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由

曼孃的眉皺起,輕聲道:“我只聽我父親臨回鄉的時候說過,說大伯父要鬧着給祖父祖母另尋墳地好發發長房的科第。旁的,父親的來往信上並沒有提起。”徐九奶奶長嘆一聲:“這回只怕難以事了,大伯父在莊上這十來年,想是憋的很了,被接出來就藉着哭祖父祖母靈的時候罵了在場的十一叔,等公公和八叔到了家,他又藉口公公和八叔趕回來不及時,要公公和八叔日夜跪在祖父母靈前。”

長兄管教弟弟,這也是常事,可徐大老爺這明擺着借題發揮,曼孃的眉頭已經緊皺。徐九奶奶曉得她心疼徐啓,拍拍曼孃的手才道:“還是二祖父出來發話,說年紀都不小了,真日夜跪在靈前,那不是盡孝,是讓祖父母走得不安心。大伯父這才作罷。饒雖如此,這些小事也出了不少。”

徐尚書過世,徐二老太爺就是徐家輩分最高,說話最算數的人。他一發話,徐大老爺也無計可施。曼孃的眉不由皺起:“爲何現在又要開祠堂分家?畢竟祖父母的孝期都沒過。”父母孝期沒過就分家,傳出去這話可不大好聽。

徐九奶奶嘆氣:“這還是表伯父的主意,他是祖母的孃家人,說出這話別人也不好說什麼,況且……”雖是在曼娘屋裡,徐九奶奶還是壓低聲音:“祖母過世時候,交代給十一嬸子,她的私房,當年雖分了差不多,可還有些剩下的,讓把屋裡那些伺候的人都打發後,剩下那些拿五千兩給大姑母,一千兩給十五姑姑,剩下的就送到廟裡做佈施。”

這話又戳了徐大老爺的心,畢竟這些私房,按習俗也該分給兒子們些纔對。誰曉得徐大老太太臨終前只惦記着兩個女兒。等喪事辦的差不多,徐大老爺要來尋這些私房的時候,十一太太把當日徐大老太太的話說出,徐大老爺登時就在衆人面前鬧起來,說十一太太和他不對付,篡改老太太的話。

十一太太嫁進徐家也有二十來年,雖曉得這個大伯子和旁人有些不一樣,可沒想到他去莊上這麼些年,竟把氣質越發變的跟個市井漢子差不多,哪有半分書香人家的氣息?十一太太在那瞪目結舌,徐琴見自己弟弟如此無賴,說既阿弟要這些銀子,不過五千來兩,自己不要就是。

徐琴如此說,十五姑太太自然也跟着長姐這樣說,還是三太太悄悄叫人去請了二老太爺。二老太爺那時正預備送鎮國公走,聽到侄子又大鬧起來,索性和鎮國公商量了,趁着鎮國公這個徐大老太太的孃家人在這,把長房的家分開,分開後大老爺愛鬧兒孫也好,鬧妻子也好,都由他鬧去。

於是二老太爺和鎮國公進了裡面,把這分家的打算說出,徐大老爺聽的要分家,又提出種種條件,還說徐大老太太留下的那些私房,一概都要給自己。鎮國公忍不住,上前罵了幾句,說從沒見過書香世家出這樣人的,連自己娘遺囑分派已定的那些私房都要重新要。還叫過徐琴和十五姑太太,讓她們拿着大老太太留下的那些銀子,免得讓大老太太去的不安樂。

徐二老太太又當了衆人叫過徐大太太來,說分家以後,你們也是兒孫都有的人,若大少奶奶再有個喜信,也是抱重孫的了。以後可不能怕大老爺,該拿的款兒要拿起來,免得做出什麼事,傷了徐家的名聲。

徐大太太已經得了老太妃那邊放出的風聲,曉得老太妃屬意二十三小姐爲郡王妃,恨的就是這個丈夫怎麼不早早死去,免得他敗壞了自己一家子的名聲。這些日子冷眼見他上躥下跳,已經憤怒異常,二老太太這囑咐她自然是聽進去。不但聽進去,等真分了家,還要好好地做,免得到時有任何風聲露出去,害得自己女兒做不了郡王妃。

曼娘大致也能猜到徐家是個什麼樣的雞飛狗跳,才讓一向看重名聲的二老太爺他們決定趁孝期分家,甚至還要遍招各支長子,開祠堂做的一點也不漏,不由嘆了聲:“爹爹和母親身邊,竟是無人安慰。”陸哥兒雖懂事,畢竟還小,這些事徐啓夫婦也不會告訴他,偏偏自己弟弟還不知道家裡那些事,在外鬧出這麼一樁事來。

徐九奶奶拍拍她的手:“曉得你心疼八叔八嬸,可八叔八嬸也是見過聽過的,這些事怎會放在心上?我今兒過來,還是要麻煩你隔個幾天,就幫我過去瞧瞧,照看照看,免得明年過了年回來,有什麼缺失,我對不住大嫂。”

曼娘反過來拍拍她的手,徐九奶奶已經笑了:“我明白,徐家這樣人口多的大族,能有現在這樣和睦已經少見。偶爾有些口舌是非總是難免的。原本我想去託大姐姐,可她現在剛做了祖母,照顧孫兒都照顧不過來,哪還能再去幫我照管?好在你平日也要去八叔府邸那邊照管,兩邊都是一條路,就你多費心了。”

