽到的張大人的聲音判斷他的位置,躬身將酒呈上,並不自己喝,說道,“多謝張大人對我們樂坊的厚愛,這杯酒我代吳竹樂坊敬你。”
那張大人眼光閃了一下,笑着接過樂辰躬身呈上的酒杯,樂辰的手修長漂亮,骨節有些突出,看得出來,這個人的確是瘦得厲害。他的手在樂辰的手上撫過,樂辰強忍住纔沒有將手抽開。
那張大人接過酒杯卻並沒有喝,而是一手將酒杯放在一旁的茶桌上,一手握着樂辰的手就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