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無月。
上海西區一幢老式樓房的亭子間裡。一個陰風颼颼的夜晚,倚坐在桌子一側的一個人伸展兩臂,梅恩平向劉下達了一項重要指令。
“上海的天祥化公公司的情況你是都知道了吧。這是目前中國最大的化工企業廠,這個廠生產許多危險化工品,根據我們現在所掌握的資料,最大的在車間就在這裡。”
梅恩平一字一頓,眼裡透出兇光。
“我們要設法摸進這裡,然後,用炸彈把它炸掉,弄它箇中心開花”
此時劉昕和魏克誠兩人不覺屏息凝神,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一但炸掉那個車間,到時全上海的警察、消防隊都會朝那裡趕,到時上海就可以發動起義了”
見兩人的神情有些緊張,爲了緩解一下凝重的氣氛,梅恩平又補充說。
“化工廠不是軍事禁區,很容易進去,要摸清那裡的情況並不會很困難,而且,上海起義能否成功就看你們的行動了……”
隨即他又安慰他們兩人一樣。
“這也是沒辦法辦法,在上海有幾千軍警,而我們卻只有幾百人,要發動這場起義,必須要藉助其它的活動,工廠炸燬了可以重建,但若是起義失敗了,那麼在中國建立共和國的夢想就破滅了而且,這是獨裁皇帝的工廠,如果我們不去炸的話,難道留給他們生產炸藥來打擊我們嗎?”
誰能想到,就在這個無月的春月裡,幾個人策劃着一宗駭人聽聞的爆炸陰謀呢?
5月3日傍晚,懷揣着一支勃郎寧手槍的魏克誠,看着遠處的化工廠,他知道,現在後悔或後退是沒有出路的。
但炸燬工廠並不是他所希望的,畢竟這工廠是中國工業發展的象徵,無工不富、無工不強,可現在,爲了……只能如此了。
此時房間內的十幾個來自幫會的會衆,端着日式的步槍,叼着煙全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但在那不在乎的神情中,還是能看出一絲緊張。
“還有三個小時”
劉昕看了一下懷錶,只剩下三個小時了,那邊準備好了嗎?
浦東帝國調查局上海分局,分局的三層大樓窗戶中未透出一絲燈光,在出口處,護杆橫置着,除去崗亭裡的兩名保安之外,似乎和平常的夜晚沒有任何區別,可當拐進分局院內停車場時,六十三輛卡車旁站着數百名荷槍實彈的軍人,近衛軍士兵提着步槍、挎着衝鋒槍,拄着輕機槍,在卡車旁還擺放着幾架重機槍。
軍官們不時的擡頭看着那未透出一絲光線的調查局大樓。
“知道是什麼任務嗎?”
一名少尉問到長官,長官只是搖搖頭,他同樣也不知道是什麼任務,只是接到命令配合調查局的“反黑行動”,這種行動他們已經習慣了,爲了打擊幫會力量,軍隊經常配合調查局展開大規模逮捕行動。
相比於警察,調查局更信任的是同出一派的軍隊,軍隊紀律嚴明、訓練有素,最重要的是他們絕不會和地方幫會勾結。
“可能和以前差不多吧”
少校嘀咕了一句,然後給自己的手槍上膛,上保險,在逮捕那些幫會成員時,總會發生械鬥,或許警察會有所顧忌,但是作爲軍人,在以往的逮捕過程中,一但遭到抵抗,他們就會果斷的開槍,直接將對方擊斃。
雖說頗受指責,但自調查局和軍隊配合剷除黑幫、土匪之後,全國的治安環境都在朝好的方向轉變,縱橫中國幾個世紀的土匪、黑幫在重拳打擊下,已經趨於瓦解。
半年處摧毀1362個匪幫會黨,槍決近七萬土匪、會黨頭目,十五萬人被逮捕判處苦役,在公路、鐵路施工服役,對於中國來說,這無疑是一大進步,至少現在各地已經沒有了規模化的匪幫。
“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模樣”
閻家榮指着牆上張貼的上百張照片肅聲說到。
“上海是他們的大本營,分散在華界到租界,在租界有調查局加派行動組負責,我們負責華界,這一百三十二人是必須要逮捕的,另外還有兩千三百一十三人涉及此案,我們的行動時間是凌晨一點,明白嗎?”
“是”
會議室內的上百名調查局探員齊聲答道,儘管他們在接到對象檔案時,看着他們的名字和照片都不禁爲之一驚,但他們還是選擇服從命令,不保留任何疑問,有法官簽署的逮捕令、搜查令,最後還會有審判,而作爲調查局的探員,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執行命令,逮捕名單上的所有人。
“我知道,你們中的一些人也許會心存疑惑,他們之中有地方諮議局諮議局,甚至還有帝國諮議院諮議員,大多數都是知名人士,而且都以反對帝國體制而聞名,但這絕不是政治迫害,最終他們是否有罪,將有法庭來決定,而我們,作爲司法人員,所要做的就是秉公執法,執行自己的任務明白嗎?”
