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毒州到通州,經歷了無數次的戰鬥,又跨越了千山萬水後,賴福還是不願意殺人。
雖然他敢穿越敵人的追擊給前線運送物資,也敢冒着箭雨將受傷的士兵擡下戰場。可是他就是不肯用刀砍人,甚至還暗中營救被遺棄戰場的敵方降兵,讓他們免遭殺戮。
刁雲率領賴福在內的一些士兵,佔據了一個屬於破衫軍的村落。
心驚膽戰的村長帶着全村東拼西湊的物品,前來“慰問”刁雲和他的士兵們。
刁雲毫不介意的收下了這些不足掛齒的廉價貨,隨後讓人在村落中央搭起了篝火,在軍中拿出了美酒在這裡來了一場狂歡。
毫無反抗能力的村民碰上喝醉了酒又無人約束的士兵,自然少不了一場鬼哭狼嚎。
“好心”的戰友們強行給賴福也安排了一個寡婦,關門的那一刻還帶着嘲笑的口氣說讓他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賴福害怕的靠着被關上的房門,屋內昏暗的油燈下,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和一個還不夠腰高的小孩。
“你...不用害怕,我...我不會傷...傷害你們的。”
賴福對着黑暗中的母子表示自己並無惡意,結結巴巴的語氣反而感覺他纔是受害者一樣。
房間另一頭的寡婦沒有說話,只是依然抱着身邊的孩子。
賴福十分害怕,他那些禽獸戰友怎麼能讓他對孤兒寡母做這些事情。
只是孤兒寡母怎麼看他,他不得而知。
“如果你們...害怕的話,我...我這就出去!”
賴福努力控制着自己音調,卻依然有些顫抖。
“大哥您是個好人,求您留下吧,不然那些人就會進來。”
寡婦終於開口央求賴福留在這裡。
也許她覺得賴福比外面那些人更善良一點...
也許這樣可以讓她的孩子不會受到傷害!
賴福與寡婦,兩個陌生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慢慢聊了起來。
他漸漸不再感到緊張。
寡婦祈求賴福,自己並不在意會遭受什麼屈辱。只求他,今夜保護住她的孩子。
寡婦向賴福講述着,她的內心有多麼痛恨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士兵!
可是無力反抗的她只能默默忍受着命運的折磨。
本來雖然清貧的日子過得還算湊合,丈夫是一個踏實肯幹的莊稼人,兒子也懂事聽話。可是在一個毫無徵兆的早上,扛着農具出門的丈夫等到天黑都沒有回來。
直到很晚的時候,同村的人才告訴她,兩個路過的士兵用弓箭隨意射殺了她的男人!
理由只是在爭論怎麼拉弓才射的更準。
最終“公正”的軍官只是狠狠訓斥了兩個士兵,然後賠償了她一頭羊的錢。
故事讓賴福感同身受,他信誓旦旦的保證今夜一定會保護母子兩人的平安。
只是沒過一會兒,幾個士兵就回到了這裡呼喚賴福。
“黑牛,你的事兒辦完了嗎?”
屋外的士兵忍着笑,假裝關心着賴福。
“嗯~嗯~”
賴福稀裡糊塗的回答。
“你完事兒了,那就輪到我們幾兄弟咯!”
屋外的人發出了黃鼠狼般的笑聲。
“你們再...今晚就讓給我吧,你們也知道我第一次碰女人呢?”
賴福爲了信守承諾,只好拼命頂住門,然後用笨拙的謊言欺騙門外的士兵。
“沒問題,大家都是兄弟!”
一句話讓屋內懸着的心落了下來。
“不過...”門外依舊不依不饒地叫喊“刁都尉叫你過去一趟呢?”
