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笑嘻嘻的道:“承幹說的可不是什麼胡言亂語,而是至理名言。他說的沒錯,這江山就應該是大哥這個嫡長子的,不是我等能窺視的。”
李世民一下子急了,爲李承幹辯解道:“他一介稚子懂什麼江山傳承的大事,他只是在別人引導下胡言亂語罷了,這你也要計較?
你再怎麼說也是他的親叔父,如今大唐的監國親王,就不能有點親情,就不能有點肚量?”
李元吉臉上的笑容一臉,眯起眼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臉色微微一變道:“是,我是沒資格跟你講親情,可我能跟你講肚量。”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淡然笑道:“我沒肚量……”
宰相肚子裡能撐船,那是宰相的事,跟我一個親王有什麼關係。
我一個親王去學宰相有肚量,那不是拉低我的身份嗎?
李世民一下子被懟的沒話講了,難以置信的看着李元吉。
這個時代的人是要臉面的,一些人把臉面看的比性命還重要。
李世民長這麼大,估計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尤其是沒見過這麼有身份,還不要臉的人。
所以他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所以你到底講不講?”
李元吉盯着李世民笑問。
李世民咬牙切齒的道:“我講,但我有個條件!”
李元吉笑道:“你想讓我將那個引導承幹說出這話,並且當衆誇讚了承乾的那個傢伙給處死?”
李世民惡狠狠的道:“不是處死,而是五馬分屍!”
說到此處,李世民又咬緊了牙關道:“最好是千刀萬剮!”
由此可見,李世民是恨極了那個引導李承幹胡說八道的傢伙。
這件事的起因其實非常簡單,就是一些李建成的殘黨,看他和李世民都不在長安城,李淵又有讓李建成出來監國的打算,所以在教導李承乾等一衆皇子龍孫學問的時候,故意用歷史中的典故,引導李承幹說出了江山社稷應該由嫡長子繼承之類的話。
這件事傳到了靈州以後,他是沒怎麼在意,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畢竟,李淵想讓李建成出來監國的目的,從頭到尾都不是爲了讓李建成接替他的位置,而是想讓李建成背黑鍋。
所以李建成即便是在李淵,以及殘黨們的幫助下重新出現在了朝廷上,對他也沒有太大的威脅。
不過,李世民反倒很在意此事,在得知了此事以後,看了他好幾天的臉色,甚至因此被他拿捏了好幾次。
這也是李世民在跟他鬥智鬥勇的過程中,被他拿捏的最容易的幾次。
由此可見,李世民並不是單純的政治機器,他也是有感情的,但不多。
李元吉笑道:“二哥難道不知道嗎?早在那個傢伙引導承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就被三姊拖在馬背後,給生生拖死了。
如今墳頭的青草估計都冒出來了,二哥還要我將他挖出來鞭屍嗎?”
要說李氏中誰對家人的感情最濃烈,那麼毫無疑問是李秀寧。
如今長安城內,除了李淵外,就屬李秀寧最大。
李秀寧能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坑害她的侄子?!
李世民聽到這話一愣,錯愕的道:“三姊已經將那個傢伙給處死了?”
李元吉笑着點頭。
李世民十分解氣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元吉笑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李世民瞪了瞪眼,哼了一聲道:“那就招降吧。雖說招降了阿史那思摩,阿史那思摩以後就沒辦法幫我大唐解決各種問題了。
但我大唐如今在各個戰場上都佔據着絕對的優勢,所俘虜的突厥人也與日俱增。
這些人必須得有人管理。
讓我大唐的官員直接去管理他們的話,他們肯定會很牴觸,甚至暗地裡還會殺官反叛。
讓阿史那思摩去做這件事的話,就沒這些問題了。”
李元吉點點頭道:“不會影響我們後續的計劃嗎?”
李世民思量了一下道:“會有一定的影響,但影響並不大。畢竟,我們後續的策略就是在突厥人當中扶持起一兩個人,代替我大唐統領着突厥人去做我們的馬前卒。
如今提前做了,雖然會催生出一兩個有可能會與我大唐爲敵的傢伙,但並不影響大局。
而且從阿史那思摩對你我的態度看,他更親近我大唐。
只要你對他好一點,他應該不會與我大唐爲敵。”
李元吉點頭道:“跟我想的差不多……”
依照李世民最初的計劃,是要等到突厥徹底被征服以後,再在突厥中挑選代言人,讓其代替大唐掌控所有的突厥兵馬,去做大唐的馬前卒的。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在大唐徹底擊潰了突厥以後,突厥纔會徹底的臣服,在這種情況下,所挑選出來的人,對大唐的忠誠度會更高。
因爲那個時候突厥人的心都已經死了,願意爲大唐效力的,肯定會獻出一部分忠心。
不過,如果現在就讓阿史那思摩當大唐的代言人的話,也不錯。
誠如李世民所言,從阿史那思摩的表現看,他更親近大唐。
他在突厥未滅之前就倒向了大唐,在突厥滅了以後,他會對大唐更忠誠。
再結合歷史上阿史那思摩倒向了大唐以後的所作所爲看,讓阿史那思摩做這個代言人很合適,反叛的機率很小。
李世民聽到這話,瞪着眼道:“你既然都已經想好了,爲什麼還要問我?”
李元吉淡然道:“互相印證一下,有問題嗎?”
李世民又惡狠狠的瞪了兩眼。
有!
但我不想說!
