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眉頭一下子皺成了一團。
李神通這話說的有點重了。
李綱之所以提議禮待突利,也是爲了大唐着想,並不是說覺得大唐百姓的身份不如突利。
李神通曲解了他的話,有點胡攪蠻纏的意思,他非常的不悅。
“淮安王,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你故意這麼說,是何居心?”
李綱盯着李神通厲聲質問。
李神通淡然笑道:“李公休惱,我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我大唐無功不該封爵,不然對不起一衆爲我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的將士們。”
李神通說話很有分寸,只是說了無功不該封爵,沒說無功不可封爵。
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代表的意思截然不同。
前者是在商量,不敢肯定,後者是在命令,是肯定。
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好在這種事情上說出肯定的話。
李綱冷哼着瞪了李神通一眼,拱手道:“那就請殿下定奪吧。”
李元吉略微思量了一下,緩緩道:“那就封突利爲長樂侯,賜大宅一座吧。”
殿內的所有人齊齊一愣,靜靜的等了起來,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
然後李綱和李神通齊齊會心一笑道:“臣等遵命。”
給了突利侯爵的身份,卻沒給突利同等的待遇。
算是在李綱和李神通二人的中間取了個折中的辦法。
這個辦法既能滿足李綱的心思,也能滿足李神通的心思。
雖說突利被封侯了,可是連封地封戶也沒有,更沒有任何職權,比最低等的勳爵還不如。
將士們知道了,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自然不會對突利被封侯有任何怨言。
“突利的事情既然商定了,那就議一議其他的朝政吧。”
李元吉目光落在殿內所有人身上說。
陳叔達率先拱手道:“殿下,春耕在即,依照慣例,殿下應該率百官到宮外的皇莊親侍農桑,還望殿下早做準備。”
去下田作秀這種事情,李淵登基以來一直在做,已經逐漸的成爲了一種慣例。
眼下已經到了春耕的時候了,這件事確實也該提上日程了。
不過這件事並不麻煩,只需要通知管理皇莊的宦官們做好準備即可。
所以李元吉想都沒想就點頭道:“我會傳令下去的。”
陳叔達躬身一禮,坐了回去。
蕭瑀緊跟着拱手道:“殿下,如今我大唐和突厥之戰已經落幕,是否可以放府兵們還鄉,讓他們幫家人一起春耕,並且督促各地的衙門,儘快爲還未成婚的將士們婚配?”
李元吉點頭也應了。
一連應了好幾個對大唐有利的正事以後,有人終於按耐不住,說起了數十萬牛羊的分配問題。
“殿下,不知從突厥人手中繳獲的數十萬牛羊,當如何分配?”
說話的是民部尚書。
他已經聽到了風聲,知道李元吉會將這件事交給民部,所以已經做好了跟長安城內的權貴們共享這一場饕餮盛宴的準備。
一些權貴爲了多分到一些牛羊,昨夜的時候已經開始給他送禮了。
所以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將牛羊全部拿到手,然後成爲朝野上下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其他人在民部尚書開口的時候,也紛紛豎起了耳朵,想看看李元吉如何作答。
李綱心裡有不同的想法,但只是皺着眉頭,並沒有說話。
李元吉笑眯眯的盯着民部尚書道:“你覺得該如何分配?”
