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澤州,月華宮。
一處簡樸的房間內,兩名元嬰老者正在合力煉丹。
這二人,正是悄悄來此爲蘇沅芷煉丹的藥王山宗主周逸仙與藥仙宗宗主許衡,二人身前,一座煉丹爐剛剛啓封,十餘枚晶瑩剔透的丹藥靜靜躺在其中,藥香瀰漫整間屋子。
周逸仙將丹藥收到一隻瓷瓶中,隨即輕輕一嘆,“許兄,你我二人來此煉丹有多少時日了?”
“已有五六年的光景了”,許衡粗略一算,隨口應道。
周逸仙聞言,搖頭苦笑,“唉,數年過去了,你我傾盡全力也只能爲蘇姑娘延壽十年,要想根治極陰玄脈恐非人力所能及啊!”
許衡點點頭,面露無奈道:“的確如此,你我嘗試了無數方法,也只能做到此種地步了,只怕這世間根本就沒有根治此疾之法。”
“可惜,若無解救之策,十餘年後蘇姑娘必然香消玉殞……”周逸仙眉頭微皺,不住嘆息着。
許衡亦有同感,“可這數年來已耗盡藥王山與藥仙宗所有珍稀靈草,對蘇姑娘之疾仍無太大起色。哎,時也命也,唯有盡力而爲了。”
周逸仙點點頭,“眼下,你我還能煉製幾爐丹藥,待耗盡手中靈草,老夫便準備告辭離開了,許兄,你意如何?”
“也只有如此了,便依周兄之言”,許衡回道。
南澤州,蘇氏宗族。
一條清澈寧靜的小河邊,有一處清幽雅緻的庭院。庭院內,一座涼亭坐落其中。
此刻,涼亭內,一名白裙女子長髮低垂,纖細手指輕快飛舞,正撫琴彈奏着一支曲調舒緩的曲子。這女子,正是蘇沅芷,其面色安寧,神態淡然,眉宇間掛着淡淡笑意。
亭內一側,一身紫衣的羅冼目不轉睛溫情脈脈地凝望着眼前佳人,渾然忘卻了石桌上那杯香茗,早已沒有了一絲熱氣。
片刻之後,一曲已畢,蘇沅芷擡起頭望向羅冼,笑意盈盈,“沅芷技拙獻醜,讓羅兄見笑了。”
羅冼慌忙擺手,“哪裡哪裡,能在此聞聽沅芷你親手所奏琴音,實在是榮幸之至。”
蘇沅芷聞言噗嗤一笑,連忙舉袖遮掩臉頰,“羅兄又不是外人,怎得今日竟說些客套話。”
羅冼目光灼灼地望着近在眼前的蘇沅芷,卻沒有回話。雙目就這般,一眨不眨地、定定地注視着。
數息後,蘇沅芷面色微紅,目光慌忙移向亭外,聲若細蚊,“羅兄……”
羅冼一怔,隨即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喃喃說道:“沅芷,我真想……時光就像此刻這般靜止……那麼我便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瞧着你、伴着你……”
蘇沅芷聞聽羅冼之言,剎那間呼吸微滯,默然低頭,“羅兄,沅芷明白……只是……”
羅冼聞聲一振,情不自禁地握住蘇沅芷的纖纖細手,“沅芷,當年在月華宮初見你之時,我便對你一見傾心,這許多年過去,未有一絲改變。”
蘇沅芷手臂微微一顫,低聲說道:“羅兄,這些年你爲沅芷付出極多,沅芷都記得。你我初識不久,得知我身患極陰玄脈,便四處爲我尋醫問藥。後來,又陪我到鎮妖城歷練,尋覓煉丹靈草。”
“在我流落西荒州的數年時日裡,你一刻不停地尋找我,霜風雪雨、餐風露宿,不曾有半點怨言……甚至不顧生死。”
“待我歸來,你更是央求羅前輩,以雲塵宗全宗之力爲我尋訪煉丹名師,煉製無數奇珍丹藥。只要有一絲希望,你便不餘遺力、全力以赴……”
“羅兄,沅芷知曉你的情意,此生若有你陪伴,死而無憾。”
“只是,我身患先天頑疾,這麼多年來耗費無數靈丹延命至今,壽元也只餘十數年而已。沅芷,恐怕配不上你,更擔心耽擱你的前程……”
羅冼連連搖頭,虎目泛淚,“沅芷,你不要擔心我。爲了你,無論付出多少我都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不管你還有多少壽元,我只盼,今生娶你爲妻,每日,爲你畫眉、聽你彈琴,陪你踏遍這世間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還想,與你生一個女兒,她會與你長得一模一樣,如你一般蘭心蕙質、溫婉嫺淑。假若有一天,你真的離我而去,她也會陪在我身邊。見她,便如見你一般……”
“沅芷,我人笨嘴拙,不會說太多討人歡喜的話,但我羅冼……願傾盡所有,許你一世歡顏!”
蘇沅芷靜靜地聽着,將臉頰慢慢倚在羅冼的胸口,淚雨紛飛。
羅冼輕撫着蘇沅芷的一頭秀髮,咧嘴傻笑着,卻有一行淚水悄然滑落。
靜謐的天地間,有微風輕輕吹過庭院,吹過涼亭,吹起了那一幅掛在涼亭之內的畫卷。
畫卷上,一名女子正低頭撫琴,天空中,有細雨飄落。女子身後,一名男子默默站立,手撐一柄紙傘,爲其遮風擋雨……
一日後,蘇氏宗族,一處房間內。
兩男兩女端坐其中,正是蘇遊、蘇沅芷及兩人的父母蘇天醒、梅初雪。
梅初雪憐愛地望着身前的蘇沅芷,輕柔地說道:“沅芷,聽遊兒說羅冼欲娶你爲妻,你意下如何?”
