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雍策馬上前,攔在來人身前,語氣不善的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攔王駕?”
來人像模像樣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冠,抱拳道:“突厥來使求見大唐雍王殿下!”
趙成雍上下打量了來人一眼,哼了一聲,回到王車前稟報。
“殿下,有蘇尼失部的使臣攔在駕前,說要見您。”
趙成雍之所以一口斷定對方是蘇尼失部的來人,是因爲對方穿着大唐近兩年才興起的元衣,以及佩戴着大唐的兵刃。
在突厥,能穿戴大唐的元衣,配備大唐兵刃的,只有蘇尼失部的人。
那是大唐給他們的援助。
若是沒有大唐的援助,僅憑他們那貧瘠的物產,以及底下的手工藝,是不可能大批量製造出元衣,鍛造出上乘兵刃的。
“蘇尼失部的人?這個時候跑來見我做什麼?”
李元吉側坐在馬車內,手持着長安城傳來的奏疏問。
趙成雍搖了搖頭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要不臣去問問?”
李元吉思量了一下搖着頭道:“還是算了吧,直接讓他過來吧。”
反正突厥來人只有幾騎,在上千護衛環視下,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有什麼目的沒必要猜,直接叫過來一問就知道了。
“喏!”
趙成雍應允了一聲,前去傳令。
李元吉藉着這個空擋問起了同樣坐在車裡百無聊賴的翻看着長安城傳來的奏疏的李世民,“二哥覺得蘇尼失這個時候派人來所爲何事?”
李世民放下了手裡正在翻閱的裴矩奏上來的奏疏,翻了個白眼道:“你不是已經派人將其召過來了嗎?想知道什麼你直接問他就是了,幹嘛還需要我猜。”
李元吉淡然笑道:“猜一猜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可以不猜,不浪費腦細胞,但放着李世民這麼個政治和軍事上的領袖不用,簡直就是浪費。
讓李世民浪費一下腦細胞也是極好的一件事情。
有助於李世民保持頭腦上的清醒,政治上的清明,不至於到四五十歲就糊塗了。
李世民撇了撇嘴,沒好氣的道:“他們來還能做什麼,無非就是來向你興師問罪來了,順便試探一下你的態度。”
李元吉點點頭笑問道:“我的態度,這話何解?”
李世民又是撇嘴又是翻白眼的道:“這話還需要我給你解釋?你如今都要發兵滅掉突厥了,蘇尼失身爲突厥的一份子,怎麼可能不試探你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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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只是想滅掉頡利,並且扶持他成爲突厥的新可汗,讓他對你俯首稱臣,那他大概機率會幫你。
如果你不僅想滅掉頡利,還想滅掉他,並且把突厥變成我大唐的疆域,那他就要考慮是不是要跟頡利聯手,一起對付你了。
現在你明白了吧?”
李世民說完這話,一臉的嫌棄,一副再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的樣子。
李元吉點着頭笑道:“原來如此,那二哥覺得我應該如何應對?”
李世民閉着嘴不想說話。
李元吉激將道:“二哥也沒辦法嗎?”
李世民瞬間裝不下去了,氣急敗壞的道:“別用激將法來激我,沒用!你想求我幫你想出一個辦法,就拿出你求人的態度來,而不是在這裡激我!”
李元吉假裝沒聽到李世民的話,繼續笑道:“如此說來,二哥是有辦法,那快說說。”
李世民瞪着眼,賭氣似的閉上嘴,再也不肯說一句話。
李元吉也沒有強求,笑着點點頭道:“二哥既然不願意說,那就請二哥看看我的辦法是否可行。”
說話間,趙成雍已經將蘇尼失部的來人帶過來了。
那是一個有着唐人裝扮,卻有着突厥人樣貌的魁梧中年人。
其樣貌和裝扮顯得有些不搭,在唐人看來還有點不倫不類的味道。
原本腰間還有一柄彎刀,靴子裡還有一柄鑲嵌着寶石的短劍,也就是俗稱的匕首。
但是在路經第二層守衛的時候,被守衛攔下給沒收了。
原本他是想喊兩句硬氣話,說什麼刀在人在,刀丟人亡的,但是對上了護衛們那如同看死人的目光以後,就硬生生的把這番話憋回去了。
所以他到王駕前的時候,是一副在憋尿的模樣,看着十分別扭。
跟他那魁梧的身材,彪悍的氣息不僅不搭,還平添了幾分滑稽的味道。
“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見過大唐雍王殿下。”
魁梧的突厥中年抱拳施禮道。
他沒有用參見、拜見等詞,而是用了一個比較平等的見過。
李元吉一愣,有些錯愕的盯着對方道:“你說,你是誰?”