民部尚書神情一凌,聽出了李元吉語氣中的不善,趕忙道:“自然是由殿下定奪,只是臣添爲民部尚書,希望儘快將這些牛羊分配給百姓,好讓百姓藉此能養育出更多的牛羊來。”
如今大唐地廣人稀,新收復的六州半地更是被突厥人打造成了草場,發展畜牧業完全沒有任何障礙。
發展的好,一年以後這些牛羊翻一番也說不定。
這對大唐而言絕對是一樁好事。
李元吉笑道:“那就按你說的來,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許出一頭牛羊去,就必須給我多弄出一個人來。
有戶籍的人。
我不管你是從山中招撫逃戶也好,還是從各家府邸解救隱戶也罷。
都必須給我把人弄出來,並且上好戶籍。
每滿一千,向我一報,我會命十二衛派遣兵馬,護送他們趕往我大唐新收復的六州半地安家落戶。”
大唐官面上的人口雖然只有一百五六十萬,但加上在戰亂時期逃到山林裡的逃戶,以及隱藏在各個豪門大戶的隱戶,恐怕不僅只有這些人口。
怎麼從山裡將逃戶們勸出來,從豪門大戶裡將隱戶挖出來,是一個需要動腦子的事情。
李元吉想來想去,最終能想到的就是利益置換。
畢竟,沒有利益去驅使,誰願意去深山老林裡去勸那些逃戶出來重新上戶口,誰又願意將家裡的奴僕們放良?
雖說一隻羊還不足以讓豪門大戶將家裡的奴僕們放良,但一頭牛絕對可以。
此次繳獲的牛多達八萬多頭,足以從豪門大戶中解救八萬多奴僕。
剩下的羊,分給地方衙門,讓地方衙門的人去深山老林裡去勸逃戶,也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畢竟,地方衙門在得了朝廷的好處以後,還能在政績上撈一筆,何樂而不爲呢?
反正地方衙門的官員又不用親自去深山老林裡勸逃戶,只需要派一些衙役和書吏去即可。
大老爺們不用去以身返險,自然會不遺餘力的去推動。
至於衙役和書吏的危險,大老爺們會在乎?
反正朝廷會發撫卹,也給足了養衙役和書吏的銀子,沒了可以繼續再招。
所以這件事絕對可爲。
李綱聽到這話,頭一下子就仰起來了,雙眼閃爍着亮光。
他原以爲李元吉在帶着牛羊進入長安地界,激勵了人心以後,就會將這些牛羊毫無代價的交給民部,讓民部去分配。
爲此他還暗暗趕到苦惱,趕到不值。
可沒想到李元吉居然還有這麼一手。
讓民部必須拿出人了,才能換到羊。
數十萬頭牛羊,換數十萬個人,這絕對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民部尚書剛纔心中還有一些竊喜,現在瞬間沒了,反而一臉的愁容,心裡暗暗叫苦。
剛要訴說一下心中的苦楚,就聽李綱大聲的喊道:“殿下聖明!”
陳叔達、蕭瑀、裴矩等人也看到了這其中的好處,跟着一起高呼。
李神通等人也明白了其中的好處,也跟着高呼了起來。
一些有心瓜分牛羊的人,本來還想發表一番反對性的意見,爲民部尚書支一下臺子。
可是被李綱、李神通這麼一喊,瞬間也說不出話了,只能跟着一起高喊聖明瞭。
李元吉在一殿文武的高呼聲中笑着道:“這個辦法是我提出來的,我便以身作則,我會從宮中放良五千個宮娥,將她們婚配給此次大戰期間受了重傷,並且沒有妻兒的鰥居將士。
隨後我會將他們全部劃撥到新收復的六州半之地,依照他們的官職和功勞,分別讓他們擔任各地的縣尉、兵曹、衙吏,以及各驛的驛丞。”
五千多人撒出去,很快便能在新收復的六州半之地搭建起一個以軍管爲主體的地方衙門,也能疏通六州半之地所有的驛站。
只要實行了軍管,並且疏通了驛站,朝廷的各項政令就能在這六州半之地上落實下去了。
等到正在開荒的突厥俘虜被消耗完了,當地的人口也發展起來了,就能恢復吏治了。
反正大唐如今軍政是不分家的。
沒有純粹的文臣,也沒有純粹的武臣,很多大臣基本上都是上馬能殺敵,下馬能牧民的官員。