曼娘應是,接着笑道:“大姐姐得的那個孫兒,還是我們這輩頭一個孫輩呢。說起來,大伯也是做曾祖父的人了。”外曾孫,也是曾孫。徐九奶奶點頭,接着又是微微一嘆,徐明楠在外面這事,說起來別人還能說一句他年紀小,沒有歷練,思慮不周是有的。

可徐大老爺,真是從年輕時候就胡鬧到年老時候,也只有在莊上時候,安分守己了那十幾年。曼娘不由摸下額頭,那個疤已經很看不出來,知道真相的人也沒有幾個了。徐九奶奶見曼娘摸向額頭不由笑着道:“要說大伯做好事,也就只做了這樁,若不是他嚇得呆住,哪有你和妹夫的這樁姻緣?”

曼孃的面上不由飛上薄紅,瞧徐九奶奶一眼沒有說話。徐九奶奶來的已久,況且家裡東西雖收拾好,還要再去交代一番,起身告辭,曼娘送她出去。徐家的事,自然不能傳到外面,特別是二十三小姐幾乎是板上釘釘成爲郡王妃的時候,她的荒唐父親,只怕以後徐家再不會放出來了。

次日一早曼娘帶了那些年禮,去往徐府讓徐九奶奶帶回去,徐九奶奶夫妻這一走,剩下的下人也就不到百人。曼娘讓他們把大門都關鎖好了,只有西邊一個角門出入。內宅上房全都鎖起來,每一院留下兩個丫鬟兩個婆子看守,剩下的人全輪班排了,每班八人,負責這宅子的灑掃等事,夜裡隔一段時候就出來巡視一番,免得進了盜賊。

內宅安排定了外院就更簡單,命人守好角門,凡從角門出入的人,做什麼,拿進拿出什麼東西都要盤問清楚。也是輪班排了八人,讓他們輪班巡視,一概不許喝酒賭錢,若被發現,那就不是扣幾個月月錢、打幾板子那麼簡單。

曼娘連徐明楠這個親弟弟都趕出去,下人們這時候也沒有敢捋虎鬚的,全都應是,曼娘這才讓管家又給他們每人多放兩個月月錢,多做一套冬衣,還道讓他們多辛苦這幾個月,等過了年徐大爺一家子回來,就好了。

安排已定,曼娘也就順路去徐家那邊瞧瞧,管家老遠瞧見就上前行禮,並說這些日子還是風平浪靜沒什麼事。曼娘又叮囑他們一番,快到年下,千萬記得門戶要嚴謹,免得出什麼事。

這邊也交代完,曼娘也就趕回陳家,此後每隔三四日,必要兩邊都走上一趟,問問各自情形如何。漸漸就到了十一月,這個月二十三,是朱家選的上好吉日,要在這日去陳銘眉那邊下聘,正式定下弦歌爲媳。

這是陳銘眉從守寡後的第一樁大喜事,長女親事定了,次女和兒子的親事,也可以開始說了,雅言已經十一,世傑九歲,算不上很小。

故此下聘雖不需要大辦,陳銘眉還是請了不少親友,再則也是想讓衆人瞧瞧,自己手裡並不是沒有錢,嫁女娶媳的錢,並不需要陳家幫忙。

陳大太太當然也要給外孫女撐場面,這日一大早就帶了一家子出來,連韓氏也被帶出來,一羣人到了曾家,陳銘眉迎出來,真算得上喜上眉梢,還嗔着陳二奶奶和曼娘到的太晚,讓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說笑中進了廳,絃歌已打扮的鮮花一樣上來給外祖母和幾位舅母行禮,陳大太太滿心喜悅地把外孫女扶起來,笑眯眯地道:“我孫女這個樣子,難怪那些人都爭着搶着地來求。”絃歌聽的滿面飛霞。

睞姐兒站在那笑眯眯地瞧着,陳銘眉笑着對睞姐兒道:“你也別笑,你比你表姐小不了幾歲,等辦完了她的事,也該到你了。哎呀我這個侄女,生的又美,又有才情,人又聰慧大方。真不曉得怎樣的人才配得上?”

睞姐兒用手捂住臉:“姑母你又取笑我,二表姐比我還大呢。”雅言一向不愛說話,聽到睞姐兒這樣講就鼓起腮幫子:“表妹明曉得我不會說話,就來慪我。”趙氏已經笑着道:“都這個年齡了,想這些也是平常。就不曉得你們兩個,想尋個什麼樣的?”

頓時睞姐兒和雅言都臉紅了,趙氏已經對陳銘眉道:“說起來,我孃家侄兒,倒有個和雅言外甥女差不多大的,今日我嫂嫂也會帶他來吃酒。”雅言一張臉登時通紅,好在這時下人來報,已經有客漸漸來了。

陳銘眉和曼娘她們出去迎接,這大人有長輩接待,小孩子就被睞姐兒和雅言她們帶到花園去玩。一時這宅子內人流穿梭,十分熱鬧。

雅言的性情比起初來京時已經開朗了些,可還是不大喜歡應酬,雖然聽了自己孃的安排,乖乖地帶了人往花園去玩,可應酬上還是有些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