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姐知道徐星光他們要回來,早早便做好了午飯,還提前將隔壁霍聞安的房子也收拾了一遍。
一行人踩着飯點回到倉山鎮,走進219號樓的院子,徐星光見她離開前灑在泥土裡的花種,已全部長大開了奼紫嫣紅的小花,忽然就有種漂泊在外的遊子,終於回到家鄉的安心感。
金窩銀窩,真不如自己的狗窩。
程月他們忙着搬東西,霍聞安牽着徐星光的手,站在院門後的碎石路上,打量着眼前這個被徐星光重新改造過的中式小院子,他讚道:“夏天納涼吃甜瓜,冬天圍爐煮茶聽雪,這院子真雅緻。”
“咱以後一定要回倉山鎮長住。”
“好。”
指着那堵礙眼的鐵圍欄,霍聞安又說:“到時候,把咱們兩家院子打通,兩家的房子也推倒了重修,按照你喜歡的樣子設計。”
“都行。”
繫着圍裙的琳琳姐聽到動靜,招呼着程月他們將東西搬進屋子。“徐小姐,霍先生,午飯已經擺桌上了,咱們先吃飯吧。”
“嗯,好。”
在徐星光的家裡,沒有主僕尊卑那一套搞法,吃飯時大家都圍着餐廳的實木桌子坐。
桌上擺了幾雙公筷,除了霍聞安跟葉明羅是斯文人,其他人都是些乾飯人。
徐星光、宋熾、鄭烈和程月四人,平時運動量極大,胃口又好,頓頓都要吃兩三碗。
霍聞安一臉羨慕地看着他們炫飯,而葉明羅則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覺得自己給他們拖後腿了。
飯後,午休了一個小時,葉明羅、鄭烈跟程月三人,便在宋熾和琳琳姐的帶領下,去倉山藥田裡幹活。
徐星光則騎着電瓶車,載着霍聞安,拎着他們從川城帶來的特色糕點去拜訪那幾家仍留在倉山鎮定居的鄰居。
當年倉山鎮鎮上共有219戶人,現在只剩下三十多戶了。
遺憾的是,清楚倉山精神病院歷史的那些老人家,大多都已經去世了。
而他們的孩子們,都只知道如今敬老院的前身是精神病院,無人知道精神病院的前身是神經研究院。
當霍聞安問起他們,是否瞭解十多年前精神病院院長殺人一事時,那些叔叔伯伯們,表情更是茫然了。
“還有這事?我還不曉得咧,我之前還納悶,原本開得好好的精神病院,咋的突然就變成了敬老院,原來是院長殺人了。”
“誒,那汪院長看着是個好相處的人,咋就成了殺人犯?”說話的是個姓杜的嬸子,她出生在倉山鎮,也家在倉山鎮。
杜嬸想了想,說:“要不,上你謝叔家問問去?你謝叔他爸,早些年是精神病院的合同工,修剪樹枝,維修器材,打掃衛生,全都是他負責的。”
“咱們鎮上,也就他最瞭解精神病院。”
“謝叔?”霍聞安說:“是開車行的那個謝叔?”
“是,不過謝伯前段時間摔了一跤,有點中風症狀,也不知道這腦子有沒有受損傷。”
“謝謝嬸子啊。”謝過了杜嬸,徐星光跟霍聞安決定去謝叔家裡拜訪一趟。
謝叔白天一般都守在店鋪裡,徐星光他們到的時候,謝叔正在幫一輛私家車更換輪胎。
見到他倆,他開心得不得了,但客人着急用車,他便跟霍聞安說:“我這裡客人等着用車,阿罪,你給徐小姐倒杯茶,等我忙完了這點事,再帶你回家去見你謝爺爺。”
“好。”
霍聞安給徐星光倒了半杯熱茶,兌了點冷水。
徐星光接過茶杯,哭笑不得地說:“咱們拜訪了多少戶人家,就喝了多少杯茶,我這肚子都快撐爆了。”
霍聞安說:“他們喜歡你。”
他告訴徐星光:“在倉山鎮,每當有鄰居帶着朋友去家家戶戶拜訪時,主人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客人喝茶。”
“他們喜歡你,纔會熱情地邀請你喝茶。”
徐星光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管去了誰家,她都會接過茶杯,意思意思地抿上兩口。
她捧着茶杯,坐在髒兮兮的車行裡,像是下凡時不小心落進了沼澤地的仙女。
那修車的車主,頻頻朝徐星光張望,眼裡充滿了驚豔,還跟謝叔打聽徐星光的情況:“老闆,那姑娘也是你們鎮上的?”
