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並不大,有一口井,牽了幾根繩子,晾着衣服,屋子裡燈亮着,廚房的煙囪裡冒着黑煙,鼻間已能聞到飯菜的香味。
俞二那有些痞氣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這一刻他甚至顯得是平和的,看起來,就和一般居家的男人沒有什麼分別。
他喊着“春娘,我回來了”,進了廚房的大門。
裡頭,有一個女子聞聲回過了頭,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長得十分漂亮水靈的一個女子,還真不像是俞二這樣的人能娶到的。
只是,這模樣,怎麼就這麼像春歌呢?
可是,她的名字卻叫春娘。
難道,這天底下真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春娘聞言卻是白了他一眼:“回來就回來了,那麼大聲作什麼,也不怕嚇着了孩子。”
說着,她摸了摸肚子,肚子扁平,絲毫看不到懷孕的樣子。不過,她的神情溫柔而慈愛,很像一個當母親的樣子。
俞二就傻傻地笑了,趕緊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鍋鏟,將她一抱,惹得春娘發出一聲驚呼,下一刻,她已經落在了椅子之上。
俞二則拿着鍋鏟麻利地開工了,嘴裡還說:“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現在有娃了,這些活都留着,等我回來做好了。你只要乖乖地休息就好了,怎麼又不聽話了。”
“看你說的,我哪有那麼嬌弱?又不是什麼大家的少奶奶,窮人家的女人,哪有不幹活光吃飯的。你沒看隔壁的張家的婆娘,天天又是裡頭又是外頭,忙得跟個陀螺似的,還挺着個肚子呢!”
“那怎麼能跟你比?”俞二不以爲然地道:“那婆娘長啥樣,你長啥樣?細胳膊細腿的,若是累着了有個什麼閃失,那可如何是好?再說,女人就是應該讓男人來養的,你別擔心,一切有我。放心,很快,我就能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聽了俞二說的這話,春娘不喜反愁了起來:“你不會又去幫人看場子什麼的了吧?上次受的傷還不夠你長教訓的。我也不指望你賺多少錢,只要一家人平平
安安地過日子就好。”
“放心,只是以前曾經借了一些錢,現在收回來罷了。”
俞二安慰她道:“等這筆錢收回來了,我就帶你離開這兒,找個你喜歡的地方,過點安生的日子。你喜歡種地咱就種地,你喜歡做點小生意咱就做點小生意,再生一窩娃兒,你看怎麼樣?”
“什麼一窩娃兒?你當我是母豬啊!”
春娘笑罵,眼卻柔了起來。
俞二炒菜,春娘就擺好了碗筷,等她弄好了,他也差不多了。兩個人,也就三四個菜,一葷三素,再加上白米飯,兩人你給我挾一筷子菜,我給你叨一塊肉,不時說上幾句話,就像天底下所有平凡普通的家庭一樣。
“豈有此理!”
“真是豈有此理!”
“一個小小的混混,竟然也威脅起我堂堂的侯府夫人來了。”
錢氏氣得渾身發抖,最近連番不順,連一個小人物也敢上門來叫囂。本來剛剛去拜了一通佛,心氣兒稍爲順下來的錢氏又怒火中燒了起來,眼神微眯,懷疑地看向了張嬤嬤:“您不是和他串通了一氣吧?”
張嬤嬤給這話弄得臉又紅又紫,一口悶氣憋在胸口差點兒吐不出來了。
“夫人,這麼多年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但凡我有一點點爲自己着想,我也不至於落得如今,成了這個孤家寡人了。”
說着說着,張嬤嬤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她這一輩子,究竟是爲了誰才變成了這樣,爲什麼到了最後卻討不了好呢?她把她當成親女兒一般,甚至比親生的還疼,最後,她仍是主,她仍是奴。這麼一點兒事情,她都信不過她。
張嬤嬤真是傷透了心。
若是以前,錢氏定然會去安慰張嬤嬤,可是,現在,她早就被這個意外的消息弄得六神無主,心煩意亂,見着張嬤嬤哭,心頭更是火起,一時又想起那假屍的主意,也是張嬤嬤出的。要不是這放火的事沒有做機密,漏了活口;要不是出了什麼以假當真的歪主意,她
今天能在京城丟了這麼大的臉嗎?一走出去,總覺得有人在竊竊私語,說些什麼似的。
因此,不但沒有安慰她,反而怒道:“哭哭哭,除了哭,你這個老貨還會幹什麼?真是,養你養了這麼多年有什麼用?珍珠、珍珠,給我找吳嬤嬤來,說我有事要找她!至於你,還是給我下去歇着吧!真是不中用的老東西。”
張嬤嬤怔怔地瞧着錢氏,眼淚都止住了。
她曉得這事兒錢氏肯定是會發火的,可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發這樣大的火。她只記得她的不好,她的好就不記得了嗎?王嬤嬤當時要不是她見機得快,能處理得這樣及時嗎?一時間,張嬤嬤的心很涼很涼。
以前,別人都說錢氏心性狠毒、涼薄什麼的,她總覺得,至少,她對她這個乳母,還是好的。她服侍了她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以後,定然也能安養晚年的。可是,現在,張嬤嬤有些不大確定了。
若是沒了錢氏,她以後還有什麼指望?
見她沒有動,錢氏皺起了眉頭。
珍珠應聲而入,雖然不曉得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眼前的架勢顯然不妙,趕緊扶着張嬤嬤出去了,回了她的屋子。張嬤嬤的眼淚這才又不停地往下流,珍珠就柔聲安慰道:“嬤嬤你也曉得夫人的脾氣,就一時性子上來了,說重了幾句。等事兒過了,她就又會後悔了。嬤嬤你別放在心上啊。”
“還好,你同她不一樣,你同她不一樣啊!”
張嬤嬤感嘆地說道。
“我同她不一樣?嬤嬤你在說什麼啊?”
珍珠莫名其妙地說道,張嬤嬤這才警醒,暗自後悔,忙掩飾地道:“沒、沒有什麼。珍珠你趕緊去吧,別耽誤了你的事兒。”
“嗯,那嬤嬤好好休息吧!”
珍珠交待了一聲,就離開了。
張嬤嬤卻是輾轉了半宿,一時心灰意冷,一時又怨俞二太不知道好歹,從小那樣疼他,也不知道心疼她這個伯母,一時又想着這事兒究竟該怎麼辦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