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氣壓很低,空氣很稀薄,不夠吸的。
三爺和盛夏四隻眼睛對視,好像要把對方被吃到肚子裡那種對視,噼裡啪啦的火焰燃燒的聲音、爆竹炸裂的聲音在空氣中爆破。
盛夏不明所以的眨巴一下眼睛,手指頭無聲的在被子裡面抓緊了病號的褲子,“三叔兒,你幹嘛這麼看着我?我知道我臉上現在風景不好看,你不會有受虐傾向吧?”
冷三爺上半身往她一點點的壓,熱氣噴灑在她的臉上,黑曜石眸子淬染了流火飛霜,濃郁的菸草味道逼仄的噴在她的臉上,氣勢兇猛,橫掃千軍。
旋即,三爺單手捏住了她的下顎,“盛夏,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
盛夏腦袋裡一陣轟鳴,驀然將眼睛瞪大了,撐開的眼睛銅鈴般傻愣愣的望着他,下意識的把拳心控制的更緊,更密,生怕漏出什麼。
她艱難的吞嚥了幾口唾沫,嘴巴咧開一道縫隙,笑的很勉強,很刻意,很不要臉,“嘿,三叔兒,你是不是又想要了?別搞的這麼緊張啊,你這麼緊張,我沒法兒配合的。”
“刷!”
三爺那隻捏在她下巴處的手力道加什麼幾分,漆黑如同一口萬年枯井的眼睛要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不顧她下巴的痛,不顧她的胡攪蠻纏,他又問,“說,這五年你到底幹了什麼?說清楚!”
“嘶——“
盛夏的下巴吃痛,被三爺這種力道控制着,呼吸全卡在鼻息一縷,“三叔兒,你幹什麼!”
冷三爺欺身將她壓在自己的胸膛和牀頭之間,逼仄而危險的窄小空間內,滿滿都是她的呼吸,她的餘香,還有她身上的藥水、血腥味道。
“我幹什麼?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在幹什麼,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說你——”中毒二字,三爺忍了忍,愣是卡在了喉嚨裡沒有說出來。
他被怒火衝昏了理智的大腦突然回籠!
對,爲什麼不說?
不願意說?
不能說?不敢說?
還是……根本就無法訴說?!
三爺鐵爪般的手在險些失控的鉗制之後,終於還是輕輕的放了下來,繃緊的青筋一根一根在額頭上暴起,清晰而駭人!
盛夏終於得到解脫,“咳咳咳”一陣狂咳嗽,捂着快被他捏碎的下巴往後一躺,後背貼在了牀頭上。
看三爺的神情,他大概是知道了,至少他知道她體內的病毒了。
腦袋裡一陣亂麻鋪天蓋地,盛夏飛快的整理思路,她該怎麼回答?怎麼迴應?怎麼告訴他?編造謊言?繼續搪塞?
不……她不能說實話,如果被那邊的人發現,她會死,他也會死。
冷三爺收斂起剛纔迸發的火焰,大手拉着她的手,聲音比剛纔柔和了幾分,“爲什麼不告訴我?”
果然,他知道了,她身體內的病毒被醫生查出來了。
這件事看來她沒辦法再隱瞞。
盛夏呵呵笑了笑,依然是那股子痞氣和厚臉皮的樣子,“三叔兒,歐美這些國家很開放的,夜店裡面什麼人都有,嗑藥的,吸粉的……當然,也有玩兒這種高端虐身戲碼的。怪我自己的不小心,被人算計了。”
她居然說的這麼雲淡風輕!
這麼無所謂!
三爺眼中熄滅的怒火又死灰復燃,“蘇盛夏,你特麼的知不知道這種病毒意味着什麼?你特麼的會死!會死!你知道嗎!”
盛夏橫七豎八綿延着幾條傷疤的手撫上三爺的簡章,她玩味的一下一下摩挲他簡章上的麥穗和星星,“三叔兒,我這不是好好的活着嗎?怎麼會死呢?而且我剛打了勝仗,現在我可是立了功的中國軍人,哪兒那麼容易死?只是中了毒而已,緊張什麼?”
三爺粗糲的大手抓緊了她纖細的手腕,俯視她的眼睛,試圖從她的眼裡看到什麼蛛絲馬跡,“五年了,告訴老子,你特麼的五年的時間究竟做了什麼?你是不是加入了什麼組織,說,告訴我,老子替你滅了他們!!”
妞兒的嘴巴顫了顫。
果然,被她猜中了,如果三叔兒知道真相一定會在盛怒之發動攻擊,那就真的中了敵人下懷了。
她舔了舔乾澀的嘴脣,無力的嘲諷着,笑着,“組織?三叔兒,你是不是在飛鷹呆久了,得了幻想症?哪兒有那麼多組織?我這樣的人,還組織?拉倒吧,我倒是想組織一幫美男子,成立個後宮大隊,一天翻一個牌子,爽不?”
三爺黑眸霸道的看穿她的水眸,“盛夏,別把自己搭進去,你特麼的知道嗎?”
盛夏淡淡的笑,無力的笑,笑的肩膀發抖,笑出了淚花,“三叔兒,瞞不住你了,我直接說了吧,給我下毒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現在無藥可解,三叔兒啊……你要是真有那個力氣,號召能人異士給我研製一款解藥吧?”
