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有怎樣的反應?
蔓生不曾明瞭,只在失神之時,看見他陽光下白色襯衣如雪,猶如天鵝的羽翼。總是這樣的英氣逼人,眉眼深刻到近乎不真實。
“是尉總還有尉常務!”餘安安在後方瞧向來人,便驚喜呼喊,“他們怎麼會來?”
蔓生也在詫異這件事,可是眼下並非單獨他們二人,顯然不是私下出行。這一行人男男女女皆有,卻都十分有涵養。
“那位霍小姐也在……”餘安安又是定睛,發現了人羣中一抹身影,因爲被蘆葦擋住半截視線,這才瞧清霍雲舒的身影。
蔓生的目光掠過去,從尉容的身上轉移,也終於發現了霍雲舒。
霍雲舒安然坐在輪椅上,她身旁陪同的是那位醫生周博朗。
這麼多人都在。
蔓生轉念一想,似乎有些明白過來,“安安,我們過去打聲招呼吧。”
餘安安點頭,便和她一起上前。
這個剎那,蔓生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清醒,揚起一抹微笑迎了上去。
而在衆人面前,方纔那個佇立於天鵝湖畔的女人,像是從夢境裡跨越回現實,帶着淺淺淡淡的笑容走了過來。
尉容望着前方,從方纔起就一直是,不曾有過轉移。
蘆葦叢太縹緲也太美麗,天鵝彷彿都成了襯托,她一身白色長裙自帶慵懶笑意,裙襬輕拂過地上蘆葦,悠然的就像是隱居在此的仕女。
衆人眼中,對於這位突然出現的美麗女子,都有着幾分好奇。
世間美女何其多,卻彷彿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映襯,而這一刻就是最美的畫面。
尉孝禮早知林蔓生性情恬靜自帶幾分冷冷淡淡,卻不想此刻真是太契合。
一旁的霍雲舒,卻也對她感到驚豔。她不僅聰明優秀,還這樣美麗。猛然收回視線,扭頭去瞧向尉容,才發現他目不轉睛,深邃眼底緊凝着。
就在衆人悄然無聲中,林蔓生已經來到面前。
“尉總,尉常務。”蔓生率先開口呼喊這兩人,又是朝尉容身旁那一位長者打了聲招呼,“這位一定是劉會長了吧。”
“這位小姐是?”劉會長不曾見過她,所以也是吃驚。
蔓生自報姓名,“您好,我是林蔓生,隸屬宜城錦悅,現下委派任職保利集團。”
一提到保利集團,劉會長就明白過來了。只因爲兩位大人物都在場,卻也仍有狐疑所在,“尉總,尉常務,這位林小姐原來是你們旗下的。不過,怎麼又會隸屬宜城?”
尉孝禮爲她做了解答,“劉會長,您有所不知,林小姐可是錦悅副總,但是因爲錦悅和保利有合作關係,所以近期都留在保利。這一次來襄城,是工作指派。”
劉會長這下徹底瞭然,“原來是這樣,是林副總!你好,初次見面!林副總今天是早到了?”
劉會長有邀請尉總和尉常務,但不料還有另外一位。
“前些日子我身體不好,所以朋友邀請了就來這裡休息。天鵝湖的溫泉很有名。”蔓生回道,“只是沒想到可以在這裡見到劉會長,實在是榮幸,幸好我沒有提前離開。”
她一番得體的話語,雖是奉承卻進退得度,聽得人舒暢,劉會長笑逐顏開。
尉容始終都沉默着不曾出聲。
他這才確認,這幾日她似乎休息的不錯。
……
“今天既然這麼巧,那晚上林副總如果得空,就請一起出席我們的晚宴……”劉會長很是熱情相邀。
上前打招呼問候是必要,但是出席晚宴,就需要思量,畢竟她是受何佳期邀請前來,蔓生一時間沒有定奪。
“劉會長誠心邀約,林副總,還不快答應。”終於,他的聲音沉沉響起。
蔓生下意識擡眸。發現他正望着自己。一剎那,眼神交匯,竟是滄海桑田的感覺,隨即她開口笑道,“我只是在想,劉會長美意邀請,可是我這次出來都沒有帶禮服,這下晚宴要怎麼見人?”
打趣了一聲,換來劉會長擺手道,“只是普通聚餐,不用這麼正式,隨意就好!”