“明白”
當閻家榮在佈署任務的時候,在上海虹口區的松本道場內,熙熙攘攘的數百名日僑,這會已經脫掉了和服或是西裝,而是換上了中式的新制衣,黑色的、白色的、藍色的、灰色的,他們的衣袖有上纏着紅繩。
這些人的神色顯得即緊張又興奮,這可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行動啊直接關係到大日本帝國的生死存亡。
穿着一身沒有軍銜的華式軍裝,站在道場院內的田中義一擡頭看了一眼被天空,烏雲遮擋了明月,令這個夜晚比平常更黑一些。
“夜黑無月多事之夜啊”
“大哥,還有一個小時,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芮德寶朝着正喝着茶的大哥一抱拳,眼睛的餘光看了下梅恩平,還有他帶來的十幾名“隊長”,他們將帶着兄弟們分赴市政府、市警察局、電報局等要害部門。
“梅先生,能成功嗎?”
範高頭在問這句話的時候,那雙眼睛不時有朝着那堆兄弟那看去,在那堆兄弟中有幾個人是調查局派來的,實際上早在梅恩平第一次找他的時候,他一轉臉就把梅恩平賣了,這梅恩平可不就是送上門讓他去討好調查局的東西嗎?
黑幫有黑幫的自保之道,這上海是沒多少駐軍,可吳淞口防禦司令部,那可是有幾千號炮臺兵,即便是今天僥倖成功了,都撐不了一天,陛下能放過這羣人,近衛軍連洋鬼子都能打的沒脾氣,更何況他們這羣烏合之衆。
什麼義旗一舉,必定天下響應,什麼人事向背,皆在我身,放屁近衛軍是吃素的,皇上那是馬背上得天下,天下一槍一彈打出來,這些不經事的書生,能奪了天下,能讓上百萬近衛軍,搖旗一變支持他們?
吃誰家的餉爲誰賣命吃皇糧的當然爲皇上賣命。
“放心,上海義旗一舉,必定天下響應,到時舉國響應,大事可成”
梅恩平再一次說出還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來,即便不相信,可爲什麼還要幹呢?也許能成功吧那怕只有一切的希望,更何況……我是一個革命者,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這一夜,註定將是長夜難眠。
燃燒的車隊不時傳出爆炸聲,劇烈的爆炸將工廠內的柏油路炸出了十數個沉達數米的黑坑,坑裡涌着水,升騰起火團煙柱高達上百米,方園數公里的玻璃窗都被震碎了,睡夢中的人們驚恐的看着烈焰傳來的方向,是化工公司。
槍聲響起的時候,身旁的那些會黨成員,接二連三的被工廠保安打死,這裡的保安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就在這時魏克誠看到劉猛的一軟癱倒在地上,血從他的胸前涌了出來,
“劉昕……”
就在他想朝好友跑去時,左腿被什麼撞了一下,接着整個人便癱倒在地上,槍聲停止了,一羣穿着黑衣的工廠保安衝了過來,就是他魏克誠想要拿槍反擊時,卻被一槍托狠狠砸在腦袋上。
幾名傷員被擡進了囚車,而劉卻被裝在裹屍袋裡擡進了另一輛車,車門關上的瞬間,裹屍袋被撕開了。
“要煙嗎?”
坐在車裡的人,取出一根菸給遞給上身浸滿血的劉。
劉昕搖搖頭,他想朝外看一眼,但車廂卻是封閉的。
“他怎麼樣?”
雖說劉昕沒提名字,但車裡的人還是知道他在說誰。
“大腿被狙擊手打斷了,能活下來”
“哦”
面上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的劉昕點了下頭。
“那邊呢?”
靠着車廂的鋼板,劉昕吸一口煙,然後閉上眼睛,此時車廂中依然還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他明白今天之後,怕是劉昕就要消失了,他已經死在了這場叛亂之中。
“行動開始了”
5月4凌晨0,暗無星月的午夜時空,當上海、浦東等地的副街的街燈依次熄滅,黑暗開始籠罩着上海的時候,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路燈昏暗的燈光映射在上海的主街,偶爾有一些夜歸的路人正匆匆在返家的途中。
這時一陣雜亂地腳步聲使地皮顫動不止,緊接着夜色之中冒出一片片火光,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隨即如爆豆般響個不停。
上海市市政府的大門前,警衛未急反抗就被打死,市政府被“起義者”迅速佔領,在電報局,起義者和電報局警衛發生了激列的衝突,手持着自製炸彈的起義者們不斷把炸彈從窗口扔進電報局大樓。
突如其來的槍聲、爆炸聲震憾了整個上海,在睡夢中被驚醒的人們,驚恐的從窗邊朝外看去,在外面的街道上隱約傳來一陣陣腳步聲。“轟”的一聲,伴着並不算劇烈的爆炸,裝在酒瓶內的汽油在街邊的店鋪炸開了,火光點亮了大街,藉着火焰,被驚醒的人們看到一羣人在街道上叫喊着。
“共和萬歲”
“打倒專制皇帝”
“實現共和”
這是怎麼了?每個人的心底都冒出了一個問號,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儘管去年上海光復時,也曾發生過戰鬥,但卻沒有人朝店裡投炸彈啊。
就他們叫喊着的時候,更爲密集槍聲突然從街口處響了起來,一羣士兵依着街口朝這羣暴徒射擊,他們是在前往浦東化工廠增援的路上聽到城區傳來的槍聲,才違反命令進了城。
“局長,他們正朝浦東的汽車公司和機械公司趕過去”
“怎麼回事?”
