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
北面是黃河怒吼,南面是秦嶺峻拔,東面是賊勢洶涌,西面是社稷重託。哥舒翰擔着多大的壓力,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
他已數不清連續擊退了多少次的進攻,但因不敢出城追擊,無法對叛軍造成殲滅性的攻勢,敵勢依舊綿綿不絕,彷彿永遠無止盡一般。
好在如今河北局勢向好,堅守下去,先撐不住的必然是叛軍。哥舒翰做好了持久作戰的準備,他把他在長安的相好曹不遮也接到了潼關,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十月中旬,天氣愈冷,趁着叛軍攻勢暫歇,曹不遮燒了熱水,讓哥舒翰褪去盔甲洗去那滿身的血污。
“看你,髒得都結塊了。”
“洗淨了,今夜好與你在榻上廝殺一番?”
“老東西先洗洗嘴吧。”
哥舒翰在沐桶中倚着,舒服地嘆了口氣之後揉了揉額頭,拉過曹不遮的手,道:“去給我拿一囊酒來。”
“別再喝了,喝得還不夠多?!”
“你知我愛煞你,便是愛你釀的燒春酒,快拿來。”
“那是我在酒裡下了迷魂藥,沒藥死你。”曹不遮罵道。
此前在隴右,哥舒翰已因身體不適而減少飲酒了,到了潼關之後卻變本加厲,酒不離口。可她罵歸罵,也知哥舒翰近來心煩,只好去給他拿酒。
哥舒翰繼續泡了一會,忽聽到城頭鼓聲大作,士卒們又在大呼“敵襲”。
他撐着高大的身軀從熱水中站起來,纔要邁出浴桶,忽感到腦袋昏沉,接着眼前一黑便重重摔在地上。
“咚!”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悠悠轉醒過來,與眼皮努力搏鬥了良久才睜開眼,想動卻動不了,只能虛弱地罵上一句“啖狗腸,鬼壓牀了。”
眼珠一直在微微震動着,看什麼都不太看得清。耳畔傳來曹不遮嚶嚶的哭聲,他心想這惡婦竟也會爲自己哭。
“別吵了,你出去……攻勢怎樣了?”他開口,感到舌頭無力。
“節帥問的是哪場攻勢?你已經昏迷五日了,曹娘子用湯水爲伱吊着。”
“我動不了了。”
哥舒翰還在疑惑,便聽人道了一句“大夫說你中風了”,他愣了愣,既覺悲涼又感到釋然,悲自己一世英雄落得癱瘓的下場。
周圍旁人不停地安慰着,說養一養就好了,他懶得聽,道:“上封奏表,請聖人另擇良將吧。”
本以爲這一病就要卸下肩上沉重的擔子,沒想到,長安傳來的旨意,卻要他繼續任帥、平定叛亂。
哥舒翰癱在牀上已不能理事,只好把軍政之事交託于田良丘。
田良丘這個名字此前並未出現在隴右軍的任何報功簿上,不論是石堡城或是收復河曲的戰役。哥舒翰之所以讓他暫代自己,因田良丘乃是聖人派來盯着這二十萬大軍動向的,雖無監軍之名,卻有監軍之實。
另一方面,哥舒翰並不放心田良丘的才能,又讓顏真卿總攬後勤,王思禮統領騎兵,李承光統率步兵,故意讓他們與田良丘爭權。
安祿山叛亂、聖人下旨斬殺高仙芝,已讓他感受到胡將開始不被信任,近來總有如芒在背之感。
如此,他要操心的便不止是眼前的戰事了,還要爲身後事做出安排。
他老且病,兒孫衆多,部將更是無數,他自己可以一死了之,卻必須得給他羽翼之下的所有人一個妥善的交代。
於是,待病症才稍稍轉好了一些,他便請顏真卿單獨見面。
“顏公對局勢有何看法?”
顏真卿道:“不久前,河北傳來捷報,郭子儀、李光弼又收復了景城、河間、信都、趙郡,目前正準備攻打范陽,另外,叛軍東略之勢已被完全遏制,雍丘一戰,官兵殺賊萬餘。四面合圍,安祿山已窮途末路。”
“年節前或可平定叛亂?”