“都說女人天性愛美,林副總也不例外。”尉孝禮也是回了一句,打起圓場。
就在衆人歡笑之際,後方處卻又有兩人漫步前來。
因爲是正對前方小徑,所以瞧得格外清楚。
那兩人瞧見前方衆人也是一怔,步伐緩了幾分。
這個當下。衆人再次碰撞相遇更是一目瞭然,這一回卻是劉會長先開口喊,“這不是顧總?”
來人正是顧席原和何佳期。
蔓生瞧見顧席原到來,同樣感到突然,兩人卻已經朝他們走近。
尉孝禮卻是嘆息:這下可好,該來的,不該來的,全都到了!
尉容再次相遇顧席原,兩人都好似安然無事,先前所發生過的一些,都不曾經歷一樣。
“劉會長。”顧席原停下步伐,微笑開口,“您帶着議員們來這裡散心?”
商會會晤召開前夕,總會有這麼一回的度假之行,此事顧席原自然清楚,“尉總,尉常務,我們又見面了。”
“可不是,這次就來了天鵝湖。顧總,你和……”劉會長本能就要呼喊何佳期爲顧太太,但是又記起兩人已經宣告離婚,所以改口道,“何小姐也來散心?”
顧席原沒有否認,何佳期則是微笑回答,“劉會長,這次是帶了朋友來散心。”
一切都太湊巧,劉會長回頭看了看林蔓生又道,“林副總口中的朋友就是顧總和何小姐?”
蔓生點頭,雖然實際上是何佳期邀請。
“那還真是太巧了!”劉會長對他們都不陌生,顧席原是襄城商場鉅子,何佳期是何氏的名媛千金,“既然這樣,晚上就一起出席晚宴,我剛纔已經邀請過林副總……”
既然如此,也沒有再拒絕,顧席原和何佳期都一口應允。
“那我們一起走吧……”劉會長相邀一聲。
一行人重新邁開步伐,蔓生也隨行一起,只是視線掃過霍雲舒,見她朝自己輕輕點了點頭,她亦是回以微笑。
蘆葦叢裡天鵝又重新落下,是他擦肩而過的氣息隨風掠過,蔓生低頭微笑。
又有多久不曾相見。
自從那天醫院一別後,就沒有了聯繫,一切都好似恢復到平靜。只是如今,早已經清清楚楚如此分明。
彷彿一切早就時過境遷。
……
同行期間,衆人一邊走一邊閒聊,前方一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自然是以劉會長爲左右,尉容和顧席原各自一側愉快相談。其實恆豐也有派遣專員出席會晤,只不過顧席原本次不是負責人。
眼下倒是成就了一段佳話,顧席原是此前最年輕的商會會晤負責人,而尉容卻是商會第一位非襄城人士負責人。
等到了一片風景格外寬闊的蘆葦叢,衆人停下步伐欣賞。
這一片大好風光,又逢夕陽西下,實在美的讓人心曠神怡。
霍雲舒不禁出聲讚美,“這裡真的好漂亮。”
“是,雲舒小姐……”周博朗在旁也是被此刻的美景所折服,縱然遊離過無數山水,卻還是被大自然的美傾倒。
何佳期笑道,“劉會長,這次商會結束時候的義賣,有什麼點子嗎?”
這倒是還沒有決定,劉會長詢問,“何小姐有什麼高見?”
“這幾天我和林副總都有來畫畫,不如各位議員一起參與,到時候既可以一睹風采,也可以爲慈善盡一份力,不是一舉兩得?”何佳期的提議,得到了劉會長的贊同,“這倒是不錯!”
可是,卻也有議員搖頭,“何小姐,我們可不會畫畫!”
“那就拍照,攝影總會吧。”何佳期繼而道,這次得到了衆人一致贊同通過。
稱讚聲中,何佳期扭頭回望顧席原,瞧着他走過人羣來到林蔓生身邊,兩人不知在說什麼,但是隨後也沒有。只是一起眺望風景,然而這一幕,卻一如曾經瞧見過的相冊,那時的他們還是孩子的年紀。
“雲舒小姐,期待你的佳作。”周博朗知曉霍雲舒會畫畫,所以微笑說道。
“那我要加油了,不能辜負你的期待。”霍雲舒笑着回道。
只是想起畫作。霍雲舒瞧着飛起的天鵝,就記起尉容曾經畫過,視線又往人羣裡尋找,她看見尉容站在一片蘆葦叢前,獨自一人在抽着煙。
霍雲舒轉動輪椅,就要往前。
“雲舒小姐?”周博朗喊了一聲,霍雲舒回道,“我自己來。”
周博朗沒有再幫忙,只是看着她推着輪椅,往尉容的身邊走了過去。
霍雲舒在他身邊停下,她出聲詢問,“尉容,怎麼了?”