下屬的彙報讓閻家榮一驚,這全不在他的計劃中啊
範高頭這個雜種
他在心裡恨恨的罵了一句,看着院內那些聽着外界傳來槍聲、爆炸聲,卻有些茫然的軍警,是去逮捕那些人,還是……
要是汽車廠和機械廠被破壞了……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滴了下來,那些……那些都是陛下的產業,可那羣人……也是陛下的敵人啊
“孫連長,你帶一個連去工業區,去保護汽車廠和機械廠,機槍你全部帶走”
在閻家榮剛下達完這個命令,又有一個探員跑了過來。
“報告局長,現在已經發現了至少十三股暴徒,每股人數從百人到數百人不等……”
一聽到這個報告,閻家榮整個人差點沒暈過去,爲了給“起義”創造機會,調查局可是協調着把上海衛戍區的警備團調到浙江參加春操去了,上海的三千多名警察,將近兩千人在睡覺,他們的槍大都在警察局裡,還有一千多人除去值班的文職,其它人都被調到工業區保護化工廠了,這幾千名暴徒是從那冒出來的
“立即聯絡局長”
“怎麼回事?”
從辦公樓內看着對岸炸時的火焰,聽着夜空中響起槍聲,葉祖圭的問道身旁的史添閣,史添閣同樣搖了下頭,他那知道是怎麼回事
“部長”
辦公室外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人,是海軍駐廠代表,原本在家睡覺的他,被槍聲驚醒後,抓起槍,穿着便衣,一路朝造船廠跑了過來。
“上海,上海亂套了,有幾千暴徒在城內發動暴動那些人到處在放火,還有人朝浦東打過去了。”
“暴動?”
聽着這兩字,葉祖圭眉頭一皺。
“上海警備團呢?還有警察在什麼地方?”
“立即命令船廠警備連警戒……我去“”號”
十幾分鍾後,“”號海軍訓練艦從造船廠行駛到碼頭,三百餘名的海軍學員和水兵提着步槍,沿着舷梯下了碼頭,在葉祖圭的帶領下直接朝着上海衛戍司令部跑去,沿途與暴徒發生多次激戰。
又過了一個小時,接到葉祖寺命令吳淞海軍基地的三千餘名水兵和陸戰隊乘車抵達上海,在天色微明的時候,響了半夜槍聲的上海終於平靜了下來。
“噠、噠……”
穿着軟底軍靴的陸戰隊軍官,掃了眼被押跪在的那些趁火打劫的地痞以及那些暴亂分子看了眼,在他的身後是依然燃燒着烈火的一棟木樓,進城時目睹的一幕幕令他的臉上變得鐵青,他來回在街道上踱着步子,幾次想取槍斃了這些人,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局……局長,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哭喪着臉的範高頭看着面色鐵青的跪在地上不時的叩着頭,他原本只是按照計劃,讓兄弟們攻佔市政府、電報局,自己就那麼幾百號兄弟,可這卻是一兩千人啊
“你也不知道”
盯着跪在地上的範高頭,閻家榮冷哼一聲,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遠超過他的想象,天馬汽車公司的一間廠房被炸燬,機械廠大門被焚燒,數百間店鋪被焚燒,若不是海軍部長在這,直接從海軍基地調兵過來,怕上海就全給這幫子混蛋毀了。
甚至、甚至自己爲了平定叛亂,都沒能實施那個逮捕計劃,這一下子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逃出去。
懶得再聽範高頭解釋的閻家榮朝着的一旁的下屬使了個眼色。槍聲隨即響了,在房間內的槍聲響起時,院內的槍聲也響了起來。
“把他們的屍體擡上車”
皺眉沉思的閻家榮開始在心裡思索着補助計劃,這件事鬧的比想象的更大,必須要化不利爲有利。
“日本人、日本人……”
反覆在心中思索着抓捕的那幾百個日本人,這次叛亂中國人一共只有五百多人,而參加的日本人卻多達一千多人。
“如果把梅恩平的和他們扯上關係,那這個罪就做實了,藉助他國僑民,發動武裝叛亂……”
想到這,原本僵硬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些笑容,即然不能一次全部逮捕,那就讓這羣人變成過街老鼠吧
正當在心裡合計着如何把證據做實的時候,數以百計的中外記者卻在大街上擡着沉重的相機拍着照片,其中一些記者則把鏡頭對準那些被焚燒的店鋪以及被殺害的平民,記者們通過採訪平民以及在街道執行警戒的軍人那裡,慢慢的得到了一些信息。
而最直接的信息,怕就是從上海電報局發出的“告全國同胞書了”,在上海還未傳出消息時,這份電報就已經傳遍了全中國,這一天,中國註定平靜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