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破衫軍不遠萬里,悄悄集結在了白塔城腳下。
白塔城並不是因爲城內有什麼白塔!
就是每年總有那麼幾個天氣極好的時候,站在城市最高的房檐上——就能看見天邊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在藍天的襯托下猶如一座白玉雕琢的寶塔,於是這座城市就得到了白塔的名字。
這是通州境內最大的城池,也是陳鏗準備佔據的最大城池。
破衫軍還在陸陸續續的趕往這裡,其中也包括了範冬梅和小雅。
陳鏗沒有將所有破衫軍都調到這裡,他還需要其他人在通州或者鄰近通州的大小城鎮發起攻擊。
不過陳鏗絲毫不擔心自己兵力不足,因爲這裡的太守並不相信破衫軍會全力攻打白塔城。
這座城市除了大以外,既沒有滿倉的糧食,也沒有琳琅的財寶。
只是太守不知道對方看中的正是這裡的大!
陳鏗反思了過去的行動,因爲軍隊過於分散,儘管拿下了許多偏遠城鎮,可是卻沒有得到一座重要城池。
這——對破衫軍來說,對一個有着規模的組織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於是他必須拿下白塔城,拿下這座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城池。
寬闊的街道帶來了便利的交通,可以作爲指揮中心更好的鏈接上各個據點。
目前追隨他的人越來越多,光靠那些山寨、村落已經無法養活龐大的破衫軍。
許多優秀的士兵,都在那些價值低下的村鎮被當地官兵白白消耗。
陳鏗知道等自己拿下白塔城後,還要拿下通州所有的城池。將優秀的士兵集中起來,奪取整個通州,乃至奪取天下。
白塔城太守平時喜好飲酒狩獵,可惜現在狼煙四起,外出狩獵是不可能了。
好在太守在城內有一個廣闊的人造森林,目前來說這裡是屬於他私人的財產,那些膽敢偷偷進入園林獵取野獸的人都會遭到嚴酷的刑罰。
自從太守關閉了城門後,這裡就成爲了他唯一能娛樂的地方。
他每天都抽調不少守軍隨他進入森林狩獵,然後在林中用烈酒和獵取的野獸款待身邊少數親信。
几案上的加急文件已經掛滿了蛛網,而太守每次醉醺醺的歸府後看也不看一眼,就攤倒在愛妾的枕邊。甚至有時會狂歡過度,直接在林中酣睡至次日天明。
城內的刑罰律法統統落在了刀筆小吏手中,而生殺大權則交給了來不及擦刀的劊子手。
白塔城內不論官民,都對這個太守失望至極。
絕大部分守軍都暗中投靠了陳鏗,雙方暗中商量好,在下一次太守狩獵喝醉之後,就將他捆綁起來和白塔城一起交給陳鏗,唯一的條件是~陳鏗進城後不傷害守軍與他們的親友家人。
對於這份大禮,陳鏗求之不得,他誠心誠意地向守軍保證不會傷害太守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巡夜人敲打着銅鑼宣告三更天的到來,陳鏗在黑暗中摸索着來到了約定的城門。這裡果然門戶洞開,城頭也是靜悄悄的一片。
“等等,當心有詐!”範冬梅攔住了陳鏗,她不相信勝利會如此輕而易舉。
然而陳鏗卻信心十足“範嫂放心!不會有事的。”
範冬梅依舊保持着警惕“這些官兵都不是好人,他們個個心存歹心,一定會趁機埋伏我們。就算他們今天真的投降,說不準哪天也會反叛,我們應該衝進去將他們全部殺掉以絕後患。”
“範嫂有所顧慮的話,就留在城外做個後援吧!”陳鏗看上去依舊充滿自信。
其實他知道如果不去相信第一批投靠自己的官兵,將來每一個城市他都只能硬攻了,因爲其他的官軍必然會爲了保命而和破衫軍死戰到底。
“我還是一起進去吧,但願你是對的。”範冬梅嘆氣妥協了,她只能寄希望於這些守軍說話算數。
陳鏗當然知道這裡的守軍心高氣傲,打心眼裡看不起他們這些農民出生的起義軍。
不過陳鏗也知道他們不敢耍詐,因爲有這樣的太守,城破是遲早的事。
與其到時候毫無條件的任人宰割,不如現在就向破衫軍靠攏,還能保留允諾過的體面官銜和私人財產。
