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常跟滿路抱怨十年嘴挑,但滿路卻不大發覺,因爲這傢伙對她準備的食物一向十分賞臉。
“十年,過來。”
十年邊搖着尾巴邊向她走來,自覺伸出舌頭舔她手心。滿路把它圈在懷裡:“壞東西,吃飽了吧。”十年在懷裡動了動,滿路只當它是迴應她。
“你一定要吃得白白胖胖啊,不然你主人回來該要罵我了知不知道。”十年的爪子軟軟地躺在她的掌心,她溫柔地捏了捏,忽然懂得了什麼叫睹物思人。
陸園林臨時接到通知要去英國開會,自然而然照顧十年便成了她的主職。本來說還是把十年接到家裡去,省得她來回跑,但這壞傢伙真難伺候,呆慣了這裡就不肯將就窩在別的地方。果然隨它主人,挑剔!
其實對於他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是很懂,他也很少跟她細說,所以兩個人每天聊的都是些跟工作無關的事情。
園林有天跟她說,倫敦下雨了。“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雨天。”他極小聲地笑了笑,她聽見。
“嗯。”
“滿路,”他說,“我想你了。”
她握着電話的手都不聽使喚地被這句話勾了去,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麼想擁住他。就像,從未擁抱過一樣。
最讓她感動是,即使有着天壤之別的時差,工作之餘他從未落下過一句晚安,只是不知道什麼事情又拖着,忙了一週了還不能抽身回來。
正想着聽見門外有人按鈴,滿路奇怪怎麼會有人上來。透過貓眼看見是一個披着長直髮的小姑娘,眼眸清澈又自帶神氣,穿了一件不合她身材的寬鬆毛衣,五顏六色的十分稚嫩。
滿路開門,還沒說話就被先嚇一跳。“噔噔噔噔!驚喜吧!”滿路一臉愕然地看着她,那人也驚異得大叫起來,“你是誰!”
滿路被她一驚一乍嚇得不輕,也還是禮貌微笑:“你好,我叫林滿路,請問你找誰?”問完就罵自己傻,這裡是陸園林的家,人家當然是來找陸園林,難不成來找她。
那姑娘先是定了定神,很快便狡黠地笑:“哦,林滿路啊……我找陸園林。”
“哦,園林啊,他有事出遠門了。”她遲鈍得很。
“啊!出遠門啦?”女孩激動得蹦起來,撅起嘴又說,“真沒意思!”
滿路好奇陸園林怎麼會跟這麼小孩子氣的人交朋友。一個像冰,一個像火,所謂冰火兩重天啊,着實讓人費解。她實在不知怎樣做才最得體,便說:“他過兩天才到家,回頭你聯繫他好嗎?”順便看了一下時間,好意提醒,“這個時間他大概方便。”
門外的人好像也看出她的不便,說:“現在啊,行!”然後當着她面熟練地輸入一行數字。
無人接聽。
“陸園林你個沒人性的居然掛我電話!”又向滿路挫敗地攤手,“他不接。”
滿路更不可能請她進屋裡坐了,只得說:“這樣啊,我看看。”掏出手機撥通號碼,那頭聲音很輕:“嗯?”
滿路轉告:“園林,有人找你。你等一下啊。”然後把手機遞給面前的人,說,“通了。”
“重色輕友的臭男人!”女孩剛開口就破口大罵。
“可不是嘛!虧我還老想着你!”
“我不管,反正你得補償我!”
滿路定定地望着她,心想這是何方神聖,敢這麼兇陸園林的人,她還是頭一回見。陸園林不知說了些什麼,女子狡詐地笑:“放心!沒問題!”對她說,“姐姐,找你!”
滿路麻木了一瞬,接過來:“嗯?怎麼?”
“啊?”陸園林正說着,滿路擡眼瞄了瞄眼前的人,“哦。”
陸欣然。她就是陸欣然。陸園林囑咐了幾句,她溫和說:“好,知道了。”雖然嘴上答應,但還是怕有心無力,畢竟心慈手軟纔是她的風格。
剛想說話卻被搶先一步:“我哥真不厚道,金屋藏嬌也不吱一聲!”
滿路噎住,無力地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只是過來幫他照顧十年。”
“哎呀不用解釋!我哥他對你不一樣!”來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你怎麼不問問他以前他出差是誰幫他照顧十年啊。”一面說,一面翹起二郎腿。
要不然這次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出差。陸欣然不懷好意地睨着滿路笑:“他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滿路恍然醒悟。“你看起來很瞭解你哥。”
欣然得意地眨眼:“那是!姐姐,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說完一臉狡猾,“我答應我哥絕不給你添亂,但沒答應不給他添亂。”
滿路噗嗤地笑,果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十分淡定豎起兩隻大拇指,滿路笑說:“好啦,我們先去吃飯。”擠了擠眉眼,奸詐說,“你哥報銷!”