“即便不是年節前,也該差不了兩月。叛軍的士氣,以及……洛陽的存糧,當支撐不了太久。”
哥舒翰坐不起來,轉動脖子,問道:“那,顏公還在憂慮什麼?”
顏真卿雖然疲憊,但一直保持着篤定的神情,唯有眼神深處,帶着隱隱的憂色。他聞言沒有回答,而是搖了搖頭以示並無憂慮。
“可是與薛白有關?”哥舒翰問道,“顏公可是害怕被這個女婿牽連了?”
他舌頭無力,卻還堅持點出了顏真卿面對的處境,繼續道:“我聽聞,聖人任北海太守賀蘭進明爲河北招討使,任東平太守、嗣吳王李祗爲河南節度使,唯獨對薛白平叛的功績絕口不談,似乎還要押他回長安?”
“平定叛亂方爲緊要,何須計較個人前途?”
“不瞞顏公,我很憂慮啊。”哥舒翰喃喃道:“我近來在想,等叛亂平定了會如何?”
有皇甫惟明、王忠嗣這兩任隴右節度使的前車之鑑,一直以來他都儘量避免涉及儲君之事,可隨着聖人日益衰老,此事根本就避免不了。身爲臣子,一旦爲往後考慮,就很難拒絕親近東宮,除非像楊國忠那等佞臣只顧眼前風光、願爲聖人打壓儲君。
可前兩年,哥舒翰稍不注意,讓李岫到了幕下,本以爲李林甫之子與東宮無涉,等慶王成了太子,他才猛然發現薛白正是太子黨魁,而李岫是薛白的人,顏真卿更是薛白的丈人,彼時隴右將領當中受李岫拉攏之人已數不勝數,除了王難得、李晟,還有王思禮、李光弼、荔非元禮等等。
至此,哥舒翰再想獨善其身已經不可能了,尤其是變亂一起,聖人對大將愈發猜忌,不容他再模棱兩可,而他哪怕在平叛之後以病請辭,這些事也將由他的子孫、部將來擔。
換言之,他面對的處境與顏真卿其實是一樣的,故而很想聽聽顏真卿對薛白之事的看法。
或者,他想知道,薛白是否與顏真卿聯絡了?
但顏真卿長嘆了一句,只道:“國事爲重,其餘事平叛之後再想如何?節帥宜寬心靜養。”
哥舒翰見顏真卿到了這個關頭竟還如此沉得住氣,想了想,在見過顏真卿之後又召過了麾下大將王思禮。
“你與薛白關係如何?”
事實上,王思禮與薛白並沒有見過面,但一聽到這個問題,他立馬就上前了幾步到哥舒翰榻邊,小聲道:“我雖不識薛白,卻爲他不平。”
“爲何?”
“安祿山之心,早已路人皆知。聖人剛愎拒諫,寵信縱容此獠,招至叛亂,卻說是因薛白逼反了安祿山,何等昏聵?聖人早已不復壯年時的英明,如今龍椅上坐着的是個昏昏欲睡的老糊塗!”
“住口,你太放肆了。”
哥舒翰喝止了王思禮,過了一會,卻又問道:“你可是在李岫那份血書上按了手印?”
“節帥竟知曉了?”王思禮眼神一變,連忙執禮認罪,“若事發,請節帥賜死我,以免連累節帥。”
“你不怕死?”
“末將十三歲便追隨王節帥,從朔方到隴右,眼見他蒙冤受難,再到如今眼見叛軍襲捲東都,總算看明白了,若聖人不退位,我早晚免不了王節帥、薛白的下場。”
哥舒翰聞言,沒有再喝叱,局勢至此,已不是王思禮一個人蠢蠢欲動,他喝叱不住。也怪不得王思禮如此,聖人的昏聵確實是有目共睹的,原本的英明神武的光環已經被打碎了,威望大跌。
人心就像是洶涌的洪流,沒人能阻擋得了,不葬身其中已經很難了。
“既然節帥洞悉一切,那不瞞節帥,我早便想勸你了。”王思禮想了想,竟是開口說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話來,“叛亂平定在即,節帥統率二十萬大軍坐鎮潼關,可想過……爲子孫計、爲天下計?”