等到破衫軍進城後,一共有五千守軍向他們正式投降。
對陳鏗來說這是一筆寶貴的財富,這五千人可是正兒八經的軍隊,比他那些扛着鋤頭的軍隊有着更高的戰鬥素養。
只需要認真挑選這些降兵,用他們訓練自己的部隊,下面的破衫軍戰鬥力可以大幅度增長。
可是他還沒來得深入考慮,一個壞消息就傳來了——白塔城太守逃走了。
~~~~~~~~~~~~~~~~~~~~~~~~~~~~~~~~~~~~~~~~~~~~~~~~~~~~~~~~~~~~~~~~~~~~~~~~
雖說白塔城太守長年不務正業,不過也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愚蠢。
他早就知道城內的守軍與他離心離德,所以用重金收買了一些親信就是爲了防止譁變的這天。
一向吝嗇的太守並不心疼這些錢,他自己的細軟銀兩早就讓家僕暗中送回了遙遠的老家,這裡所用財物都是從城內每一個人手中摳來的。
長久以來,太守都不擔心這些守軍會反叛。
www☢ тт κan☢ ¢ o
雖然城內的官兵對他恨之入骨,可是在太守的運作下,這些官兵之間也矛盾叢生。而且誰都知道破衫軍只救助窮苦百姓,富人官家落在他們手中就是死路一條。
於是太守纔敢每日如此放縱,畢竟這些士兵總要爲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而戰鬥吧。
儘管太守不相信守軍會投靠陳鏗的傳言,但是他還是爲自己留了一手,就在他日夜娛樂的獵場內,悄悄挖了一條通往外界的地道。
這個地道只有他和他絕對信任的人知道,那些以挖掘河道爲名從監牢裡調來的犯人,事成之後統統坑殺在了無人知曉的獵場深處。
因爲城內很多人都被誣陷投靠破衫軍而丟了性命,所以這些消失的囚犯也就無人在意。大家只是認爲監牢裡又少了幾個倒黴鬼而已,而那些獄卒正好可以關進去更多的人。
獵場內樹木盤根錯節,許多地方道路已經狹窄到只能徒步而過。
範冬梅不光要指揮一支經驗不足的民兵,還要帶着小雅這個堅持要跟來的拖油瓶。
雖然陳鏗被種種事物留在城內無法前來,不過他還是給了範冬梅一張王牌,太守身邊一個變節的親信帶領他們找到了入口——藏匿在獵場深處,被巧妙地設置在了一顆樹根之中。
打頭的民兵剛進入洞穴不久,就無奈的折返回到了地面。
“死路?”
範冬梅首先想到的就是被騙了,這個該死的親信一定是提供了一條假線索,好讓太守有更充分的逃跑時間。
“不是,下面有好幾個路口,似乎是一個地下迷宮!”民兵向她述說緣由。
“該死的,敢騙我們!”一個憤怒的民兵揪住親信的衣領。
“各位大...爺...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地下...是一個迷...宮啊...”
親信雙腿一軟,還沒來得及跪在地上,就已經嚇得臉色煞白。
他的舌頭在嘴裡被打了結,後面的話已經讓人完全聽不清了。
親信內心無比憎恨這個太守,平日裡太守與他推心置腹,然而關鍵信息一點都不曾告訴過他。在危機時刻還一聲不吭地拋棄了他,讓他落入這些“暴徒”手中聽天由命。
“你不用害怕!”範冬梅看他是真的不清楚情況,於是安慰着他“你只要帶我們穿過這個迷宮,自然不會有人難爲你。”
“女英雄!”親信跪在範冬梅跟前,死死抓住她的褲腳,猶如一鬆手就會被一羣暴徒拖下去碎屍萬段一樣“小人也不知道怎麼走啊!知道地下的人都被太守滅口了!”
“到現在還嘴硬,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一個民兵揪着他的衣帶想要將親信拖走,親信死死抱住範冬梅的腳,鬼哭狼嚎的亂叫着。他不想就這麼被殺掉,這些暴徒的首腦暗地許諾過,只要投靠破衫軍,不論身份都可以免於一死。
“老劉,放了他吧,看起來他真的不知道。”範冬梅勸解着老劉。
“不可能,姐姐~他們這些人,嘴裡沒有一句實話!”等待了半天的範雅忍不住說出了口。
“說得對!”
“就是,這些人可狡猾了!”
