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略作思量,點頭道:“此法可行……”
見李綱並不反對,並且已經答應出任潭山文館山長一職,李元吉沒有再說其他的,笑着跟李綱一起進入李府,陪着李綱聊起家常。
共訴起主僕情誼。
在此期間,兩個人都沒有談到乞骸骨的事宜。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麼,所以很多事情面面上照顧到位就得了,沒必要點破。
在陪着李綱,以及李綱的一衆兒孫吃過一頓飯以後,李元吉就離開李府,回到宮裡。
楊妙言和王阮等人都不在,李絮、李令、李承業幾個小傢伙也被楊妙言帶走了,說是去曲池與民同樂,跟百姓們一起共度上元佳節去了。
這個時候還沒有藥發傀儡,也就是最早的煙花,所以上元佳節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能看的就是各種燈火,以及各種面具。
各家勳貴、各級官員、以及各地的商賈,會在這一天貢獻出大量的花燈供人觀賞,並且比拼一番,最後比拼出一個燈魁,賺取一點名聲。
所以沒啥實質性的獎勵,各家勳貴、各級官員、各地商賈,也不缺那點實際性的獎勵,大家更多的是圖一個名聲,圖一個面子。
而在這個爭名聲爭面子的過程中,基本上都是商賈們讓着官員,官員們讓着各家勳貴。
所以,看似是一場比拼,實際上還是要用社會地位說話。
商賈不能壓官員一頭,官員們也不能壓權貴一頭。
誰越過了這個紅線,誰就會遭到上一個階級的瘋狂的報復。
所以,即便是權貴們把花燈做的跟屎一樣難看,各級官員、各地商賈,也只會做的比他們更難看,絕對不會做的比他們更好看。
所以這種比試的結果,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李元吉對這種沒有絲毫懸念的比試一點興趣也沒有,對那些宣稱足以讓人賞心悅目的各種花燈也沒有半點興趣。
在這個生產力低下、思維侷限性大、能利用的資源也很少的時代,各個階級即便是拼盡了全力,做出來的花燈也就那麼回事。
估計連後世一些小城市過節時候掛出來的花燈都比不過,更別提跟大城市比了。
據說當年隋煬帝楊廣在洛陽舉行水陸法會的時候,舉全國的能工巧匠,所造出來的蓮花法燈,也就只有九層而已。
就這還被吹噓爲當世第一燈,百年之內無人超越。
也就是李元吉不懂得百工,不然的話,分分鐘超越給大唐所有人看。
所以,相比起各種花燈,李元吉對各種面具更有興趣。
在後世,面具已經成爲了小孩子們的專屬玩物了,大人們幾乎都不玩,更不會帶着面具去街上各種晃盪,容易被當成二傻子。
所以面具在後世的出場率極低,整個行業的繁榮性也幾乎沒有。
但是在大唐就不同了,面具不僅是小孩子們愛玩的玩物,也是大人們愛玩的玩物,每逢佳節,大人們都會帶着各種面具在街道上晃盪,平日裡在街頭巷尾,也有兜售面具的,更有帶着面具四處晃盪的。
所以面具在大唐的出場率極高,整個行業也非常發達。
除了有各種獸類面具,還有各種花卉面具,還有各式各樣古代流傳下來的面具,亦有不同地方信仰的神仙的面具。
只不過,古人對神仙始終保持着一份敬畏心,所以縱有神仙面具,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帶的,更不是什麼場合都能帶的。
目前,除了一些野神的面具外,絕大多數正經神仙的面具,只有在舉行水陸法會、驅魔祈福、以及祭祀的時候才能看得到。
其他時候,別說看到了,拿都不一定敢輕易拿出來。
畢竟,這個時候的國策講究在祀在戎,褻瀆神靈,是一種大罪。
即便是朝廷不計較,神靈的信徒不計較,各地的宗老鄉望也會追究到底。
所以當李元吉看到李絮帶着一張長有四眼,眼呈金色的面具囂張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是詫異的。
長有四眼的面具,在後世不常見,也沒什麼名氣。
但是在大唐,它可是大名鼎鼎。
來歷很大,也很久遠,一口氣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時候。
它就是大名鼎鼎的方相氏之一。
儺戲大祭主要驅魔祛邪的神靈之一。
李絮要是再裹上熊皮,穿上玄衣朱裳,拿上戈和盾牌,那就跟方相氏沒兩樣了。
有傳聞稱,方相氏乃是黃帝座下的一位大神,當年黃帝巡行天下的時候,他的妻子死在了路上,黃帝就下令讓麾下的大神守在一旁,立爲方相氏。
其目的就是爲了讓方相氏監護其妻子的屍身,不被各種牛鬼蛇神所傷。
所以方相氏有四目,爲的是辨別四方,蒙熊皮,爲的是嚇唬各類的飛禽走獸,掌戈盾,爲的是跟各路牛鬼蛇神所鬥。
所以人們纔會說方相氏有驅魔祛邪之能。
自從周代起,便成了歷代王朝主祭的神靈之一。
一直到宋朝的時候,道教的各種神靈出現了,才退出歷史的舞臺。
李絮帶着它的面具四處晃盪,有褻瀆神靈之意。
“誰給你的?”
