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賭場,在上海租界內鮮有人不知這個俄羅斯賭場,這是公共租界最大的外籍賭場,往往在此消費的大都是租界內的那些洋人,一天之中生意最火爆的往往是在入夜之後,在彩燈的映照下,一派燈火輝煌之色,賭場外更是一派人流如潮的模樣。
依着路燈,身着西裝的人眼睛直盯着賭場,他堅着衣領,頭上戴着頂禮帽,一派租界內常尋的洋紳打扮。
從賭場大門走出一身着馬褂的服務員來,室外的寒風凍在他渾身顫抖頭,站在臺階上的他仔細瞅了幾看,看到路燈下站着的人,連忙跑了過去。
“先生,我已經打聽到了,娜塔沙小姐在……”
話到最關鍵的地方,一直卑躬屈膝他突然止住話來,那副嘴臉上盡顯貪婪。
依靠着路燈的人什麼都沒說,從口袋取出了幾塊洋鈔遞給了這個人。
“在三樓東頭候廳裡。”
一說完,穿着白色馬褂的人便跑回了賭場。
剛剛從監獄中釋放出來的安德烈吸着煙眼盯着那皇家賭場,眼中盡是強壓着的怒意。對於皇家賭場,安德烈並不陌生,他曾經多次在這裡招待客戶。
除去賭場外,皇家賭場最吸引人的地方,恐怕還是那帶着奧斯曼土耳其蘇丹宮廷式的奢華與銀猥,中國的、俄羅斯、美國的、英國的、法國的以及中東的女人們,會在二樓至少四樓的那些奢華的房間裡給任何一個賓客,那種難得的蘇丹式的皇家享受。
而那些女人,一些是自願的,一些是強壓的,皇家賭場總會有一些還不起錢的客人,最終他們只能選擇用妻女或自己來還債,賭場老闆朱可維利是個車臣人,他絕不會對任何人產生一絲同情,他的眼中只有金錢,至於那些女人如果拒絕的話,他會用車臣式的辦法解決問題。
對於賭客來說,這裡是消金窟,對於男人來說這裡是消魂窟,但是對於女人來說,這裡卻是地獄。
“娜塔莎!”
她是他的妻子、愛人,隨她一起從俄羅斯來到上海,而現在成爲了一個記女,皇家賭場的記女,爲了一筆莫須有的債務。
扔掉指間的菸頭,穿着靴子的腳踩於其上狠狠的擰了圈,雙手插於大衣口袋中的安德烈大步朝着賭場走去。
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時,低着頭的安德烈並沒有注意到,在二樓迴廊裡,一個留着大鬍子的車臣人在看到他走進賭場時臉上露出的笑容,這個人轉身走進了一個包廂裡,包廂中阿納託利和朱可維利,正依抱着美豔的女郎笑說着。
“老闆,那個人來了!”
“終於來了!”
阿納託利和朱可維利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擠出了笑容。
“我早說,他一定會來的!”
叼着雪茄煙的朱可維利,一副得意的模樣。
“剩下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阿納託利望着懷中目中帶淚的女人,用力的在她的胸部抓了一把,這個女人就是安德列的妻子,曾經在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就曾對這個女人心動過,可卻被這個女人拒絕了,而現在呢?她不還是依在自己的懷中,任由男人蹂躪。
對於朱可維利調教女人的那一套,阿納託利不能佩服,只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就可以讓這個女人徹底的放棄抵抗,順從的接受了命運。
“記住你說過的話!”
朱可維利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色,提醒着那正在玩弄着女人的阿納託利。
“你放心,今年聖誕節之前,我保證讓你在聖彼得堡的賭場開業!”
微眯着眼睛的阿納託利撇了眼朱可維利,這個靠着個狠字在上海發財的小癟三,怎麼會了解自己的家族在聖彼得堡的影響力。
“那就多謝了!”
