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收不愧是能名留青史,並且被李世民讚譽的名臣。
牧民也好,出謀劃策也罷,都有兩把刷子。
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十里無雞鳴、二十里無人煙的地方,短短兩載半,愣是被他治理成了一個擁有一萬戶丁口,爲大唐提供了一百萬石糧食的產糧大州。
目前蘇定方軍中所用的糧草全是他提供的,除此之外,他還帶着本州的人緊趕慢趕的爲蘇定方軍中趕製出了三千皮甲、一萬布甲、三萬多元衣。
雖說在種糧以及趕製皮甲、布甲、元衣的過程中耗費了不少奴隸,可奴隸又不是大唐的百姓,他們被耗費了多少還不用在意。
在這個時候,是沒人講什麼人道主義的,誰要是講,會被所有人當成大傻子的。
薛收聽到這話,這纔不藏着掖着了,他神情古怪的道:“樑王宮恐怕沒有殿下想象的那麼好……”
有道是聞弦知雅意,李元吉一瞬間就明白了薛收話裡的深意,“你是說樑王宮已經被禍禍的不像樣子了?”
薛收誠實的點了點頭道:“除主殿外,其他的偏殿,以及樓閣,都快被推平了。”
李元吉疑問道:“誰幹的?”
樑師都是在睡夢中被樑洛仁砍了的,所以他沒有機會去毀壞樑王宮的宮殿。
樑洛仁要向大唐納投名狀,要交給大唐一座完整的朔方城,所以他更不可能去毀壞樑王宮裡的宮殿。
蘇定方是用和平的方式進入朔方城的,進城以後也沒有縱兵劫掠,只是帶人從樑洛仁手上接管了朔方城裡所有的軍隊和財貨,所以他也不可能去毀壞樑王宮裡的宮殿的,那麼宮殿是誰毀的?
薛收苦笑着道:“是一羣亂民和一羣叛軍毀掉的。亂民是在樑師都被殺以後,由一個朔方城裡的商賈組織起來,闖進樑王宮劫掠的。
叛軍們是在我大軍入城期間,瞞過了樑刺史的耳目,闖進樑王宮的。
雖然這兩股勢力最終都沒有逃出朔方城,都被樑刺史和蘇帥給鎮壓了,他們所搜刮的財貨也被我們給搶回來了,但樑王宮內的許多宮殿被他們毀壞的不像樣子了。”
李元吉聽完薛收的說辭,張了張嘴不知道說啥好了。
說亂民和叛軍們該死吧,歷朝歷代都是這個樣子的。
從秦一直到清,在王朝更替之際,在國都被攻陷之日,都有人趁機渾水摸魚,大肆的爲自己斂財。
所以朔方城內的亂民和叛軍們幹出來的事是常態,不是特例。
沒什麼值得生氣的,也不是什麼罄竹難書的大罪,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悲哀。
畢竟,家國淪喪之際,受他們供養的皇帝們、達官顯貴們,不僅保護不好他們,還有可能爲了自己的生機拋棄他們,又或者出賣他們。
他們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暴起劫掠財貨,爲自己在家國淪喪以後爭取一點活命的資本,也情有可原。
但說亂民和叛軍們不該死吧,他們確實又做了錯事,在暴動的過程中恐怕還危及到了許多無辜的人,原諒他們,就是對那些無辜的人最大的不公平。
所以說他們完全錯了不太準確,說他們情有可原也不太準確。
以樑洛仁和蘇定方的職業,在他們交接朔方城的過程中出了這檔子事,相信那些亂民和叛軍們恐怕已經入土了。
現在再去計較誰對誰錯,是不是情有可原,已經沒意義了。
李元吉有些意興闌珊的道:“只要主殿沒毀就好,今夜我們就在主殿內飲宴。”
薛收點了一下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李元吉起身,在牛秀和薛收的帶領下,在總管府衙門巡視了一圈,又去看望了一番傷兵們以後,王玄策那邊的宴席準備好了。
李元吉帶着所有人,踩着黃昏的餘暉,進入了已故樑國的皇宮樑王宮。
樑王宮內的一切,誠如薛收所言,已經被毀壞的不像樣子了,不過主殿是以巨石和巨木所建,所以沒被毀壞多少,保存的還算完整。
王玄策應該是臨時派人又收拾了一番,所以看着沒有那麼破敗,但也談不上奢華,跟洛陽城內的隋王宮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
李元吉帶着人進入殿內,胡吃海塞了一晚上,羣魔亂舞了一晚上,將這一場接風洗塵宴應付過去了以後,就在樑王宮裡住下了。
主殿有兩處耳殿,剛好可以供他和李世民休息。
兩日後,蘇定方從白羊城回來了,收拾也沒收拾,就趕到了樑王宮拜見。
李元吉吩咐褚遂良將人帶到了主殿內,又吩咐趙成雍準備了一些酒菜,邀請蘇定方坐下邊吃邊說。
席間。
蘇定方一臉汗顏的道:“殿下駕臨,臣沒能親自去迎,是臣的罪過。”
李元吉仔細的打量着蘇定方,發現蘇定方黑了,也瘦了,耳邊還有幾處凍傷,打趣的笑道:“你蘇定方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別在這裡跟我裝什麼正人君子。”
蘇定方聽到這話,哈哈哈笑了,“還是跟殿下說話痛快,跟李靖、薛收等人說話,你要是不跟他們打兩句官腔,他們還以爲你是個泥腿子呢。”
李靖嘛,並不是什麼喜歡打官腔的人,但他跟蘇定方交情不深,打交道的時候,肯定會按照官場上的樣子來。
薛收嘛,也不是什麼喜歡打官腔的人,但他一個原秦王府的紅人,碰上了現雍王府的紅人,不打官腔打什麼,打機鋒嗎?