李元吉當即對守在門外的趙成雍招了招手,吩咐道:“派人去跟阿史那思摩接觸,讓阿史那思摩準備向我大唐遞交降書吧。
等到阿史那思摩遞交了降書以後,讓他將族人以及家眷送來此處,我會將他們送往新平,並且會奏請我父親改封他爲新平郡王。”
趙成雍應允了一聲,退出了房內。
李世民在趙成雍走後撇着嘴道:“你這是要讓阿史那思摩納質子,你覺得這控制的了阿史那思摩嗎?”
李元吉淡然笑道:“我沒有讓阿史那思摩納質子的意思,我只是依照你所說的,好好的待他罷了。”
李世民愣了愣,難以置信的道:“你讓人家把家眷都送到你手裡,由你掌控,還不是讓人家納質子?”
李元吉笑眯眯的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李世民不知道阿史那思摩心中所想,又怎麼可能知道阿史那思摩想要什麼呢?
結合歷史上阿史那思摩的一生來看,阿史那思摩一生所追求的就是被認可,被接納。
他希望有一個族羣能接納他,把他當成自己人。
他也希望有一個人能認可他的能力,讓他將所有的能力發揮出來。
歷史上李世民接納了他,還讓他將族人遷移到了河南道。
他並沒有把這當成是一件納質子的事情,反而當成了是大唐接納了他,所以他在歸降了大唐以後,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隨着李世民。
李世民認可了他,對他委以重任,他就拼命的爲大唐建功立業。
李世民親自爲他吸膿毒,以誠相待,他就捨命相報。
這就是阿史那思摩。
一個明明身份高貴,有機會坐擁突厥的人,一生所追求的卻是被認可,被接納。
這聽上去很可笑,但卻是一個可悲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的族羣不願意接納他,不願意認可他,總是把他當成外人,當成敵人提防着,他又怎麼可能連突厥可汗的位置也不覬覦,卑微的去追求被認可、被接納呢?
如果突厥的啓民可汗當時能夠認可他、接納他,或許他會成爲最忠誠於突厥的死士。
如果始畢、處羅、頡利三位突厥可汗中有一位認可他、接納他,他又何必跑到大唐尋求認可和接納呢?
所以,不是他不忠誠於他的民族、國家,是他的民族和國家拋棄了他。
他只能在其他民族、國家中獲取認可和接納。
誰認可他,接納他,他就忠誠於誰。
李世民不知道其中的詳情,氣急敗壞的譏笑道:“我還從沒聽說過納質子是一件樂事!”
李元吉瞥了李世民一眼道:“那是你孤陋寡聞……”
不等李世民開口,李元吉又道:“如果我讓新羅王獻上一位質子,或者質女的話,你說他是會高興呢,還是會悲傷?”
李世民一瞬間被懟的沒話講了。
如果讓新羅王獻上一位質子的話,新羅王大概會懵逼,因爲他沒有兒子。
但如果讓新羅王獻上一位質女的話,新羅王估計會高高興興的給你送來,並且還是自帶被褥,自帶各種寢具的那種。
如果你敢寵幸新羅王送來的質女的話,你信不信新羅王會舉國歡慶?!
送質女給大唐,並且讓其跟大唐的皇族歡好,對新羅而言絕對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而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情。
因爲這種事情一旦達成了,新羅就等於徹底抱上了大唐的大腿,就再也不用擔心高句麗和百濟對他們的覬覦了。
如果質女能懷上大唐掌權者的一男半女,那新羅就徹底高枕無憂了。
誰敢打我?!
我背後可是大唐罩着的,很鐵的那種!
所以李世民說送質子對很多國邦來說是一件悲傷的事情,並不準確。
“好了,閒話就別說了,繼續說正事吧。我準備削去李世𪟝一百封戶,厚賜此次征討施火拔部建功的將士,你覺得如何?”
見李世民徹底不說話了,李元吉說起了正事。
李世𪟝突襲施火拔部,將施火拔部徹底蕩平,按理來說是應該厚賜的。
但他卻違背了靈州的命令,所以必須懲罰。
在李靖前去突襲頡利的時候,靈州這邊給李世𪟝的命令是讓李世𪟝去李神符那裡幫李神符一把,可李世𪟝沒去,反倒派了別人過去。
雖說李世𪟝這麼做事出有因,可違背了靈州的命令就是違背了靈州的命令,該懲罰就得懲罰,沒什麼道理可講。
至於說李世𪟝依令離開了中軍,使得中軍羣龍無首,會不會出現什麼問題,那不是李世𪟝該考慮的。
他不是大軍的統帥,沒資格操統帥那份心。
真要是出了問題,那也是靈州的軍令和李靖的軍令產生了衝突的結果。
錯在靈州,李靖跑來靈州要個說法,靈州這邊是該承認錯誤,還是該下發罪己文書,那是靈州這邊和李靖的問題,跟李世𪟝沒關係。
所以李世𪟝錯就是錯了,該怎麼懲罰就怎麼懲罰。
至於他在李靖那裡有功,遵從了李靖的命令,李靖回頭來幫他討要說法,並且爲他請功,到時候再賞賜他,那又是另一回事。
雖說聽起來有點像是脫褲子放屁,可軍中的規矩就是這樣子的,是非對錯,不能一言決斷,必須按照流程,一絲不苟的走下來。
哪怕走到最後白費了很多功夫,也不能省任何一步。
這麼做的弊端雖然很大,但好處也是巨大的。
它能堵住絕大多數的空子,讓那些投機取巧的人沒有多少空子可以鑽,也能讓那些做了錯事的人不存僥倖心理,更能避免許多功過相抵的事情出現。
治軍,賞功罰過四個字很重要,也是最基礎的。
功就是功,過就是過,必須要分的清清楚楚。
一旦分不清楚,混淆在了一起,那就很容易出現有失公允的事情,將士們鬧起來了,那就是譁變。
嚴重一點的,嘯營給你看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