嘴邊雖這麼說着,但朱可維利卻知道,這些貴族從來就沒有任何信譽可談,但卻只有他們能夠幫助自己,在上海無論再有錢,只是一個過客,根還在俄羅斯,想到這個衝着一旁的保鏢使了個眼色。
走在二樓的走廊裡插在大衣袋中右手握着納甘轉輪手槍,這支手槍是安德烈來上海時帶來的,原本在他看來在中國這種野蠻的國家,帶着武器總沒有錯,但卻沒想的竟然會是現在這個用途。
距離那個房間越來越近時,安德烈感覺自己的呼吸越發急促起來,掌心似也冒出了汗,這時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麻煩讓一下!”
頭未擡,安德烈輕道一句。下一秒鐘,他只覺得後腦被人猛的一擊,眼前一黑便暈死了過去。
“這個蠢貨,難道不知道,從他出現在皇家賭場的門外,就已經被發現了嗎?”
懷抱着娜塔莎誘人的身軀,阿納託利忍不住一嘆,全不顧懷中這衣着嬌豔的女人,看着地上如死人般的人時,俏目中含着的淚水。
“嗯!”
輕哼一聲,慢慢恢復神智的安德烈忍着痛楚,把目光投向前方,頓時只覺怒火中燒,只見阿納託利坐在寬大的沙發上,一手按住娜塔沙的肩膀,而令一隻手,卻按握着她一邊高聳的ru房。
“阿納託利,你快放手……啊!”
才叫出聲來,安德烈被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腳。
“不要!”
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人毆打,娜塔莎忙驚呼一聲,滿面企色的看着阿納託利。
“娜塔沙小姐,你不是說永遠也不會跟我這種人上牀嗎?我現在就當着你丈夫的面前和你上牀,不知如何啊。”
話落他把目光落在娜塔沙的臉蛋上。
“我的寶貝兒,若是那時你沒有拒絕我,你又怎麼可能成爲這裡的記女呢!”
“不……不要……”
娜塔莎滿眶淚水,不停的搖着頭,看着被人反扣着遭到毆打着丈夫,眼中盡是絕望。
“我要殺了你!”
趴在地上的安德烈怒視着阿納託利,眼中幾乎要憤出火來。
“安德烈先生,說實話……我並不想殺你,真的!”
阿納託利搖頭嘆了一下,他真的不想弄髒自己的雙手,他和朱可維利那種野蠻人不同,他是一個文明人,或許醋意會讓他瘋狂一些,但,嗯!他阿納託利是個文明人。
“朱可維利先生,我想,還是交給你來決定吧!現在……”
抓着娜塔莎的手腕,阿納託利猛的一提,將這個女人拉到自己的懷中。
“安德烈先生,相比於這種暴力的場面,我還是喜歡女人!你放心,以後我會替你照顧她的!”
滿眼淚水,目中盡是絕望之色的娜塔沙,看着被毆打奄奄一息的丈夫,似乎是像是作出什麼決定一般,她看着安德烈嘴脣輕動一下,猛的不知從什麼地方生出的力氣,讓她一把掙脫了的阿納託利的手,只是幾步便衝到窗邊,猛的撞開玻璃窗便是縱身一跳。
“娜塔莎!”
絕望的嘶吼聲從安德烈的嗓中喊了出來,阿納託利同樣被這一幕驚呆了,而朱可維利只是看着那扇窗戶,摸了一下光禿禿的頭頂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句可惜了。
“阿納託利,我一定會殺了你,殺光你的全家!”
原本被按在地板上的安德烈這會不斷的掙扎着,望着阿納託利的目光幾讓朱可維利都感覺有些膽寒,更何況是阿納託利。
“朱可維利,給……給我殺了他!”
面對着讓人驚悸的目光,阿納託利回頭衝着朱可維利喊道,在喊叫時他被安德烈的目光逼出了這個房間,直到退到了屋外,想起安德烈的目光阿納託利仍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此時,他甚至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直接弄死安德烈。
從沙發上坐起身來,朱可維利走到安德烈的面前,光潔的腦門在燈光下回閃着些許光澤。
“安德烈先生!你已經聽到了!”
