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中,容博來回踱步,現在已經十一月,京城早就變冷了。屋裡雖然燒着兩盆銀絲碳,他身上還披着暖和的大氅,裡面還穿着羊毛線編織的衣衫,但他不覺得暖和,整個人彷彿置身於冰天雪地一般,這股寒意侵入了心臟裡頭,讓他的心臟都絞痛了起來。
肅義伯已經被順天府尹請了過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容博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當初肅義伯找人刺殺他生父生母,結果那兩人命大,恰好遇到了高手,導致刺客鎩羽而歸,而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尋找不到趙姜夫妻的下落。
他們以爲這對夫妻偷偷離開了京城,還收買了城門校尉,讓他們多加關注。不曾想,昨日趙姜夫妻再次出現在京城中,原來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都沒離開過,他們甚至還上門向容博敲詐了新的一筆錢,說是前段時間那些錢賭博賭光了。爲了穩住他們夫妻,容博自然是給了又一筆銀錢,肅義伯也再次安排了新的刺殺。
然而這回刺客卻有去無回,渺無音訊。趙姜夫妻更是跑到順天府報案,肅義伯都被順天府侍衛們請了過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容博這時候才意識到,趙姜夫妻這回的出現不是偶然,背後還站着別人。不然他們這樣的升斗小民,如何能一次兩次逃過刺客的追殺。其次,那些刺客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身上根本就沒有會暴露身份的東西,更別說是印着肅義伯府印章的令牌了。從頭到尾,這就是針對他們的一張巨網,而他和肅義伯太想要解決掉趙姜夫妻這對隱患,就這樣傻乎乎地跳了進來。
對方是不是已經從趙姜口中知道他的底細了?畢竟趙姜夫妻,可不是那種會守口如瓶的存在。這回他配合對方行動,只怕已經猜到刺客是他和肅義伯派來的,心中肯定恨極了他,更別說是幫他保密了。
一想到自己身份暴露以後可能會被凌遲處死,容博嘴脣更是沒有半點血色,眼神滿是慌亂和恐懼。
不,他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現在事情還沒查到他身上,肅義伯肯定不會鬆口承認這事的。他必須要離開京城中!只要離開了這裡,他完全可以改頭換面,隱姓埋名過新的生活。
那些地契他是帶不走的,他只能帶走珠寶和銀錢,其他傢俱和擺件一樣都帶不走,那些東西都是從內務府拿出來的,身上有皇家的印記。即使他離開了京城,也不敢拿出來用,怕暴露了自己。
容博連忙去翻找玉石和銀錢,有些惱火地發現那些玉石一看就是宮中的樣式,有的背後也有皇家印記。
他惟一能帶走的便是銀錢,因爲前前後後被生父生母敲詐的緣故,手中剩餘的銀錢只剩下五千多兩。容博將銀票往懷裡一踹,一些碎銀子也帶在身上。
做完這些,他便要騎着馬,先離開京城。
結果纔剛走出廳堂,便看到夏之遙一臉焦急地走了過來,她雙眼氤氳着一層霧氣,巴掌大的臉滿是驚慌和不安,聲音還帶着惹人憐惜的哭腔,“容博,救救我爺爺。爺爺被順天府帶走了半天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順天府的人也不讓我們家上府衙。”
換做是平時,聽着她委屈不安的聲音,看着她楚楚動人的模樣,容博肯定會心生憐惜,好好呵護她。但現在的他都自身難保了,只想儘快離開,哪裡還有憐香惜玉的想法。
“我現在有事……”
夏之遙一聽這話,頓時急了,“現在還有比我爺爺更重要的事情嗎?”
“我爺爺他被抓了,那順天府尹這回是動真格了,肯定是有人惡意構陷爺爺。”
她當時在旁邊,聽到了一些內容。說是爺爺讓人刺殺一對外地夫妻。夏之遙只覺得這藉口是如此的可笑。她爺爺這身份,還用得着偷偷摸摸刺殺一對外地平民夫妻嗎?
她想找人詢問此事,又怕丟了肅義伯府的臉。一開始她還能穩得住,但眼看着爺爺一直沒回來,夏之遙整個人就慌了。於是她便想起了容博。
她眼睫毛還掛着眼淚,“那順天府尹一直看爺爺不順眼,爺爺在裡頭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容博,你能不能進宮,去懇求陛下派人徹查此事,還爺爺一個清白。”
容博聽了這話只想吐血,他怎麼可能這時候進宮,那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若是讓皇帝派遣更多的人調查這事,他到時候只怕要死得更快了。
他心中清楚真正想法不能讓夏之遙進去,只能敷衍她,“我剛纔便是爲了進宮才準備出門的。”
夏之遙毫不猶豫說道:“我陪你一起進宮。”
容博臉直接黑了,他這是要偷偷逃出京城,多了一個夏之遙,他還怎麼跑?
他絞盡腦汁想說服夏之遙回去,“我自己一個人過去就可以了。你也知道的,皇上皇后現在對你有誤解……我怕你進宮後,會起到火上加油的效果。”
夏之遙的臉色白了白,未婚夫毫不客氣地點出她的名聲問題,讓她又是尷尬又是羞惱。只是她還有求於容博,只能忍氣吞聲說道:“那你一個人去吧。”
容博好不容易甩開了他,從馬廄中牽出了自己平時騎的大馬。
夏之遙看着他坐在馬上,驅趕着高頭大馬,“走,快走!”
郡馬朝着東南方向奔跑,夏之遙臉色大變,忍不住喊道:“容博,你跑錯方向了。”
進宮明明是另一個方向。
容博充耳不聞,只想趕緊離開。只是他跑還沒超過十丈,便被攔了下來。攔住他的正是順天府尹的侍衛。
侍衛們聲音洪亮,“下馬吧,容博,跟我們走一趟。”
容博緊緊捏着繮繩,身體僵硬得像是一塊木頭,他扯了扯嘴角,“請我過去,總該有個理由吧。”
侍衛響亮的聲音讓周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謀殺養父母,試圖刺殺生父生母,算不算理由?”
陽光下,容博那張臉比白紙還蒼白,半點血色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