尉容聽到聲音,他扭頭看向她,“這裡風景很好。”
“來這裡度假選對地方了。”霍雲舒揚起脣道。
尉容忽而提及,“雲舒,我還欠你一幅天鵝畫。”
霍雲舒也猛然記起,年少時候她曾央求一句,他就微笑答應爲她畫上一幅。只是自此以後,再也沒有機會。
“這幾天正好空了,我畫給你。”尉容低聲說。
“好。”霍雲舒欣喜應聲,又是安靜看着前方。霞光之下湖泊動人,即便是坐在輪椅上,可她還能夠和他並肩,這已經足夠。只是卻也發現,他的視線望着另外一處。
正是側前方,那是林蔓生和顧席原站在一起。
霍雲舒此刻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是怎樣,默了下問道,“你不過去麼?”
手中的煙燃盡最後一截,尉容捻滅於煙盒中,似有一絲煩悶,“這是她的私事。”
突兀的一句話,讓霍雲舒一愣。
因爲是私事,所以他不去打擾?
……
當晚劉會長所設的夜宴,比起普通聚會是要隆重許多。雖然沒有華服珠寶,但是溫泉所今日的佳餚都是精心準備,所以十分美味。自助餐式晚餐,也是十分隨意舒適。
夜色一降臨,衆人都陸續到席。
宴席上暢快談笑,何佳期對上顧席原道,“剛纔找林小姐聊過了?”
何佳期也察覺出顧席原這次突然到來,好像有些心事重重,可她不知道他爲了什麼而不安。
顧席原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道,“佳期,總之謝謝你。”
除了謝謝,就只有謝謝。
何佳期心底忍不住一澀,笑着回道,“顧席原,我嫁給你,不是要你感謝。我和你離婚,也不是要你感謝,你明白麼?”
顧席原又怎會不明白,可他對她除了這一聲謝謝,還能如何?
見他似有爲難,何佳期視線轉移,瞥見宴會廳外進入的身影,“瞧,是林小姐來了。”
顧席原望了過去,果然是林蔓生到來。
蔓生一身清爽怡人的套裝出席,初夏時節一抹清雅的淡綠。她來的並不早,只因爲方纔出門前,身體有些隱隱不適,所以又休息了一下。此刻衆人都已經到場,氣氛很歡愉,這樣簡單的酒會比起那些商務宴會來倒是讓人自在許多。
劉會長的身邊,尉容和尉孝禮已經都在了,連同霍雲舒在內。
“林副總,我敬你一杯。”劉會長瞧見林蔓生到來,禮貌客氣的朝她敬酒。
服務生也立刻端着托盤爲她送上一杯美酒。
按道理來說,蔓生也要用酒杯回敬,可是她還在康復階段,醫生也叮囑不能飲酒。
這個當下,尉容開口道,“劉會長,林副總身體還沒有好,這杯酒我替她喝了。”
劉會長一看他親自出面擋酒,自然是應下喝了這杯。
“謝謝尉總。”蔓生則是拿了一杯果汁,朝他道謝。
立刻,聽見他回了一句,“不必客氣。”
好生疏,好疏遠。
可本來也就該這樣。
何佳期也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林小姐,你來了。”
同時,顧席原亦是走近。朝林蔓生問道,“怎麼來遲了?”
“不小心睡着了,醒過來才發現晚了。”蔓生回道,並不想告訴衆人是因爲身體不適的緣故。
“休養階段,是該多睡一會兒。”劉會長笑着說。
這邊一行人聚在一起閒聊,另一處餘安安知會了程牧磊一聲,在人羣裡搜索任翔的蹤跡。等找到他以後,抓住他的手臂就往無人的地方走,“你給我過來!”
