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李道立有什麼辦法能讓手無寸鐵的將士們在突厥人破營以後存活下來,但李道立既然主動請纓了,那李世民就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畢竟,戰場之上,主動請纓的事情不是隨便說說的。
李道立既然主動請纓了,那麼隨後他要是做不到的話,李世民就有足夠的理由砍了他腦袋,以慰將士們的在天之靈。
即便他是皇族,還是三代以內的皇族,李世民砍起他來也不會手軟。
畢竟,軍中無戲言,即便是沒有明確的表示這是軍令狀,那也跟軍令狀沒區別。
既然沒區別,那就的依照軍令狀的規矩實行。
在將迷惑突厥人的事情交給了李道立,將謝叔方等人的斬獲交給長孫順德去統計以後,軍營裡暫時就沒什麼大事了。
李元吉跟李世民重新回到了中軍大帳。
大帳外的紛紛擾擾在半個時辰以後重新恢復了平靜。
一個時辰以後,突厥人的第二次襲營來了,還跟前一次一樣,只派遣了一千多騎兵,在受到了謝叔方等人的阻擊以後,再次退走。
又過了一個時辰,當大營內再次恢復了平靜以後,突厥人的第三次襲營也來了。
相比起前兩次襲營,這一次襲營的突厥人明顯更兇殘,人數也更多,足足有三千多人,而且有不少是甲士。
不用問也知道這些都是突厥人的精銳,因爲突厥人當中,只有極少數的精銳纔有資格配備甲冑。
也只有極少數的精銳纔有獲取甲冑的渠道,以及從各部族大酋,以及統領大酋的可汗手裡獲取賞賜甲冑的資格。
他們的出現,徹底的突破了謝叔方的防守。
當然了,這也有謝叔方放水的因素在裡面。
因爲謝叔方手裡同樣有三千甲士,並且也知道突厥人會來第三次,所以他非要跟這三千突厥精銳一決雌雄的話,這些突厥精銳也破不了營,更不可能殺到營中。
謝叔方也不想放這些突厥人進來,但是架不住李世民命令他必須放水,所以他只能在抵擋了突厥精銳最猛烈的一波攻擊,殺死了數百突厥人以後,假裝不敵,放突厥人入營。
然後突厥人就開始在營地裡肆虐,在營地裡長驅直入。
他們看到了被他們的到來嚇的狼狽逃竄的光溜溜的將士,也看到了被他們的到來所驚醒的一個個大唐將士,更看到了兩個從懸掛着大唐方戟的大帳中跑出的兩個身份似乎很高貴的人。
那兩個人在很多甲士的簇擁下,在他們到來以後,就逃出了大帳,並且很狼狽的逃去了營地的東南角。
他們知道這肯定是兩個貴人,並且很有可能就是指揮眼前這支大唐兵馬的統帥,他們很想抓住這兩個人,只要能抓住這兩個人,他們就能結束這場戰事了。
只是,被他們嚇到,被他們嚇的狼狽逃竄的大唐將士,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在他們還沒有趕到懸掛着方戟的大帳前的時候,一隊似乎是巡邏的大唐將士就迎上了他們,隨後更多似乎在巡邏的大唐將士也迎了上來。
很快,他們在這些大唐將士的攻擊下就敗下了陣。
眼見事不可爲,領頭的人只能不甘的大喝一聲,然後且戰且退,退出了大唐的營地。
李元吉站在營地東南角的一座瞭望臺上,眼看着突厥人全部退走了以後,纔有些無奈的問李世民,“現在我可以穿一件厚一點的衣服了吧?”
李世民沒說話,只是對着跟隨在身邊的侍衛招了招手,侍衛趕忙送上了一件厚厚的裘皮。
李元吉白了李世民一眼,趕忙讓人也給他準備了一件厚厚的裘皮,披上以後纔沒好氣的對李世民道:“我們似乎沒必要這麼做吧?你不覺得這樣很假嗎?興許突厥人沒有在營內的西北角看出破綻,反而從你我身上看到了破綻?”