所以暫時不給新收復的六州半之地派遣大吏,只是派遣縣尉等小吏實行軍管,也沒什麼不對的。
再加上有分別駐守在長城上各個關隘的大將節制,以及監督,也不會鬧出什麼大亂子。
這也是目前最好,最快恢復新收復的六州半之地統治的法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畢竟,大唐的讀書人就那麼多,已經收復多年的地方都不夠分,剛收復的地方,還沒什麼人,自然沒有人願意去。
所以想恢復新收復的地方的吏治,只能先從軍管做起。
大唐在荊、益、交各州的統治就是這個樣子,先用軍管將地方上的所有不服的聲音壓下去,讓地方上徹底承認大唐的統治,然後再派文臣進入去好好的梳理百姓,發展農桑。
目前,荊州的文治只推行了一半,益州也是一半,交州還是處在軍管狀態,並且還是大唐和當地的土霸王、蠻王們一起共管。
荊州南、益州南、交州,這些人口不少的地方,都沒讀書人願意去,朝廷上的官員更是將這些地方當成發配的地方,更別提新收復的六州半了。
所以軍管是唯一的辦法。
“殿下果然豪爽,一開口就是五千宮娥,那我也不能落於人後,我府上尚有三百多傷殘的將士,以及一百多戶依附於我門下的隱戶,我可以一併拿出來,換成牛羊。
回頭我會在府上舉辦一個全羊宴,還望諸位到時候一定賞光。”
李神通哈哈大笑着開始力挺。
李德良、李道立等一衆皇族見此,也紛紛開口。
李綱更是一口氣把家底都拿出來了,不僅將家中身在奴籍的僕人一併拿出來了,甚至還將幼子李立言從家中劃撥了出來,讓其帶着家眷們到新收復的六州半地落地生根,恢復六州半地的文脈。
蕭瑀、陳叔達、裴矩等人或多或少也有貢獻。
蘇定方、謝叔方、宇文寶、侯君集等人更是將昨夜剛剛收到的上千僕人,外加上此次大戰期間受傷的家僕,一併貢獻出來了。
其他的文武大臣一看這,即便是心裡在罵娘,也不得不站出來認領一份份額。
沒辦法,李元吉、李神通、李綱等人都帶頭放良了,他們要是不跟上,回頭就是給他們穿小鞋的時候了。
到時候就不是李元吉帶頭放良了,而是李元吉帶着一衆爪牙拿着刀子逼他們放良了。
橫豎都得放,還不如趁現在落一個好印象。
等到李元吉帶着爪牙們舉起刀子的時候,那就不是他們放良不放良的事情了,而是他們全家,甚至全族都得跟着放良。
“啓奏殿下,經臣覈算,此次滿朝文武一共兌換的牛有五萬八千頭。”
陳叔達在所有人表完態以後,做了一個統計,然後笑容燦爛的稟報。
光是宮裡一口氣就放良了五千,李神通等一衆皇親基本上也在上千之數,一些出身豪門,家底厚實的,出手也大放,蘇定方等人更是豁出去了支持李元吉。
五萬八千人,不算少,也不算多。
畢竟,此次參加朝會的官員可是多達一千多人,平均到每個人頭上也就是五十人左右。
這五十人,對於絕大多數出身名門,出身望族的人,根本是九牛一毛。
像是關隴八大家,五姓七望,光是族人就數以千計,僕從、奴隸、隱戶,更是數以萬計,五十人對人家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李元吉滿意的點點頭笑道:“確定是牛嗎?”
陳叔達愣了一下,笑容更燦爛了,但他卻不好出這個頭。
李神通樂呵呵的笑道:“臣喜歡吃羊肉,還是給臣換成羊吧。臣剛剛纔說要請諸位同僚到府上吃全羊宴,自然不能食言而肥。”
其他人或情願,或不情願的也跟着附和了起來。
很快,五萬八千多頭牛,就變成了五萬八千多頭羊了。
李元吉在絕大多數人表完態以後,笑着道:“我知道有人心中可能會不滿,覺得吃虧了。這樣,我再給諸位一些補償,每一頭羊再給諸位補償一畝地。
具體如何劃分,有中書省領民部一起商議。”
一聽到有地補償,一些心裡在罵孃的官員心裡頓時好受了不少。
“臣等多謝殿下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