任翔剛應酬完議員,被她一拽也就跟着她走,到了無人處,他雖低頭問,卻也不惱,還有些歡喜,“大庭廣衆的,你也不怕人笑話。”
“尉總真的和副總分手了嗎?”餘安安輕聲問,此番到了這樣的地步,恐怕也是爲了那段曾經。
“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簡單。”任翔不好多言。
餘安安悶了下道,“還不是不能接受過去……”
“安安,男人沒有那麼大度。”任翔低聲呼喊,又是說道,“接受,也會需要時間。更何況,容少在意的,可能也不是這段過去……”
而是這段過去裡,真心爲了誰。
……
席間一杯果汁隨行,蔓生過的很歡樂,聽聞一會兒還會有煙花,是劉會長讓溫泉所的館長特意安排的。只是小型煙火會,並不盛大,僅僅爲了高興而已。當然,也是爲了保護環境。
“尉常務,你這幾天這麼有空?”蔓生瞧見尉孝禮在前方,迎上去笑問。
尉孝禮對於此次度假行程,本身倒是可有可無,但是他一想到他們兩人,還是覺得必須此行,“難得休假,人總是需要休息。”
“孝禮,你不需要特意選在這裡度假。”蔓生不禁說。
尉孝禮一怔,而後笑道,“這麼快就被你知道了,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你說這裡挺好,也想來瞧瞧,果然風景很好。”
點到爲止,蔓生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兩人碰杯。
遊走在宴會中,來到窗前,蔓生瞧向外邊,發現今夜有極好的月色。
“要不要出去走走?”後方處,顧席原走近。
蔓生也的確起了興致,想要出去透透氣,“也好。”
於是,兩人便一起悄然走了出去。
何佳期在不遠處瞧見他們並肩離開,她舉着酒杯,輕輕晃着,眸光落寞收回,轉身微笑將自己沉靜在今夜的夜宴之中。
人羣裡,尉容被衆人簇擁着,不過是一個眨眼,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微笑退開人羣,只在一瞬遲疑後,幾乎不由自主邁出步伐追了上去。
宴會廳外的院子裡,種滿了花卉,夏季時候開的正是燦爛。遠處還可以聽見初夏蟲吟,那些樹木長得極高,月光散落而下。樹影婆娑卻也迷離。
來到一座小亭子,蔓生停下步伐,擡頭看着夜空中的月亮。這裡的風景還真像是環秀山莊,依稀之間好似記起當年也是這麼一座亭子一輪月亮。只是此刻,沒有了假山,只有後方處一片圍牆,正對着一面有鏤空花紋。
——出來吧。
——再不出來,是讓我和你玩捉迷藏?
耳畔冷不防浮現起那道突然驚起的男聲,此刻想起還是會驚心。
悄悄偷聽被抓了個正着,她這麼時運不濟的人,真是不能做壞事。
顧席原亦是止步於此,瞧着她不知在什麼,忽而揚起一抹笑,讓他不禁問,“蔓生,在想什麼?”
蔓生登時又是一驚,她又在想什麼,爲什麼只是來到一座亭子,都會想到當年想到他?
急忙收回思緒,她輕聲道,“沒什麼……”
顧席原卻望着她,突然又道,“我卻一直在想。”
蔓生回眸也望向他,卻見顧席原站在亭子裡,月光隱隱照着他的面容,幽幽問道,“當年你借給我的二十六萬,到底是怎麼來的?”
蔓生瞬間定住,有那麼一剎那竟無法回答,二十六萬……
就在同時,天空一側突然綻放一束煙花,“咻——”一聲飛上天空,轟華而燦爛。
亭內顧席原正直視着她,“蔓生,告訴我!”
那道鏤空雕花的圍牆後方,卻有一道身影駐足。他終於找到她,卻發現還有另外一人在。他本欲離開的步伐,卻因爲那一聲詢問忍不住僵住。悄然間,只將一支菸點燃,映襯着煙火,照亮他英氣卻深凝的側臉。
天地無物,月下誰的愁緒染上白霜。
……
顧席原的質問太突然,直到那一束煙花盛放過,蔓生這才找回聲音,“是我問媽媽拿的……”
沒有錯,當年她也是這麼說。
林母不會連二十六萬也拿不出來,應該是這樣纔對。
但是今時今日,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顧席原凝重了眼眸,他的眼底交織起無數的痛苦,掙扎之際所有的情緒都在激烈跌宕着,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安放之處。他凝聲道,“到了現在,難道你還要瞞着我?”