不必多言,意思很簡單,一個昏聵、剛愎、滿懷猜忌的天子,誰都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來,倒不如藉着眼下的兵勢,擁立太子,從此哪怕致仕也能安享富貴,保子孫無憂。
此事很簡單,而收益極大。
但哥舒翰躺在那一動不動,像是沒聽到一般。
王思禮見他不言,反倒大喜,因知哥舒翰已對此事有所考慮,又道:“等叛亂平定,聖人必要收回節帥之兵權。若志在匡扶社稷,節帥該早做準備……上表請誅楊國忠如何?”
“不可。”
“安祿山起兵便是打着‘清君側’之名,這場叛亂,楊國忠有不可推卸之責,此奸賊不得人心,誅殺他必朝野歡騰。聖人身邊不再有奸佞環繞,自然便不能窮奢極欲。百官也知節帥衛國之心,必然擁戴東宮。”
哥舒翰也就是中風了動不得,否則必要踹王思禮一腳,道:“如此一來,那我便是謀反了,與安祿山有何差別?”
“安祿山狼子野心、倒行逆施。節帥出於肝膽忠心,爲保全社稷,豈可相提並論?”王思禮道:“我只需攜三十騎回長安,不出兩日,可將楊國忠劫持至潼關,斬首示衆,以勵軍心。這是我擅自行動,與節帥無關。”
哥舒翰無奈,只好吐露了他真正的顧慮,道:“你不瞭解聖人,這般做,你打壓不了聖人,只會激怒他,後果不堪設想。”
潼關當中類似田良丘這種由聖人安插來的將領爲數不少,一旦上表請誅楊國忠,必會打草驚蛇,提高聖人的警惕,須知聖人本就猜忌於他。
“那便直接擁立太子。”
“不可。”
“節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住口,如此絕不可,莫讓我再聽到你提!”
王思禮心想,倘若有薛白在長安,或許能在太子身邊推一把,但聖人或正是提防於此,纔不顧河北、河南形勢,迫不及待便要押下薛白。
他想了想,道:“若暫不除楊國忠,可先殺安思順。”
“安思順?”
話題有些突兀地移到了安思順的頭上,哥舒翰卻是沉思了起來。
他一向是與安思順有私人恩怨的,此事暫且不提。
過去,他與安思順同在王忠嗣麾下,後來分別任隴右、河西節度使,至此都還是實力相當,直到安思順兼任了朔方節度使。朔方軍是名副其實的精銳,戰力不輸於隴右軍。
安祿山叛亂之後,聖人命安思順回朝兼兵部尚書,同時將朔方軍一分爲二,一部分由郭子儀統領東擊河北。
至於另一部分,據秘聞,如今正在準備由靈武南下,支援關中防禦。 那麼,爲何在哥舒翰已率二十萬大軍守住潼關之後,聖人還要秘密調朔方軍來保衛長安呢?
答案很明顯了,必然是用來制衡他哥舒翰的。
聖人之所以把安思順調回朝中,未必是認爲安思順與安祿山勾結,只怕是要考察他的忠心,再決心是否用他來統領朔方軍。
王思禮是朔方軍將王虔威之子,從小就在朔方長大,關於安思順與朔方軍的動向便是他的故人遞給他的消息,對此事知之甚詳,道:“節帥若不除安思順,恐爲安思順所害。”
“我一向不喜安思順,你可知爲何?”哥舒翰緩緩開口道:“他分明從小與安祿山關係不錯,卻要故意裝作不和;他分明也擁兵自重,暗命河西諸部逼迫朝廷留他在任;他逼反阿布思,拉攏李光弼,真到了關鍵時刻,卻不敢與安祿山共同舉兵……”
歷數了安思順的幾樁大罪,哥舒翰想起一事,問道:“史朝英逃出去了?”