以前他的能量比蘇定方大,所以蘇定方得仰着頭看他,現在是蘇定方的能量比他大,他得仰着頭看蘇定方。
這種巨大的落差就是在這兩三年間形成的,他不想拉下臉皮來跟蘇定方攀交情,也不想被人說成是喜歡鑽營之人,他只能跟蘇定方以官場上的方式相處。
所以不是李靖和薛收喜歡打官腔,而是他們不得不跟蘇定方打官腔。
如果他們之間處熟了,沒什麼隔閡了,培養出交情了,甚至結成兒女親家了,那他們之間肯定不會再打官腔了,而是會像好朋友一樣的相處。
“你受累了……”
在看到了蘇定方手上也有凍瘡以後,李元吉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數九寒天的讓人頂風冒雪的去征討蘇尼失部,確實有點折騰人。
說兩句貼心的話那也是應該的。
蘇定方聽到這話,目光跟着李元吉的眼神在自己的手上瞧了一下,頓時咧嘴笑道:“只是一點小小的凍瘡而已,這沒什麼,殿下不必在意。
想當年臣在洺州和殿下廝殺的時候,不也是大冬天,大雪紛飛的,臣差點死在了殿下的槊下,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說着,蘇定方滿不在乎的揚了揚手上的凍傷笑道:“跟當時比起來,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李元吉笑着點點頭,唏噓道:“一晃眼,我們都開始想當年了……”
當年的洺州之戰,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時間變得真的是太快了。
李元吉看向蘇定方感慨道:“當年我在洺州聽到你名字,又在戰場上看到你爲保高雅賢不顧自身安危,奮力廝殺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人,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將你收入帳下,讓你做我帳前的大將。
事實證明,我成功了,不僅將你收入了帳下,還收穫了一位難得的將帥之才。”
氣氛都烘托到這份上了,李元吉不得不三分真七分假的感慨幾句,不然蘇定方的那一句‘想當年’豈不是白說了。
蘇定方謙遜的道:“殿下說笑了,臣比李靖和李世𪟝差了不止一星半點,比李二郎君更是差了一大截,算什麼將帥之才啊。”
說完這話,蘇定方又樂呵呵的道:“不過據臣所知,在你知道臣的名字的時候,就已經生出了將臣收入麾下的心思了。”
“哈哈哈哈……”
李元吉放聲大笑了起來。
蘇定方會知道這個,他一點兒也不意外。
畢竟,當時他在得知了蘇定方所在的地方,以及蘇定方手裡所率的兵馬數量的時候,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想招攬蘇定方的心思,毫不猶豫的就衝着蘇定方去了。
當時謝叔方就跟在他身邊,謝叔方將整個過程告訴蘇定方以後,以蘇定方的智慧,不難猜出這個。
“那是因爲我在出徵之前就瞭解清楚你是什麼人了,也瞭解清楚你有多大的能耐了,所以在出徵之前,我就惦記上你了。”
李元吉大笑着說。
這話沒參雜任何水分,都是真的。
但蘇定方永遠也理解不了這話裡面的全部含義。
不過,蘇定方也沒必要理解。
蘇定方聞言,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洺州一戰,臣敗的不冤啊。畢竟您在出徵之前就瞭解清楚了臣,並且還惦記上了臣,而臣直到被您俘虜了以後,也沒有了解清楚您,更沒想明白臣爲什麼會敗的那麼快。”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一個人在出徵之前就瞭解清楚了自己的敵人,那麼他在對上了自己的敵人以後,肯定會佔盡上風。
而李元吉沒穿越前就已經開始瞭解蘇定方了,蘇定方確實敗的不冤。
畢竟,蘇定方能耐再大,也贏不了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