如果不是尉容那一天前來尋找後所說的話語,如果不是心中起了疑問,如果不是派人去調查,又怎會知道接下來的一切?
“二十六萬,不是馮姨那裡拿出來的!”此刻,顧席原已經有了定奪,所以才連開口都帶了一顫慄。
蔓生沒了聲音,煙花如此絢爛,可是一切卻好似沒有辦法再掩蓋,哪怕是再美的湖泊,擁有再好看的天鵝,縱然是漫天星光,現實的聲音卻將記憶逆流到過去——
“林蔓生,那一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顧席原又是問。
蔓生只是沉默着。她的雙眼霧濛濛的,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那一天,你是不是本來想問我借錢?”顧席原接着道,所有的真相就要呼之欲出,“因爲你已經走投無路,你也沒有了辦法,因爲書翰出事了,你急需要一筆錢來爲他救命!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幫到你!”
終於,徹底的說出口,從顧席原的口中。
就在今天,當下屬的遠洋電話告知自己的時候,顧席原整個人都無法再淡然,無法再繼續沉默對待,一顆心被糾着,像是驚濤駭浪來襲,將他全部吞沒,他急需要見到她。他迫切的要和她詢問,他更想要找她訴說。
他想要從她的口中得知真相,他想要得到她的回答,一個最爲真實的回答,有關於當年那一筆二十六萬的由來。
蔓生聽着這一切,起先的沉默被打散,彷彿過往就要被探知,再也無所遁形。
但是,她這麼平靜,這麼的沉靜。
“蔓生,你怎麼能去給別人生一個孩子!”顧席原的聲音都在渙散,卻沉痛到幾乎要找不回每一個字的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蔓生一剎那閉上眼睛,哪怕是整片的煙火都照不亮她的眼底。只在剎那又再次睜開,一切都已經清明,她認清他在面前。
“你這麼決定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馮姨?有沒有想過書翰?你有沒有想過我?”顧席原質問她。心痛交織着,更無法想象那一刻,她到底是如何去做這個決定,“你知不知道,當你這麼決定的時候,你的人生就會留下永遠不可能抹去的污點!”
“你的未來,你的婚姻,你整個人……”顧席原無法剋制那份壓抑,冷靜也不再有,“就這樣被毀了!”
他赤紅了眼睛,爲她當年私自所做的決定,也爲了這麼多年來的不知情,強烈的情感蜂擁而上,讓顧席原沉聲問,“你究竟知不知道——!”
蔓生依舊是沉默着,但是她的眼睛卻微笑着,“我知道。”
她輕聲說着,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語。
那道圍牆後方,尉容擡頭仰望星空,白色煙霧繚繞面前,似真似幻。
……
她知道……
顧席原驟然一定,“既然知道,你爲什麼還要這樣決定!”
那一聲聲質問,鞭撻着蔓生的一顆心,這一刻她回想當年,究竟是如何去問人求助。
當得知林書翰在英國出事,被黑幫劫持遭人勒索後,蔓生還遠在意大利留學,她整個人都是茫然的,驚慌到不能自己你。
可是當時,林書翰唯一聯繫的人是自己,因爲他的通訊錄裡通話記錄最多的也只有自己!
他只有一個親姐姐,她也只有他一個親弟弟!
“爲什麼……”蔓生的聲音輕然響起,卻盤旋在這片天地。“當然是爲了錢,爲了一百萬英鎊。”
原來,也是可以這樣說出來的,但是爲何喉嚨處如此嘶啞。
“我沒有那麼多的錢,還能有什麼辦法……”蔓生想起當年,縱然是此刻,依舊如此彷徨茫然,呢喃着忽然問道,“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彷彿,她是在說,她已經用盡所有方式,可是都不能夠!
顧席原眼睛裡佈滿血絲,他沒有再追問,她是爲了一百萬英鎊如何求助於別人,求助於自己的父親,求助於每一個她可能所想到的人……
“我真的盡力了……”蔓生輕聲說,“盡了我所有的能力……可是……我沒有辦法……”
縱然是這樣,縱然真如他所說,已經是走投無路,她也無法坐視不理!