“是。”王思禮道:“我弄巧成拙,沒想到真讓她逃了。”
“安思順與安祿山潛通的信呢?還找得回來嗎?”
王思禮想了想,應道:“找得回來。”
聖人對安思順本就不是完全信任,那麼,指認安思順與安祿山勾結,借聖人之手先除掉一個威脅,是比直接殺楊國忠更穩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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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楊國忠走出興慶宮,臉色十分嚴肅,招過金吾衛,道:“知道安思順府邸在何處嗎?”
“知道。”
“去將他拿下!”
是日,安思順正在家中逗弄孫兒,眼看金吾衛撞進門來,萬分詫異。
他沒想到自己會被羈押,本以爲危機已經解除了。
自從安祿山準備叛亂,他已提前上書提醒朝廷安祿山必反,並在罷他朔方節度使的旨意抵達後,毫不猶豫地卸任、回到長安,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在叛軍攻破洛陽之時,聖人大怒,處決了定居長安的安祿山之長子安慶宗,卻沒有牽扯到安思順,可見聖人當時已經相信了他。
而安慶宗在萬衆矚目之下被腰斬之日,聖人還下旨要賜死榮義郡主,倒是李琮如今當上了太子,有了一些勢力,竟是一反往日的懦弱,拼着忤逆聖意也要保下他的養女。此事使得聖人與太子之間的關係緊張起來,爲此,長安城暗中風波詭譎,聖人甚至秘調朔方軍入朝,考慮起用安思順。
他萬萬沒想到,等來的不是任命狀,而是一副鐵鐐……
“右相?!”
當昏暗的牢房中現出楊國忠的身影,安思順從茅草堆中站起身,問道:“這是如何回事?!”
“你悄悄送給安祿山的信件,被找到了。”楊國忠隨手把一封信件丟進牢中,“哦,潼關外拿到的。”
“這是栽贓,如此淺顯的伎倆,右相還能看不出來嗎?!”
“不重要。”楊國忠道:“我今日來,是爲你送行的,另外問問你有何遺言要交代。”
“何意?你還真敢殺我不成?”
“非是我要殺你,而是聖人要殺你。”
安思順搖頭大笑,根本不相信。
“右相可知,我不久前還入宮與聖人探討關中形勢,討論哥舒翰或有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之大罪。如今哥舒翰便惡人先告狀,欲誣陷於我,聖人豈會相信?”
他怒氣上涌,大吼道:“哥舒翰纔是要叛亂的那個!他豈敢冤我?!豈敢冤我?!”
聽到那個熟悉的罪名,楊國忠也笑了笑,招手讓人拿了案幾、座墊、酒菜過來,隔着柵欄,與安思順對飲而談。
這舉動讓安思順心涼了半截,沉默了許久,飲着酒,目帶思量。
“進了這死牢還能出來的,我平生記得的只有兩人,可惜,你不是薛白。”楊國忠道:“不必多想了,不管你招不招,你必定要死。”
“爲何?”
“你選了一條錯的路,手握兵權,卻只知道向聖人表忠心。高仙芝難道是因爲不忠而死嗎?這都想不明白,你不死,誰死?”
安思順先是一愣,之後有了片刻的呆滯,猛然醒悟過來。
直到身陷囹圄,他才從楊國忠這句話裡懂得了自己爲何陷入死地。
自從安祿山叛亂,高仙芝棄守洛陽。聖人心裡就埋了釘子,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信任他們這些胡將了。然而,聖人環顧一看,能用的只有胡將,遂只能捏着鼻子繼續用他們。
甚至不僅是胡將,只要是有可能威脅到天子地位之人,都會受到猜忌。畢竟早在天寶五載開始,那“妄稱圖讖”的罪名就一直沒斷過。
猜忌已經不可能消除,表忠心沒有用。反而是像安祿山那樣起兵造反、或向哥舒翰那樣擁兵自重,才能夠自保。
“不。”
安思順猛地搖頭,道:“聖人不會這樣,他一向胸襟廣闊,最有容人之量,斷不至於如此,我所識的聖人斷不是這樣的。”
楊國忠不答話,只是飲酒,他又不是將死之人,沒必要把這些問題說透。
他之所以來,自有他的目的。
“看在這頓酒肉的份上,告訴我,如今在靈武的朔方軍之中,何人可以信任?”