就這樣被一個女版舜禹折騰了兩天,她感嘆自己真的老態畢露了,身子骨不中用了。要擱以前啊,一天走個幾萬步多大點兒事啊。
然而,奄奄一息也還是得堅守崗位。無精打采地對着電腦,想起陸園林明天回來纔有了心思卯足幹勁。
“郭銘信你給我出來!”忽然有人聲嘶力竭地喊。
滿路驚了一下,回頭去看,是一個穿着很有品味的女人,只是化了很濃的妝。何曉也瞥了一眼,興奮:“哇塞!這麼猛,這下有好戲看了!”
滿路鄙夷地白了她一眼,罵她:“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似乎沒想到在大庭廣衆之下被點名,郭銘信砰地破門,慌里慌張把女子拉進自己的辦公室。
“放開我!放開!”
在場的個個翹首以盼,交頭接耳。
滿路靜默。其實她撞見過一次。郭銘信和這個女人很親密,如果她沒有看錯,是挽着手的。但她認得他的妻子,不是這位。說起來真好笑,當時陸園林在給她挑衣服,郭銘信剛好到櫃檯付款,回頭瞟了幾眼,嚇得她擋住臉一下撲到他懷裡。陸園林是個聰明人,瞬間察覺到她的小心思,敞開大衣把她護在懷裡。郭銘信走了他才問怎麼了,她說,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人。他頓時領悟,揉揉她的頭說,沒事,他看不見你。
何曉推推她說:“來了來了!”
女子已然換了一副面孔,笑臉迎人:“那……郭先生,我先回去了。”
郭銘信笑說:“好好好!慢走啊周小姐!”
滿路驚歎兩人的演技,這麼明顯的欲蓋彌彰,旁觀者心水都清得很,當局者卻偏要此地無銀。
Lily看着他們散了才小聲說,雖是小聲,但仍然以大家都聽得見的音量:“真真沒想到經理這麼深藏不露,三兩下就把潑婦調.教成淑女啦!”引得在場者鬨堂竊笑。
滿路轉移何曉注意力:“怎麼樣,最近和陳教練相處愉快否呀?”
何曉正處於熱戀期,前幾天還雄赳赳氣昂昂對她說,終於敢理直氣壯拒絕家裡的相親大會了。聽到一個“陳”字便羞答答地垂下頭,含情脈脈:“還好啦!”
滿路慨嘆:“那就好呀!總之呀,陳明朗對你是真好。”
何曉笑了聲,滿目期待地盯着她,毫不謙遜等着她說下去。
“就拿最近房子裝修這事兒來說吧,哪一個細節不是他親力親爲,把你的事兒當他的事兒,比你這個當事人還上心!”
何曉傻笑:“那倒也是!”
陳明朗爲了她沒少奔波勞累,何曉心想裝修的事還是得節省成本,他安慰說錢的問題不用擔心,可何曉也是好自尊的人,哪裡肯接受他的好意。沒辦法,只能貨比三家又說破嘴皮,力求性價比之最。這些吃力活兒都是他在幹,何曉自然也是感動的。
滿路是真爲她高興。可一想到有個人就讓她泄氣無比:“不跟你聊了,我得先撤了,家裡還有位皇上等着我呢。”
“誰啊!”
哀嚎一聲:“陸園林妹妹啊。”她誠摯,“一個精力旺盛的能量少女。”
何曉打破砂鍋問到底,滿路只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她複述一遍,聽完以後她義正辭嚴:“這事兒得收費!”
滿路無力晃頭:“不可能了。”陸園林明明提醒過她,最好對陸欣然退而避之,否則她一定招架不住。初始還以爲他誇大其詞,隨口應承他說好,知道了。現在才叫真的知道,知道後悔。
陸欣然真如生龍活虎一般,天生好動,半點兒也坐不住。“嫂嫂,快來!”一眨眼人又竄至遠處。滿路已經怠於掙扎了,糾正來糾正去陸欣然就是不肯改口,厚愛如斯,她也只好默默接受了。
穿過人羣才找到她。天氣漸暖的夜晚總是擁堵如潮,璀璨的燈火下只看得見人頭涌涌。煙花絢爛,漫天華彩,她還沒有和陸園林一起看過煙火。說起來,陸園林真是她見過最不解風情的男人,絲毫無心浪漫,向來是務實派作風。但還是好想念吶。
身側一對對情侶在忘情擁吻,生怕這曇花一現的爛漫來不及刻下他們的恆長。陸欣然把臉湊到她面前,謔笑:“想我哥了吧!”
她原本安靜,聽了後反笑問:“你不想他嗎?”
陸欣然哼了一聲才罵道:“他纔不會想我呢!”
滿路在一旁笑,頗感同情地看着她。火星稀稀疏疏地散落四周,浮華褪盡以後顯得那麼寂寞。如果可以,她希望煙火永遠燃燒,永遠,永遠不要有灰飛煙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