當初尤明月抄襲徐星光鋼琴作品,讓徐星光狠狠地火了一把,也成了半個娛樂圈人了。
但也並非人人都認得徐星光。
這車主便不認識。
謝叔看出了車主那點小心思,他臉色一冷,虎着臉說:“那是嫁到咱們鎮上的媳婦兒!人家對象就在旁邊坐着呢,你想啥呢?”
聞言,車主鬧了個大紅臉。
換好輪胎,謝叔去洗了手,這纔拿起他倆放在桌上的川城點心,帶着他們去自己的家。
車行是謝叔早些年盤的一間鋪子,那會兒還算便宜,自從大學城在倉山鎮建立後,他這鋪子也變得金貴起來。
謝叔自己的家,在鎮頭那邊,就挨着敬老院。
天氣比較涼快,今兒又沒太陽,謝叔便說:“不着急的話,咱們直接走路過去吧,你謝爺爺想吃米酒湯圓,我路上給他買點兒手工釀造的米酒。”
“好。”
謝叔脫掉身上的圍裙,帶着他倆往鎮頭方向走。
一邊走,謝叔一邊詢問霍聞安的病情。
霍聞安告訴他:“我的病已經好了,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能徹底痊癒了。”
謝叔大喜,他眼神玩味地在徐星光跟霍聞安身上來回地瞄。
謝叔不怎麼正經地笑了笑,問他倆:“你倆感情挺穩定的啊,準備啥時候辦婚禮?”
中年人似乎都熱衷於爲年輕人操辦婚姻大事。
徐星光淡笑不語。
霍聞安滿臉無奈,他說:“她要願意,我隨時都想娶。”
謝叔哈哈大笑,豪邁地說道“將來你倆要辦婚禮的話,一定要通知我們啊。若是在鎮上辦,我就把所有聯繫得上的鎮民都叫回來,大夥兒一定幫你把婚禮辦得熱鬧隆重!”
“若是在那個什麼神隱島辦,那就不好辦咯。謝叔這輩子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渝江城市中心了。”
謝叔擰着眉頭,有些煩躁,“聽說神隱島在國外,遠着呢,咱沒坐過飛機也沒坐過輪船,都沒膽量去。你們若真準備在神隱島辦,那我就讓村長組個隊,找個導遊帶着去!”
“總之,你們的婚禮,咱們儘量不缺席!”
謝叔並不知道,神隱島是個有着獨立防禦系統,獨立於國家之外的私人海島。
莫說是他們,就是靳雲海那種級別的人想要登島,都要提前遞交拜帖,註明所搭乘交通工具的信息。
霍聞安聽到謝叔這話,卻笑得露出了牙齒,他握住徐星光的手,承諾道:“兩邊都辦!”
但霍聞安聽到謝叔這話,心裡卻一陣熨帖。
徐星光這時笑了起來,她大大方方地說:“謝叔不用擔心,我跟阿醉哥哥的婚禮,會在兩邊都辦一場。在倉山鎮這邊,就按照倉山鎮的習俗來,到時候,還得麻煩謝叔跟各位叔伯嬸兒們幫忙。”
聽到這話,霍聞安受寵若驚,心裡偷偷地樂。
謝叔卻是哈哈大笑,“徐小姐,你是個爽朗人,阿罪第一天帶你來我的車行,我就知道你倆一定有戲!”