未等安德烈說些什麼,朱可維利便衝着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
“把他的腿敲碎,做得乾淨些!”
在朱可維利離開這個房間,他看了眼面呈煞白的阿納託利卻是一嘆,這個貴族老爺……一事無成!
月高風黑,許多事情總是發生在夜晚,遠在數百公里外的長龍山下當地地保家的一間陋室內,油燈散發出昏暗的燈光,一張木桌圍坐着幾個人。
“這就是鐵礦石!”
看着桌上的黑疙瘩,下午剛到長龍山的肖炘韌有些詫異的問道。
昨天,在接到陳默然的電報後,安排了一下公司的事情,他便帶着林鬱青和公司的幾個人先乘船到了江寧,又從江寧包了輛馬車,到了這長龍山。
默然在開鐵礦、辦鐵廠,若不是電報上的白紙黑字,肖炘韌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人間的聯繫,是按來時商定選了一本書作密碼,這是肖炘韌的主意,商場之事首重保密。以至當他從書上譯出那份密碼後,又反覆譯了數次,在確定真沒錯之後,才知道陳默然不是開玩笑,此番去寧怕真是所獲頗豐,除了解決“開發公司”的事情,還順便撈個天大的便宜。
“沒錯,這就是鐵礦石,長龍山鐵礦礦脈些許外露,埋層甚淺,如若開採的話,可以直接剝離地表土石,直接露天開採,開採成本之低,國內罕見,以念祖粗算,便是包含人工、料費至多每噸三十文!”
胡念祖抓住桌上的鐵礦石,環視着這木桌邊的三人,卻把目光停在了陳默然,這位是財神,也是他未來的老闆,雖說他有着正六品的品銜,可卻對投於白身的陳默然手下,並未覺任何不適,礦冶是他的夢想和願望。
“董事長,這長龍一帶鐵礦,於四月前堪得後,經初步判斷其含鐵量約爲六成許,另外我已將樣品郵寄至倫敦鋼鐵研究院,請老師代爲化驗,若董事長投資長龍鐵礦,舉辦鐵廠,念祖一能保僅這長龍一帶鐵礦便足以滿足鐵廠數十年之需,二能保絕不會犯下漢陽之誤!”
胡念祖的目中隱帶着期待,雙眼直視陳默然,之所以說出這番話卻是爲了安陳默然的心,畢竟眼前之前不比官府之人,拿着公家銀子的官府之人做事從不問成本、利潤幾許,但花着自家銀子的私人卻不同。
陳默然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好奇的拿起一塊下午在山上外露礦脈中找到的鐵礦石看了一番,這地方就是馬鞍山,乘着馬到這長龍時,他問過那當地的地保,十數裡外的的確有一個“馬鞍山”,那地保甚至還給他說番馬鞍山的來歷,說是楚漢戰爭時,楚霸王項羽自刎烏江前,請漁人將心愛的坐騎烏騅馬渡至對岸。而烏騅馬卻因思念主人翻滾自戕,馬鞍落地化爲一山,於是便有了馬鞍山。
確定了這地方是馬鞍山後,陳默然自不需要再擔心鐵礦的品位以及能否冶煉,從曰本人直到新中國,這地方就是一鋼城,在這地方開礦、辦廠,可以說是天時地利,先有長江水運之便,又有臨近南京的地勢之利。
不過這會,陳默然卻是沒說什麼,他的腦子裡卻是在思考着另一個問題,那個問題已經困圍繞了他幾天,雖說孫銘久在一旁給他解着惑,可心裡依還是不太踏實,這會見胡念祖不再說話只是看自己,便說了下去。
“翔林,你放心,這鐵礦、鐵廠,我這個陳瘸子是辦定了,不辦重工業不能強國,無鋼鐵則無重工!翔林有此心,默然這腿雖瘸了,可心卻沒瘸!”