因爲——
“我不能讓書翰有事!”蔓生從未有過的堅決,堅決裡更透着決絕,“他是我的弟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之外,最親的人!”
“爲了書翰,我可以什麼都不顧!哪怕是我的命!”蔓生一開口,未曾發覺自己已經哽了聲音。
沒有了書翰,母親一定會一病不起,沒有了母親和弟弟,那麼她還有什麼?
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家,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父親,一個空有着林家長女頭銜的軀殼!
人活着,總該爲了一個信念而活,爲了一份幸福而活。
蔓生當時想。哪怕這份幸福這麼微小,哪怕是殘缺的,可總比沒有好。至少,他們還有未來,還有大把的光陰可以等待更多的幸福,直到再也感覺不到痛苦!
但是,在等待這份幸福前,上天帶給她的是選擇,一次可能會毀掉自己的選擇。
即便是這樣,就算是這樣不堪,每一次想起當年決定,蔓生問過自己千萬次,同一個問題的可能,儘管遲疑徘徊痛苦折磨,而回答都是一樣。
“我不後悔!”蔓生微笑着,“我真的不後悔!”
她說着不後悔,可是真正的後悔的。她是否知道,其實並不是她?
顧席原的手無力握起,卻抓不過過往,“林蔓生!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在當年你不對我說,你需要錢?你可以說!”
哪怕他已經先一步向她借錢,可她還是告訴他,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那麼就或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就不會有今時今日,也不會鑄成一生痛苦錐心之刺!
“當年我會這麼選擇,是爲了書翰,不是爲了你!”蔓生輕搖着頭,將他的懊惱悔恨痛苦一併全都斬斷。
……
“不!”顧席原一下上前,他握住她的雙肩,苦苦在追問,“告訴我!你爲什麼當時不開口!”
蔓生站在他面前,眼前已經模糊。卻愈發清醒當時決定爲何,“我借你這二十六萬,不是讓你對我愧疚!不是讓你欠我!”
更何況,那些欠下的錢,早已經還清,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
早在當年,他已如數奉還。
“我希望你好好的,我希望你能夠達成自己的夢想,我希望你一生快樂!”蔓生終於可以微笑說出當時所求。
顧席原被震撼,從未有過的震撼,他的手止不住的輕顫。
“蔓生,你怎麼能……”他呢喃着,不斷的呢喃,“怎麼能……”
怎麼能將一切全都抗下,怎麼能在當時如此選擇,怎麼能隱瞞着不說,又在這種情況下這樣堅定不移。還說着不後悔,希望他安好,希望他達成所願,希望他快樂。
蔓生,他又怎麼能快樂?
他這一生,自從那一天起,自從他離開後就早不能快樂。
卻如今,又添加了一抹更深沉的沉重!
蔓生一動不動的身影,看着他悔恨交織的雙眸,沉默着擡起手,輕輕安撫似的撫弄他的黑髮,就像兒時,每一次她被人欺負受了委屈,他也總是這樣溫柔對待自己?舞自己,“大哥,我沒事的,都過去了。我真的沒事……”
咻——
煙花還在燦爛盛放,圍牆後卻已經沒有了原先佇立的身影。
唯有餘留的菸蒂,被踩滅後留有那一星半點的火光,風一吹立刻散去。
踏着星光夜色,明月溫柔皎潔,照亮每一張臉龐。
尉容獨自慢慢前行,就要返回宴會廳,前方處三三兩兩的人影聚集。燈火闌珊處,輪椅上亦是一道身影,霍雲舒朝他欣喜呼喊,“尉容,你去哪裡了,看煙花好漂亮!”
尉容漠漠擡頭,果真煙花還在四散,美不勝收。
當年開不了口的話語,哪怕歷劫都不悔。
世間多少真情,有幾個經世事推敲,歲月陳鍊還能不負當年?
此刻的冷靜旁觀,究竟是不能接受,還是在選擇讓她面對。欠下的一幅畫也要還上,是給予希望還是有始有終的了斷。夜宴的煙花下,曾經開不了口的真相,圍牆內外終於將當年道出,或許世人從來都有一顆赤子之心,但經過歲月磨礪是否依舊還是當年~ps:今日更新送到,妞兒們明天繼續見,繼續呼喊鑽石啦嘿嘿,我容畫幅畫給蔓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