阿史那社爾愣了愣,再次抱拳道:“突厥拓設阿史那社爾。”
設在突厥只有皇子龍孫才能擔任。
但凡是官職是什麼什麼設的,不是突厥可汗的兒子、孫子,就是突厥可汗的兄弟。
有點類似於大唐的王,但卻沒有親王和君王之分。
像是頡利的兒子欲谷,在突厥就被稱之爲欲谷設。
設在突厥有資格建牙帳,類似於大唐的開府建衙,而且還是親王一級的府衙,不僅對所屬的地方擁有絕對的統治權,還能在突厥可汗駕崩,突厥羣龍無首的時候自立爲汗王,或者角逐汗王的位置。
阿史那思摩在啓民可汗逃亡前隋的時候,就是這麼被推舉上去的。
而這位阿史那社爾就是突厥處羅可汗的兒子。
他和阿史那思摩一樣,都比較喜歡大唐,但他跟阿史那思摩又不一樣,他的心在突厥。
歷史上他曾追隨於頡利麾下,在薛延陀和回紇兩部背叛了突厥,逃亡西突厥的時候,他曾率軍征討,但被薛延陀擊敗,被迫往西奔走,投靠了浮圖城。
突厥被李靖所滅的時候,西突厥的統葉護可汗也隨之駕崩,他藉着西突厥咄陸可汗兄弟爭位內亂的時候,再次發兵征討西突厥,先後攻佔了西突厥近半數的疆域,自立爲都布可汗。
後因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勝出,坐穩了西突厥可汗之位,將其擊退,又重新收復了西突厥的疆域,他被迫敗走高昌國。
歷史上在貞觀九年的時候,他因爲畏懼西突厥,最終不得不率部歸順了大唐,成爲了大唐的蕃將。
李世民對此十分高興,還將衡陽嫁給了他,將他變成了妹夫。
只不過他現在還沒有經歷這麼多,甚至都不在頡利麾下混了,反而跑到了蘇尼失的麾下。
說起來在頡利和蘇尼失之間,他應該更親近頡利纔對。
畢竟,頡利是他的親叔叔,而蘇尼失是他的叔祖。
爲何他會背叛頡利,跑到蘇尼失手底下混呢?!
突厥可不講究什麼輩分。
“你就是阿史那社爾?已故的處羅可汗之子?”
李元吉好奇的打量着阿史那社爾詢問。
這又是一位能被大唐招攬,能爲大唐賣命,甚至還能爲大唐皇帝殉葬的蕃將。
李元吉原以爲要見到他,也得等到擊潰頡利,或者俘獲頡利以後,沒想到現在就見到了。
阿史那社爾鄭重的點頭道:“我正是父罕之子。”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又好奇的問,“你不是一直在頡利麾下做事嗎?怎麼會跑到蘇尼失麾下去?”
頡利可是你父親的兄弟,蘇尼失是你祖父的兄弟,論親疏遠近,肯定是頡利跟你更親啊。
李元吉在心中腹誹,並沒有將這話說出口。
阿史那社爾面色沉重的道:“我一直希望我突厥能和大唐和平相處,而我叔父不願意跟大唐和平相處,甚至多次發兵進攻大唐,我叔祖願意跟大唐和平相處,大唐也向我叔祖展示出了善意,我自然更願意爲我叔祖效力。”
這話聽着有那麼一絲絲單純,完全不像是一個國家的王子能說出來的。
畢竟,任何一個有點智慧的皇子或者王子,都不可能天真的以爲國與國之間可以和平相處。
可他偏偏說出了這話,這也符合他的性格。
歷史上的阿史那社爾就是這麼一個人,能征善戰,卻又愛好和平。
聽着很矛盾,可依照史料記載,就是這樣的。
歷史上頡利在進犯大唐的時候,他就曾多次勸誡,可惜沒起任何效果。
也因爲如此,他在頡利征討大唐期間,並沒有參與過突厥和大唐的任何戰事。
一直到薛延陀和回紇背叛了突厥,頡利派欲谷去征討,欲谷兵敗了以後,他才率軍出征。
往後七八年,他都一直奔波在跟薛延陀、西突厥作對的路上。
一直到西突厥的新任可汗坐穩了大位以後,他被逼無奈,才歸順了大唐。
所以從他的履歷看,他確實是一個能征善戰,但又愛好和平的人。
而他愛好的這個和平,是突厥和大唐之間的。
在突厥內部,尤其是跟西突厥,他就沒有那麼愛好和平了。
李元吉猜測,他的性子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之所以會親近大唐,可能跟義成有關。
畢竟,義成不僅是他祖母,也是他母親,他小時候肯定在義成身邊待過,受到義成一定的影響也在情理之中。
“原來如此……”
李元吉恍然的點點頭。
阿史那社爾接着自己的話茬,有些悲憤的道:“可我突厥對大唐有善意,願意跟大唐和平相處,大唐卻不願意繼續向我突厥保持善意,跟我突厥和平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