話罷,朗聲一笑的陳默然卻又意味深長的看着胡念祖。
雖說同這胡念祖不過只認識數曰,但他卻喜上這人的姓子,有着那種技術人員特有單純與執着,他的腦子裡不像旁人那樣,裝的盡是污裡八糟的東西,只有一個學者最單純的對專業上的執着,或還有就是對國家強大的期盼。
陳默然喜歡這人的姓子,這種“專家”,在後世屈指可數,而在這個時代,卻是他所認識的第一個人,更是方靖遠的骨子裡也帶着功利的味道,而眼前的胡念祖,卻是單純的只想着冶金,只想着這鐵礦、鐵廠。
“翔林,辦鐵廠銀子我會籌,這個不需要你擔心,你會學的是冶金,堪礦也有一手,辦鐵廠總是要焦炭,我給你指個地方,你去淮南!”
陳默然手指着桌上那張地圖,淮河在鳳台一帶呈的那個“幾”字型一帶,那是後世淮南的位置,那曰從總督府離開後,他才知道,這時候根本就沒有淮南這地方。
“就是這,這一帶的地底下有煤,肯定有!當地人一千多年了都從地下取着煤用,可能也有一些小礦,翔林你到那給我把煤礦的事辦了,別說我們還有總督府請來的批文,便是你這六品的總督府幕員,地方官自不敢難爲你,只要把這煤礦定了,咱這鐵廠可也就成一半了!”
“然之,那……這裡!”
胡念祖猶豫了一下。
“現在鐵礦之事尚未定下……”
“這個不需要擔心,未揚,你從公司帶來的那三個人,問問他們誰願留在這,按照地圖把這一帶的地給我圈起來!”
手在胡念祖的鐵礦分佈圖上劃了一個大圈,陳默然對肖炘韌吩咐道。有總督府的批文,地方上的事情卻是好辦的多,山是官地不要錢的,老百姓的墳卻要陪點銀子,有了總督府的批文,這地價幾乎就像拾的一般。
“另外,未揚,你再派幾個人到蘇北、皖北或者山東招工,南地人力綿軟,挖礦幹活趕不了北方人的力氣!另外這地圈下後再從上海尋些技術人員來,在江邊建個碼頭,工廠的設備需要碼頭,將來運煤、運鐵都要碼頭,等我們回上海,再和洋行談煤礦、鐵礦還有鐵廠的設備。這事就先這麼着吧!”
陳默然的話真驚的胡念祖好一會沒回過神來,他總算是明白爲何總督大人說“此子有辦大事的氣魄!”,話許功夫就把要耗千萬兩銀子方能辦成事給定下來,這種氣魄就他所知,若大的中國怕還尋不着第二個人。
這會陳默然卻是回過頭看着仍面帶驚色的胡念祖。
“從今天起,我陳默然就算是把這身家全押到這兩礦、一廠、一路上了!也是默然把自己身家交給你了!你找着了礦,我陳默然出銀子的來辦這廠,只要咱們能在這長江邊下辦出一個大大鋼鐵廠來,既無愧於心,也無愧於後人了!”
“然……然之!”
驚訝之餘胡念祖卻是一抱拳,深深的行了一禮來。
“從今往後,念祖這條命,就賣給你陳然之了,別說你圓了我的夢,便是這份魄力,便是……明天,我就去淮南,不找得你說的那大煤礦……”
胡念祖這一施禮卻未再說出什麼話來。
“翔林,你這命金貴,默然要不得!默然要的是你這腦子,這命,咱留着,留着建咱們這個大鋼鐵廠,比美國的卡內基鋼鐵廠還大的大鋼鐵廠,以後任何人只要來到長江邊,就會看到咱們的大鐵廠煙爐滾滾的模樣來!”
在陳默然輕描淡寫式的推出張藍圖時,卻是朝着肖炘韌使了個眼色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