謝叔衝霍聞安豎起大拇指,感慨道:“你小子,真是找了個好老婆啊!”
霍聞安輕輕捏了捏徐星光的手心,湊過去問她:“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結婚?”
徐星光嘖了一聲,她說:“看我心情。”
霍聞安頓時就黑了臉。
心情是這世界上最玄乎的東西了。
路過一個做手工布鞋的店鋪,謝叔跟開店的老奶奶買了一碗米酒,他端着米酒,帶着霍聞安他們繼續前行了五六分鐘,便停在了一棟三層小洋樓門口。
“到我家了。”
謝叔家就在馬路邊,門前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跟馬路中間有一塊地,種着綠汪汪的青菜。
見霍聞安他們在看那塊菜地,謝叔有些驕傲地告訴他們:“這是你們嬸兒種的,她麼,不怎麼聰明,也沒上班,就在家裡種點菜,做做飯。”
徐星光聽霍聞安說過,謝叔的老婆跟他是青梅竹馬,小時候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嚇得生了場病,燒壞了腦子。兩人也沒生孩子,但資助了一個女孩上學。
聽說那孩子認了他們當乾爹乾媽,目前在京都工作,開了一家服裝廠,日子過得很紅火。
一進院子,徐星光就看到屋檐下坐着個身材豐腴的婦人。
她穿一條黑碎花裙子,套着一件駝色風衣,她過着被丈夫嬌寵的生活,五十多歲的人了,看上去還像四十出頭。
她不是個聰明人,卻把自己收拾得很乾淨,把家裡也收拾得乾淨。
“阿罪,徐小姐,這是你們嬸兒,姓倉。”
倉姓是倉山鎮最古老的姓氏,據說在兩千多年前,這裡生活着許多倉姓人士。後來不知爲何,倉氏一族漸漸沒落。
到如今,倉嬸兒竟成了倉山鎮唯一的倉族人士了。
“倉嬸兒。”霍聞安跟徐星光同時跟倉嬸兒打招呼。
倉嬸兒臉紅紅的,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這才起身跟謝叔說:“爸剛醒,已經吃過飯了。”
謝叔帶着霍聞安他們進屋,他回頭問倉嬸兒:“你給他喂的嗎?”
倉嬸兒用力點頭。
謝叔就誇她:“你真能幹。”
倉嬸兒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她說:“我給爸煮的肉絲麪,但爸說鹹了。”
“沒事兒,晚上我做。”
徐星光將謝叔跟倉嬸兒的互動看在眼裡,胸膛淌過一陣暖流。那種感覺,就像是下雪天窩在柴火堆旁烤火,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你們等等啊,我去把你們謝爺爺抱出來!”
謝叔進了一樓東邊的老人房,過了十多分鐘,揹着一個頭發微白的老人家走了出來。
“阿罪,搬把椅子去院子裡,咱們在院子裡聊。”
“好。”
幾人坐在院子裡,謝叔端來果子跟洗乾淨的水果,跟徐星光說:“徐小姐,想吃就自己拿,別客氣啊。”
徐星光便抓了幾顆瓜子。
“爸。”謝叔坐在小凳子上,一邊剝土豆皮,一邊跟謝爺爺說:“這是鎮上霍家小子,你還記得嗎?”
謝爺爺盯着霍聞安,表情一片迷茫。
霍聞安自我介紹道:“謝爺爺,我是鎮上霍瘋子家的小兒子,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給我塞了一把牛皮糖,我媽知道這事後,不僅打了我一頓,還跑到你家門口大吵大鬧,罵你不安好心。”
談起這些丟人的往事,霍聞安表情十分平靜。
謝叔則一臉尷尬。
謝爺爺恍惚了片刻,才說:“我想起來了,你是霍潑婦的兒子!”霍母在鎮上人口中,有種很多個外號。
霍瘋子,霍潑婦,霍神經,霍老虎
卻沒有人記得,那個美麗又神經的女人,她叫霍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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