當突厥人第三次來襲營的時候,李世民就提出了一個讓李元吉相當無語,也相當抓狂的建議。
那就是要求他和他都不穿外衣,而是穿上一件褻衣,做出狼狽逃竄的樣子,讓突厥人誤以爲統領大唐兵馬的統帥是兩個無膽的匪類,很沒用的傢伙。
李元吉總覺得這麼做沒用,因爲如果突厥人不蠢,突厥的斥候,以及一些耳目還不是聾子和瞎子的話,肯定早就查出了這支大軍是由大唐的什麼人在統領。
如果突厥的耳目和探子不是聾子和瞎子的話,肯定也知道統領這支大軍的人道理有多大的能耐。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做出狼狽逃竄狀,去迷惑突厥人的話,總有點弄巧成拙的意思。
但李世民堅持要這麼做,並且第一時間把自己脫的只剩下了一身褻衣,李元吉也就只能陪着了。
不陪着也沒有辦法,誰讓李世民現在是這裡實際上的統帥呢。
打擊李世民的威信,對李世民沒好處,對這裡的將士也沒好處,對大唐更沒有好處。
無論是令出多門,還是統帥沒有實權,也沒有威信,都容易讓將士們多想。
將士們一多想,心思就沒有那麼堅定了,做起戰來,自然也沒那麼孤注一擲。
一旦傷亡過大,必定軍心渙散。
這個時候,尤其是在這種關係到大唐以後多年的興衰的戰事上,將士們必須孤注一擲,必須一心一意的奔着取勝去作戰,不能出現一點兒軍心渙散的苗頭,不然就完了。
所以在維持李世民威信這件事上,哪怕李世民的決定是錯的,只要李世民沒有圖謀不軌之心,又或者要耍什麼小手段,李元吉即便是心裡不認可,也得去做,沒有其他的選擇。
面對李元吉的質疑,李世民輕蔑的道:“你懂什麼,如果那個叫吐羅的真拿我們當回事,真把我們當大敵對待,那就不可能這麼對待我們。
頡利既然信任他,任命他爲蘇什巴,那就說明他在兵法謀略上還有可取之處。
既然是如此,那他爲何不在我們出馬嶺城的時候派人突襲我們,或者偷襲我們,反而在這裡開始一而再再而三的突襲我們?
真以爲我們是泥捏的,能任由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突襲,不做任何防備,甚至不反擊?
還不是因爲他沒拿我們當回事,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這種情況下,我們待在中軍大帳內不動,反倒會引起他的懷疑。
我們在大營遇襲的第一時間,丟下大軍就跑,反倒是他想要的。”
李元吉錯愕的看着李世民道:“吐羅就算是在不問世事,總聽說過你秦王李世民的大名吧?他敢拿你不當回事?”
李世民目前的戰績,都已經足以讓他彪炳史冊,足以被世上任何跟兵馬有關的人所關注了。
說吐羅沒聽說過李世民的大名,不知道李世民的戰績,根本不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吐羅怎麼可能會輕視李世民,又怎麼敢輕視李世民?
別說是吐羅了,就是頡利和突利,在對上李世民的時候,也得皺眉頭。
所以吐羅輕視李世民,不拿李世民當回事,完全不符合常理。
李世民輕蔑的笑道:“人家自然不會不拿我當回事,人家只是不拿你當回事而已。”
李元吉一臉訝然,略微思量了一下後,明白了李世民話裡的意思。
在大唐絕大多數人眼裡,在突厥所有人眼裡,李世民在政變失敗以後,一直被囚禁在宮裡。
他這個勝利者,在囚禁了李世民以後,不可能再放李世民出來,更不可能讓李世民這個在軍事上有相當傑出才能的人重新掌兵。
所以別說突厥人不知道眼下這支唐軍的實際統帥是李世民了,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一定會信。
因爲他們會固執的認爲,像是李世民這種人,他根本就不會放他出來,更不可能讓他領兵,只會將他一輩子圈在宮裡。
所以,在突厥人眼裡,眼下這支唐軍的統帥是他。
所以突厥人,準確的說是那個叫吐羅的人輕視的不是李世民,而是他。
這就讓人有些難受了。
合着他穿越以後這兩年所作的一切,挽回了他在唐人眼中的形象,卻沒挽回他在突厥人眼中的形象啊。
在突厥人眼中,他還是那個在幷州被劉武周和宋金剛打的抱頭鼠竄的大唐齊王殿下。
但是……
這也不對啊。
他此前在葦澤關的時候,可是跟突厥人真真切切的打了一場,對陣的還是突厥的大小可汗。
突厥人即便是因爲他被劉武周和宋金剛打的抱頭鼠竄的事情輕視他,在經歷過葦澤關一戰後,也該知道他並不是傳聞中的那種草包,還是有些能耐的。
爲什麼還會輕視他?
“我在突厥人眼中這麼不堪嗎?我在葦澤關可是斬了突厥可汗的狼頭纛,他們怎麼敢輕視我?”
李元吉心裡不痛快的問。
雖然在這個時候被突厥人看不起,被突厥人輕視,是一樁好事,但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憑什麼這麼看不起人啊?
李世民呵呵道:“你只是斬了突厥可汗的狼頭纛,用的還是奇淫巧計,又不是光明正大的擊潰了頡利和突利,當着他們的面斬下的狼頭纛,人家爲什麼要重視你?
你在葦澤關擊退頡利和突利,也是因爲劉黑闥被斬,沒能跟突厥人形成兩面夾擊之勢,頡利和突利之間又出了矛盾,所以頡利纔不得不撤軍。
又不是你真的擊敗了頡利,使得頡利不得不向你認輸,不得不撤兵,人家爲什麼要重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