聽完範雅這句話,在場的民兵都隨身附和着說。
範冬梅知道這個人若是有心欺騙他們,也不會帶他們繞過彎曲的羊腸小道來到這裡,而且這樣拖下去對抓住太守沒有半點幫助。
這裡不只是破衫軍的人!城內那些剛剛依附他們的幾個官員,看着人羣中磕頭求饒的親信,也滿面憂鬱的正在各自盤算着。
範冬梅將範雅拉倒身邊小聲的說“他不是你要找的仇人。”
範雅本來想反駁她,但最後只是生着悶氣的樣子走到了範冬梅兩步之外。
最終所有人都聽從了範冬梅,饒了親信一條性命,而這個親信也非常識趣地主動請求前往迷宮探路。
不知這個帶路的親信是因爲害怕還是別的原因,在一次又一次的岔路中,看出規律的他悄悄甩掉了身後的破衫軍跑了。
吃了一鼻子灰的範冬梅和其他人回到了城中,卻聽說逃跑的太守已經抓住了。
原來方圓數裡的百姓都對他又怕又恨,他身份剛暴露就被抓住交給了破衫軍。當範冬梅趕到城門口,剛好看見被綁得像個肉糉一樣的太守。
“讓你跑!”
一個憤怒的破衫軍士兵一腳踹倒了狼狽的太守,其他破衫軍的士兵也一擁而上把怒氣發泄在他的身上。
然而太守嘴巴被一團又髒又臭的破布塞住了,無法祈求落在身上的那些拳腳停止下來,只好用鼻子哼哼唧唧的緩解疼痛。
混亂中一個士兵抽出了腰刀想要殺掉太守,另一個士兵卻上前阻止。兩人一言不合爭鬥了起來,腰刀也因爲打鬥掉落在地。範冬梅和其他人一樣都被打鬥的兩人吸引了注意力,沒人注意到地面的腰刀已經消失不見。
太守驚恐的看見一個女孩對着自己舉起了腰刀,他拼命的喊叫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卻被口中的破布堵住了聲音。
“啊!!!”
範雅大聲呼喊起來,到了最後一刻,自己居然有些下不去手。
一想到上官忠和賴福,她心中就對這些官僚無比憤恨,她一直渴望親手殺掉這些狗官爲他們報仇。
然而當機會真的出現時,雖然刀在自己手中,範雅卻感覺自己纔是那個面對屠刀的人。
她閉上眼睛,好讓自己忘掉眼前將死之人的面孔,直到仇恨再次壓住了恐懼,高舉的刀刃終於落下。
“妹妹,不...!”
當範冬梅看見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就算是飛也來不及阻止死神的利刃。
只是在範雅一陣慌亂中,腰刀沒有砍到太守的脖子,只是深深的嵌入了他的肩頭。睜開眼的範雅被眼前飛濺的鮮血嚇呆了,再也沒有勇氣拔下腰刀補上臨門一刀。
受傷的太守在劇痛中拼命扭動,就像一隻想要逃離蛛網的毛毛蟲。
另一把刀精準的落在了太守的脖子上,死人頭毫無生氣的離開了軀體。
“讓他解脫吧!”
範冬梅順着熟悉的聲音回頭,陳鏗卻已經重新收回了軍刀筆直的站在那裡。
聽說太守被抓住後,陳鏗也快馬加鞭地趕來,正巧目睹了眼前的一切。
他很欣賞這個瘦弱的小女孩,如果每一個破衫軍的士兵都有這樣的勇氣,他又何愁天下不平!
“今天就到此爲止,我不想再看見有人死亡了!”
陳鏗厚重的嗓門穿透了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隨後他關愛的拍着範雅的頭悄悄的說“孩子,你很勇敢,希望每一個破衫軍的士兵都同你一樣厲害!”
範冬梅把一切都看入眼中,她很不滿意陳鏗這麼說。
她可是把範雅當做親妹妹在對待,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怎麼可以讓一個小女孩變成殺人兇手。
仇恨煙消雲散,此時的範雅失去了支撐,一下就跪坐在地上無憂無慮的哭了起來。
所有人都沒有權力責怪這個小女孩如此心狠手辣,因爲這一切都是這個該死的慾望。
貪婪的慾望讓擁有權力的人爲了利益草菅人命,而窮苦的人看不到生的希望後,只能用更極端的方式來奪回自己生存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