安思順搖頭不已,喃喃道:“聖人若連我都不信,還能信誰?”
楊國忠道:“自然是我。”
“哈?”安思順氣急反笑,看向空蕩而黑暗的牢房,道:“我是將死之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態?你所謂的忠心,與安祿山、哥舒翰,有何區別?”
“聖人還信我,這就夠了。”
“那是因爲你廢物。”安思順啐了一口。
楊國忠臉皮厚,懶得與他計較,道:“你不想幫我,無妨。可你麾下的將軍、幕僚,你也不想幫他們嗎?”
安思順不答,悶頭飲酒吃肉。
可吃着吃着嘴裡還是味道寡淡,他搖了搖頭,嘆道:“知道嗎?召我回朝的聖諭到朔方,安祿山邀我舉兵的使者也到了。我若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封王裂土猶未可知。”
說這些,他不指望楊國忠能爲他翻案。
只是回想起來,當時之所以沒敢舉兵,因爲他感受到朔方將士絕大部分都是忠於朝廷的。
當時,郭子儀私下找到他,與他推心置腹地談了一次,說他若是叛了,從此大家兵戎相見,過往的恩義一筆勾銷,沙場相見,郭子儀絕不手下留情。而他若願忠於朝廷,今次雖卸任朔方節度使,卻始終會是他們這些兵將心中的節帥。
安思順預感到自己無法控制朔方軍叛亂,遂決定回朝,當時本以爲聖人會讓他榮養,他有足夠的理由。
“聖人不該殺我!”
“是嗎?”
“我卸下兵權回朝、指認安祿山,是朝廷的忠臣!哥舒翰倚仗兵勢、逼迫聖人,如此跋扈,聖人卻還要依他,天子威望勢必還要再跌,往後藩鎮大將人人效仿,才叫國將不國!”
“夠了,你敢指斥乘輿?!”
“人之將死,我有何不敢?!安祿山叛亂不可怕,怕的是聖人的懦弱爲世人看穿,從此皇威蕩然無存,則社稷分崩離析……”
“安思順!”楊國忠一摔手中的酒壺,叱道:“你果然是叛逆。”
“哈哈哈哈,我是叛逆?”
安思順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大笑不止。
但笑了許久之後,他意識到,自己與那可恨的哥舒翰一樣,其實也不算什麼大忠臣。
他從小與安祿山關係親密,但後來彼此都兵權在握,因害怕聖人猜忌,才故作不和,爲的是都能保住前途。
安祿山得罪了太子李亨、又得了李林甫的授意,準備在聖人百年之後起兵阻止李亨登基,此事安思順也是知曉的。而他的做法則故意與安祿山相反。
他私下交好李亨,比如當時李亨的心腹杜鴻漸被貶到朔方,他便幾次提攜杜鴻漸,短短几年內讓其官至節度判官。他也確實授意河西諸部酋長自殘以求留任,也因欣賞李光弼而強求其爲女婿。
如此種種,邊鎮大將常做之事罷了。哪有什麼忠心不忠心、冤枉不冤枉?無非是有沒有時機罷了。
恰如薛白當時那首詩所述,“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僞有誰知?”
只是這次他技不如人,敗給了哥舒翰一招。
但他相信,哥舒翰、李隆基,乃至整個大唐,必要爲他的死付出代價。
次日,安思順被拉出了獨柳樹獄、拖到了刑場,被腰斬之前,他朝着興慶宮大呼不已。
“冤枉!”
“冤枉!”
……
“噗。”
隨着一刀斬落,又一個名將就此隕落。
而聖人的猜忌卻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