賴福安撫了幾句孤兒寡母,然後打開門跟門外的士兵離去了。
刁雲似乎喝的上了頭,他滔滔不絕的和賴福說着不着邊際的話,而賴福只是急着要離去。
不知爲什麼,他今晚鐵了心要想要保護那對母子。
刁雲一會插着腰,一會又把一隻手搭在賴福肩頭,那樣子就像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直到一個士兵進來悄悄與刁雲說了幾句話,他才允許賴福離開這裡自由活動。
賴福一想到自己的承諾,就加快了腳步趕回寡婦的屋子。
就在他快趕到的時候,屋內傳來了骨頭碎裂的聲音,緊接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了絕望和崩潰的尖叫。
賴福看見屋裡站滿了自己人,而寡婦的聲音就是從人羣中傳來的。
那個還不齊腰高的孩子,已經被狠心的士兵撞在牆頭,碎裂的頭顱正噴涌着鮮血。
士兵們圍着寡婦拼命鞭打她,逼她說出關於金錢的秘密。
原來,當賴福與寡婦聊天的時候,在外偷聽的士兵聽見了寡婦口中買羊的錢,所以才支走賴福想要賺點不義之財。
結果寡婦死活不肯承認家裡有錢,而那個小男孩還趁機咬了某個士兵一口。
殺死小男孩的士兵則看着自己手掌上一排帶血的牙印,憤憤不平的咒罵“該死的,那個小兔崽子差點把我手給咬廢了!”
......
“不可以!!!你們這些畜生!”
士兵們還是頭一次看見賴福氣急敗壞地罵着髒話。
他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一把就將對寡婦下手最恨的倒黴蛋甩出老遠,直接撞在牆上險些暈了過去。
“黑牛發狂了,快按住他!”
士兵們不約而同地叫喊起來。
可是發狂的公牛怎麼是幾個常人能制服的!
因爲軍規的關係,這些士兵不能使用兵器來對付一同戰鬥的人。
加上賴福這段時間通過刁雲對他的訓練,也掌握了很多戰鬥技巧,轉瞬間,地上已經好幾個士兵七仰八叉地躺了一片。
“賴福!”人羣當中軍銜最高的一個人拔刀喝住了他“你來替我們問出那些錢的下落!不然你就是違抗軍令,你和這個女人都是死路一條!”
賴福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總以爲日子會越過越好,結果他努力去做的一切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了,眼前這些士兵不過是披着人皮的魔鬼,他們走到哪裡,就在哪裡做盡壞事。
他悄悄將手摸向了腰間的軍刀,然而,卻被察覺一切的寡婦喊住了。
“當兵的,你過來!我告訴你在哪裡!”寡婦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賴福木訥地走到寡婦面前,他爲自己沒能履行承諾而無比羞愧。
賴福腦子裡嗡嗡作響,他那點可憐的腦子已經完全停頓了下來。
“我把錢放在了門邊的屋檐上...”
其他士兵聽見這句話,紛紛收起了兵器搶着往屋檐上疊羅漢。
就在所有人都放下防備的時候,寡婦突然拔出了賴福掛在腰間的軍刀,一刀刺向離她最近的一個士兵。
士兵來不及反應,身上就多出了一個噴血的傷口。
很快,軍刀被另一個士兵擊落在地,其他人一擁而上制服了寡婦。
賴福紅着眼正要衝上去再次與他們撕打,一根木棍擊中了他的後腦,他緊跟着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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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賴福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身邊的寡婦被折磨了一整夜,身上已經找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膚,躺在屋內完全失去了呼吸。
而他也是一身衣冠不整,只有身邊一把沾滿了鮮血與爛肉的軍刀。
隨便誰看見這個場面,都會認爲賴福先殺掉了小男孩,隨後又姦殺了可憐的寡婦。
刁雲早在天亮前就帶着手下連夜離去,整個村子只留下了賴福和那些遭受了一夜折磨,滿腔怒火的村民。
“殺人啦,快來人啊!”
聞訊而來的村民很快將這間屋子堵死了,賴福在屋內有苦說不出。
憤怒的村民見只有賴福一人在這裡,估計他已經掉隊了。要不是礙於他手中的大刀,早就上來將他撕成碎屑了。
賴福藉着大刀的恐嚇,勉強逼退人羣奪門而逃。
然而沒來得及跑出村子,就被村民再次圍住。
這些人已經拿出了鐮刀、鋤頭和乾草叉,嚷嚷着要賴福血債血償。
賴福不想殺人,可是剛丟掉軍刀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村民就一擁而上!
逼不得已,他只能迅速撿起軍刀穩住場面。
“殺了他,殺了朝廷的狗!”