在一把抓住李絮,在李絮掙扎和嚎叫中將方相氏的面具拿下來以後,李元吉沉着臉盯着李絮發問。
以李絮的身份,她身邊伺候的人絕對不敢慫恿她幹出這種褻瀆神靈的事,更不敢縱容她幹出這種褻瀆神靈的事,所以這張面具必然是別人給李絮的,而且這個人的來頭還不小。
不然的話,李絮身邊的人不可能不阻止。
李絮被奪了剛剛愛上的面具,心裡很不高興,賭氣似的撅起了嘴,氣呼呼的看着李元吉,一句話也不說。
李元吉懶得去安慰李絮,直接對跟隨在李絮身邊的女官問道:“誰給她的?”
女官趕忙垂下頭,誠惶誠恐的道:“是楊娘娘給縣主的……”
李元吉微微皺眉道:“楊娘娘,哪個楊娘娘?”
大唐能被稱之爲楊娘娘的人多了,承慶殿內有一位,長安城內有一位,關隴楊氏出身的那些被楊妙言稱之爲姑姑的人,也可以被稱之爲楊娘娘。
所以必須弄清楚對方是哪位,才能確定對方懷的是什麼目的。
女官低聲道:“是長安城內的那位楊娘娘……”
李元吉眉頭一下子皺的更緊了,深吸了一口氣道:“楊義成嗎?!”
女官把頭壓的更低了,但卻沒有回話。
不過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楊義成。
楊義成此舉倒是沒什麼算計,因爲以她如今的身份,以及手裡能動用的力量,算計不了什麼。
楊義成此舉純粹就是爲了噁心人,順便給人找點麻煩。
這恰恰是李元吉眉頭皺的更緊的原因。
如果說楊義成有什麼算計,有什麼謀劃的話,那他可以順理成章的以此爲藉口將楊義成給剷除。
可楊義成偏偏沒有算計,也沒什麼謀劃,純純是爲了噁心人。
她既是李淵的表妹,又是李唐的皇親,如果僅僅是因爲噁心了人就對她喊打喊殺的話,那未免有些太小題大做了,到時候不僅關隴楊氏、楊妙言、以及李世民宮裡的那位楊氏會有意見,李淵也會埋怨的。
一衆受過楊氏恩惠,如今在李唐爲官的官員,也會頗有微詞的。
所以她噁心了人一把,李元吉偏偏不能報復回去,這就是李元吉皺眉的原因。
李元吉又不是什麼小氣之人,容得下一個婦人活着。
但前提是,這個婦人必須是無害的。
如果她有害的話,那李元吉不管她是男是女,都要將她剷除。
“劉俊?”
“臣在呢。”
劉俊在李元吉的招呼下,快速的走上前。
李元吉吩咐道:“我聽聞洛陽的福慶寺似乎要改建,你派人去將福慶寺的那些法師請到長安來,就暫且讓她們住在我表姨母府上吧。”
劉俊會意,笑眯眯的點頭道:“喏!”
雖然被楊義成噁心了,沒辦法報復回去,但楊義成既然這麼喜歡給別人找麻煩,那李元吉也不介意給楊義成找點麻煩。
福慶寺是宇文士及的前妻,楊義成的侄女,楊廣的女兒,前隋南陽公主出家的地方。
楊南陽此婦不俗,有男兒之氣度,亦有男兒之剛烈。
當年宇文化及弒殺的楊廣以後,她毅然決然的就跟宇文士及決裂了,並且曾經幫助過竇建德對付過宇文化及,所以並不是弱女子。
這兩個都不是弱女子的女人湊在一起,要是不弄出點事情來,那就怪了。
只要她們弄出事情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對她們舉起屠刀了。
隨後就得看她們誰能壓得住誰,誰能讓對方聽她的了。
楊義成固然不俗,可她終究是一個宗室女出身,不像是楊南陽那種嫡出。
所以在身份上,她壓不住楊南陽。
而她偏偏比楊南陽年長,比楊南陽心思更沉、更深,更懂得算計,所以她要想成事,必須得壓住楊南陽,讓楊南陽聽她的才行。
可楊南陽又是一個性子剛烈,很有主見的女人。
所以楊義成想壓住她,勢必要降伏她才行。
這個過程對楊義成來說可沒有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