蘇沅芷聞言俏臉一紅,“此事,但憑爹孃做主就好……”
一旁,蘇天醒瞧着愛女,嘆息一聲,說道:“唉,你這孩子本就天生命苦,這些年又受了諸多苦難。怪只怪我和你娘修爲低微,什麼都幫不上你。天幸你遇上羅冼這樣一位重情重義之人,嫁與他,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嗯……”蘇沅芷垂着頭低不可聞地回道。
蘇遊聽罷,亦爲蘇沅芷的歸宿欣喜,頓時會心一笑。
數日後,羅冼之父、雲塵宗宗主羅天攜羅冼親往蘇氏宗族下聘禮,三聖宗弟子羅冼將在一月之後迎娶月華宮弟子、蘇氏宗族蘇沅芷一事瞬間遍傳南澤州。
隨後,蘇沅芷返回月華宮面見師尊洛綺玉,告知一切,月華宮上下俱爲蘇沅芷之事欣喜不已。
而此時,月華宮內的一處山峰上,突然現出兩名元嬰老者的身影,正是周逸仙與許衡。
兩人御劍徑直來到月華宮主峰映月峰的大殿外,守殿弟子識得二人,慌忙見禮,隨後通稟殿內的大長老洛綺玉。
洛綺玉突聞二人來此,微感驚訝,隨即攜蘇沅芷親至殿外迎接。
“兩位道友多日未曾露面,老身亦未敢冒然前去打擾。怎得今日突然來此,快請入大殿內敘話。”洛綺玉滿臉笑意地說道。
蘇沅芷亦連忙上前對二人恭敬施禮。
周逸仙與許衡目光掃過蘇沅芷,見其面色紅潤,容光煥發,頓時一愣,“蘇姑娘今日的面色大異往常,卻又不似服用了什麼靈丹,這是何故?真是怪哉。”兩人心中暗暗嘀咕,卻也不好開口相問。
周逸仙揮手取出一隻儲物袋,遞給蘇沅芷,“這是老夫二人近日所煉丹藥,請蘇姑娘收好,按時服用。”
蘇沅芷俯身再拜,“多謝兩位前輩,沅芷之疾累前輩費心了。”
許衡微微一笑,“無妨無妨,只要蘇姑娘服之有效,老夫二人便欣慰了。”
“此外,老夫二人今日前來,其實是來向洛長老與蘇姑娘辭行的”,許衡頓了一頓,接着說道。
洛綺玉與蘇沅芷聞聲一愣,驚道:“兩位道友爲何突然要離開月華宮?難道是月華宮有怠慢道友之處?”
“道友誤解老夫之意了”,周逸仙搖頭說道:“說來慚愧,老夫二人所攜靈草已消耗殆盡,卻仍無法根治蘇姑娘之疾,只怪我二人技藝低微,治不好極陰玄脈。故此,也就不再厚顏叨擾了。”
“前輩不可,想這數年來,兩位前輩爲診治沅芷之疾早已竭盡心力,這份恩情沅芷看在眼裡,亦記在心裡。在沅芷心中,兩位前輩就如沅芷至親一般,非旁人可比。兩位前輩若要離開月華宮,沅芷不敢強留,但請兩位前輩在此多留幾日,讓沅芷也能再多服侍前輩幾日……”蘇沅芷俯身跪地,懇切說道。
許衡一擡手,將蘇沅芷虛托起來,嘆道:“你這孩子心性良善,極是乖巧,老夫心裡亦極是喜愛你。只是老夫二人離開宗門數年,也該回去看一看了。你放心,將來若有機緣,你我還會再見的。”
“兩位道友是要回雲塵宗麼?”洛綺玉在旁突然開口問道。
周逸仙與許衡頓時一愣,隨即搖頭道:“非也,老夫二人宗門不在南澤州。”
“數年來,兩位前輩一直不肯告知沅芷身份,今日沅芷斗膽相問,兩位前輩仙門何處?將來,沅芷也要親去拜見兩位前輩。”蘇沅芷再次問道。
許衡呵呵一笑,“蘇姑娘,你便安心在此休養吧,身外之事多思無益。”
蘇沅芷聞言睫毛一顫,知曉周逸仙與許衡去意已決,心中一痛,一串淚珠已滑落臉頰,“數日後,沅芷將嫁與雲塵宗宗主之子羅冼,兩位前輩可否待沅芷成婚之後再離開?”
周逸仙與許衡瞬間一驚,“你要嫁人了?”二人在此煉丹數年,早知羅冼與蘇沅芷的情事,只是近日二人一直在映月峰埋頭煉丹,並不知曉蘇沅芷與羅冼即將成婚之事。
蘇沅芷點點頭。
周、許二人這才明白,爲何蘇沅芷今日氣色極佳,原來竟是喜事將近。
略略沉吟片刻,周逸仙嘆道:“也罷,老夫二人便多留幾日,順便討杯喜酒喝。”
蘇沅芷聞言,終是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