不知誰大喊了一句,讓本來還猶猶豫豫的村民們鼓足了勇氣,終於下定決心上來與賴福交戰。
賴福不敢還手,只是拼命的閃躲。
然而還是被這些農具弄得傷痕累累。
手臂上的傷口開始溢出鮮血,滴在冰冷的土地上。
他拼命地揮舞軍刀,想要嚇退憤怒的村民。
然而一失手,卻意外的砍斷了一把乾草叉,鋒利的草叉飛入人羣輕易刺穿了堅硬的地面。
“他是殺人犯,快殺了他!”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支破衫軍的小隊聽說這個村子被官軍奪走,連夜趕路後剛好出現在了這裡。
“勝子!!!”村長揮舞着雙臂朝其中一個破衫軍士兵高聲呼喚,等到士兵靠近後,村長指着賴福悲憤的說“你的家人被這個混蛋殘忍殺害了!”
“我沒有!”賴福大聲反駁。
可以根本沒人理會賴福說了什麼,那個叫勝子的破衫軍端起長矛朝他衝了過來。
賴福在他眼中看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賴福知道一切解釋都不會不被接受,他只好揮刀保護自己。
村民們受到破衫軍的鼓舞后,也掄起鋤頭、揮舞鐮刀,這些人唯一的目地就是殺死賴福報仇雪恨。
“啊!!!”
賴福的身上又多了一些傷口着,一切的一切他歇斯底里的嚎叫。
他不明白爲什麼明明作惡的人,偏偏能全身而退!
明明想幫助的人,偏偏死在了他面前!
明明自己是無辜的,偏偏被認定成了殺人犯!
那個女人明明聲稱自己是寡婦,她的男人不是早就死在田野了嗎?
他明明只是想幫助那個女人,爲何她還要故意欺騙自己?
他不想再用有限的腦子去考慮無限的是是非非,既然世人都欺騙他,那麼他一定要爲自己而活着。
被逼入死路的賴福奮力反抗,他乾淨利落的殺掉了這個叫勝子的破衫軍。
村民們似乎也因爲他的“勇猛”而突然逃散了。
放眼望去,賴福恍然大悟。
他看見了熟悉的黑色盔甲,知道是自己的隊伍來了。
短暫交戰後,人手不足的破衫軍敗下陣來,奕家軍的士兵也開始分散追擊逃跑的敵人。
“賴福,還不去追擊敵人!”
“突然”出現的刁雲命令賴福去追趕四散而逃的破衫軍,與他同路的還有一個士兵,這人正是昨天作惡的混蛋之一。
其實昨天夜裡,刁雲得到情報有村民逃走時,就猜到今天早上會有破衫軍來找麻煩。他覺得這是一次鍛鍊賴福極佳的機會,加上昨天那場鬧劇,於是將計就計留下賴福,在暗處時刻監視着村落。他自然捨不得精心培養的人,就這樣死在一羣暴民手中。
所以關鍵時刻,立即出來殺退了破衫軍。
兩人追趕着前面七八個逃竄的農夫,一直跑到四下無人,雙方都氣喘吁吁時才追上。
士兵一刀砍翻了跑的最慢的一個農夫,其他幾個再也跑不動的農夫只好跪地求饒。
“別殺了!他們已經求饒了!”
賴福實在是看不下去,這些混蛋爲什麼連求饒的農夫也不肯放過。
“滾開,大傻子!”士兵推開賴福殺掉最後一個農夫後,開始抽刀砍下他們的頭顱“這些人頭纔是我們當兵的仕途,沒有這些怎麼當官!”
士兵只知道專心收割人頭,卻沒注意賴福扭曲的臉龐已經充滿了殺意。
他早就對這些混蛋恨之入骨,反正這些可憐的農夫也失去了性命。如果真能用這些人頭換個官位的話,對自己來說也沒什麼壞處。
他已經完全領悟到了,軍隊裡面官銜比良心更重要!
所以只有自己不擇手段當上大官,才能保護自己。
手中的軍刀穿透了混蛋的胸膛,賴福對着惡棍屍體狠狠踹了兩腳,來發泄長期以來的憤怒後,撿起一地人頭返回了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