死了?
“你說什麼?死了?”三爺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威懾的眼神足夠倨傲,足夠霸道。
妞兒認命的點頭,“對,死了,半個月多前,給了我最後一次解藥之後被黑吃黑咬死了,所以我現在的毒已經沒有解藥了。三叔兒與其在這裡審問我,不如拿着我的血樣給醫生,看看我還能不能多活幾天。”
病房內,再度安靜。
解藥,如王醫生所說,這種毒藥沒有辦法解……
他的丫頭,難道真的要紅顏薄命?
三爺在漫長的暴怒之後,終於深深的把她埋入了懷裡,男人的眼圈漲紅,一圈猩紅的血絲爬上來,灼/熱的眼眶似乎有液體流出。
“老子不會讓你死,老子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盛夏趴在他懷裡,一吸氣都是他身上的菸草味道,她乖乖的點頭,“三叔兒,我也不想死,真的。”
“不會死!”
這之後的幾天,三爺每天都穿梭在各大研究所,與國內頂級醫學專家溝通交流,以私人名義引進了價值千萬的醫療儀器,幾乎召集了中科院和中國醫學研究院所有一級專家,下達了死命令,必須研製出剋制的解藥!
即便不能完全解毒,能爲她續命……哪怕一天,他也要嘗試。
所有人都以爲他們的三爺瘋了。
就連王天星和程遠航都呆了,不吃不喝不睡覺,這尼瑪要做賤死自己吧!
三天後,盛夏下牀了,她恢復了體力之後第一時間去了陸軍總醫院。
總醫院icu病房內,董大鵬昏迷在牀上,臉上戴着氧氣罩,面無血色的躺着除了顯示器上的心跳和脈搏,他和死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王天星白狐等人也在醫院陪着他,這些天軍區都籠罩濃厚的悲傷氣氛,站在病房的時候,盛夏更真切的體會到了何爲生死。
“飛虎……我來看你了。”盛夏擠出一個笑容,她握了握董大鵬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握他的手,當她的手碰到他的手時候,手心一陣生疼。
將他的大手翻開,盛夏的眼淚嘩啦啦溼了一臉,“飛虎……你……”
天!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手?手指頭上一層一層的繭子,老的還沒有磨掉,新的又佈滿了一層,層層疊疊,將本來應該軟和的手心變成了一個堅硬的鐵砂掌。
持槍的戶口位置磨掉了一層皮,長出來的皮上也是一層繭子,整隻手就跟鐵塊一樣厚,一樣硬。
董大鵬的父母年紀都挺大了,他們膝下之後這麼一個兒子,兩位老人樸實的衣着和淳樸的面容,都帶着面朝黃土背朝天幾十年生成的純粹,兩人沒什麼話,一個在抹淚,一個則拍着妻子的肩膀。
“大鵬這孩子……他心眼兒死,他總說,自己出身不好,想留在部隊就要多吃苦……這孩子……他傻啊!他把自己個兒當成鐵人……”
“他傻……一根筋,人家練,他練,人家歇了,他還練……俺們家沒有人(上頭沒人)……大鵬說,娘,俺一定爭氣,俺要當軍官,保家衛國……傻孩子……這下好了……媳婦沒有了,閨女沒有了……命都要丟了……嗚嗚,嗚嗚……”
病房內幾個人聽着董家母親斷斷續續的傾訴,每個人的神色都很沉痛,心裡刀絞似的疼。
冷三爺站在門外,身後跟着幾個大校和中校,一言不發的站着,沒有再往裡走。
盛夏附身蹲在她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雙手因爲常年做農活很粗糙,手背上的皮膚像覆蓋了一層槐樹皮,摸着扎手。
可是盛夏覺得,這是她碰到的最美的一雙手,手背凝結着她的勞苦和汗水,踏踏實實,乾乾淨淨。
“伯母,您的兒子是優秀的軍人,他是真正的男子漢!感謝您養育了這麼好的兒子!”
婦人泣不成聲,“姑娘……俺心疼他,傻小子!也不知道啥時候能醒,不知道、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妞妞一面。”
對,妞妞,董大鵬最心愛的女兒,他們的妞妞。
白若初擦了擦眼淚,哽咽道,“醫生說,飛虎現在沒有意識,必須把他喚醒,也許現在只有他嘴牽掛的人才能把他叫起來……”
程遠航嘆了一口氣,看着戰友,看看他的父母,低聲道,“我們聯繫過林可芸,她不同意讓孩子過來,說孩子的撫養權屬於她,她不同意孩子見到爸爸。”
盛夏銀牙咬的咯吱響,“瑪德!林可芸她想死!!”
罵了一聲,盛夏扶着膝蓋站起來,一個箭步邁出門,當頭撞入了三爺的懷裡,只覺得眼前一道身軀高高聳立,她擡頭,眼淚瀰漫了瞳孔。
三爺大手扶着她的肩膀,“幹什麼去?”
盛夏狠狠一擦淚水,“我去找林可芸!瑪德,她敢不讓妞妞見飛虎,我斃了她!!我特麼斃了她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