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蓋被一寸一寸的推開,上面撲簌撲簌的落下土來。這些土打在黃紙上,噼裡啪啦的響。
我躺在棺材當中心裡面一陣慶幸:“幸好我臉上蒙着黃紙,不然的話,這些土肯定得落我一臉不可。”
我感覺有兩隻手落了下來。然後開始在棺材裡面摸索。
雖然有黃紙蒙着,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到,屋子裡面沒有點燈。我奇怪的想:“李老道怎麼搞的?黑燈瞎火摸屍體,不怕被咬一口嗎?”
我本以爲李老道會把我拉住棺材,誰知道,他居然摸索着解我的袍子。我心中一驚:“萬一袍子被他解下來了,看見裡面的衣服,不就全都露餡了嗎?”
我給自己打氣:“就是現在了。”
於是我猛地坐起來,一把抱住李老道的胳膊,向外面大聲的喊:“姚東,快點來啊。”
隨着我的喊話聲,我嘴裡的氣息把眼前的黃紙吹了起來。我看見屋子裡面黑乎乎的,李老道披散着頭髮站在棺材邊,他的胳膊被我死死地抱住了。
我抱住他的胳膊之後,就信了姚東的話。怪不得他說我們兩個加在一塊也不是李老道的對手。這兩條胳膊,堅硬的像是鐵棍一樣,恐怕得刀槍不入吧?
我胡思亂想了兩秒鐘,姚東還是沒有過來,我大吼了一聲:“你他媽倒是進來啊。板磚呢?”
這一次姚東終於說話了,不過這話慌慌張張的:“別喊,別喊,還沒來呢。”
我氣得破口大罵:“放屁,我都抓住他了。”
我嘴上說抓住他了,實際上我快抓住不他了。因爲李老道的力氣很大,他向回縮了縮手,我就差點被他從棺材裡面帶出來。他又向前伸了伸手,幸好我躲得快,不然肚子上挨這一拳,半條命就沒有了。
姚東終於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了,一邊跑一邊說:“我告訴你還沒來,我一直在門口……媽呀。”
他這一聲帶着複雜的情緒,又是恐懼,又是驚訝。還好,他衝上來,使勁在李老道後腦勺上鑿了一板磚。
那塊磚頭瞬間變成了幾半,而李老道怒吼一聲,猛地把胳膊抽回去,向姚東打了一拳。
姚東像是靈活的猴子一樣,三跳兩跳,早就逃到院子裡面了。
直到這時候,我才終於藉着門外的月光看清楚。站在棺材邊的,恐怕不是李老道,因爲他的臉上也貼着一張黃紙。
這個道觀裡面,腦門上貼黃紙的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那具屍體了。
我慘叫了一聲,連滾帶爬的向外面跑。
而屍體緊跟在我身後,也跑到了院子裡面。
屍體活了,我要死了。
姚東已經爬到了牆頭上,正在一個勁的喊:“郭老兄,快跑啊。”
我破口大罵:“跑你大爺,我跑得掉嗎?”
我怪了幾個彎,各種辦法都用盡了,屍體死死地追着我不放。我現在真是要哭死了,他怎麼就跟定我了?
我很想翻牆出去,可是翻牆也需要時間,恐怕還沒等我出去,我已經被屍體給抓住了。
這時候,我聽到大門外傳來一陣響聲,像是有人在開門。
我心裡一涼:“完了。是道士回來了。一具屍體就已經要弄死我了,再多一個道士,我今天還有活路嗎?”
幾秒鐘後,大門打開了,果然是道士。
他看見我被屍體追的滿院子飛跑,也已經愣住了。過了好一會,他大喊了一聲:“脫袍子,快脫了袍子。”
我想也沒想,就開始脫袍子,根本顧不得思考,這個指令是道士下的。
人在口渴的時候,見到水就喝下去了,管他是不是毒藥。人在溺水的時候,見到稻草就抱住了,誰知道它能不能壓倒駱駝。
我從道士的語氣中聽出來,脫掉袍子,似乎就能擺脫困境。於是我開始脫袍子。
在飛跑中完成這件事很不容易,我有幾次差點把自己絆倒在地,有時候又差點被屍體給追上。我靠了幾個急轉彎,終於把袍子脫下來,扔掉了。
奇蹟發生了。屍體停了下來。不再追我了。他慢慢地撿起那件袍子,然後穿到了自己身上。我看他穿衣服的動作,分明就是一派得道高人的樣子,我恍惚間以爲,這個傢伙仍然是活人。
然而,他穿好袍子之後,就仰着頭,看着月亮,又開始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道士像是鬆了一口氣,他繞過屍體,走到我身邊,上下打量了我兩眼:“郭二,這是哪一齣啊?怎麼?沒有替換的衣服了,想來我這裡借一件?可是你也不能欺負死人啊。”
我那裡還說得出話來?一方面是被剛纔嚇得,另一方面是被眼前的妖道嚇得。
道士正笑眯眯的調侃我,忽然他身後傳來一聲大喝:“走你的吧。”
道士以極快的速度閃了閃身子,然後隨手一抓,抓住了姚東的衣領,而他的手裡面,還握着一塊磚頭。
道士把姚東提起來:“搞偷襲啊?長本事了。”
姚東苦着臉看我:“郭老兄,我說的沒錯吧?這樣偷襲根本不行,得有一個人抓住他的胳膊。”
道士挑了挑眉毛:“你們兩個人認識?”
他的眼珠轉了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我明白了。今天把我這裡弄得雞飛狗跳的,估計是你們兩個合謀吧?”
道士一手一個,提着我們走到大殿中去了。
大殿裡面有燈火,總比黑燈瞎火的說話方便。
道士指了指兩個蒲團,吩咐我們說:“你們坐下。”
我們兩個乖乖地坐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知道他一會怎麼對付我們呢?也許把我們也煉化成屍體。
道士站在我們面前,居高臨下的問:“誰能給我說說,今天是怎麼回事?”
我和姚東沉默了一會。最後還是姚東最先沉不住氣,指着道士說:“我們要爲民除害。”
道士瞪了瞪眼:“誰是害?”
姚東一副豁出命的樣子:“你就是害,你是一個妖道。你在煉屍。”
道士看了看院子裡的屍體。那屍體靜靜地站在地上,仍然在對月吐納。
他苦笑了一聲:“你覺得我在煉屍,煉化你三舅嗎?”
姚東點了點頭:“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道士嘆了口氣,另外找了一個蒲團坐在地上了:“我如果真的有煉屍的本領,那倒好了,也就不用這麼焦頭爛額了。”
我這時候終於回過味來了,我小聲的說:“這裡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道士讚許的看了我一眼:“你總算做了一次明白人。”他沉吟了一會:“本來這件事兇險的很,我不想讓你們參與,不過……你們今天闖進來,鬧了這麼一出,估計也是緣分,看來,不讓你們參與也不行了。”
我感興趣的問:“參與什麼?”
道士低下頭,湊到我們兩個身邊:“我沒有煉化屍體。他對月吐納,都是自己進行的。”
我和姚東都搖了搖頭:“不對,昨晚上我們親眼看見,你在控制着他吐納。”
道士呸了一聲:“我那是控制嗎?我那時壓制。月圓之夜,陰氣極盛,如果沒有我壓制,他早就闖到道觀外面,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了。”
他指了指屍體:“你們知道我爲什麼給他貼上黃紙嗎?”
我們都搖了搖頭。
道士說:“貼上黃紙,他每一次吸收陰氣的時候,只能吸半口,然後黃紙就蓋在臉上,堵住口鼻了。我這是在延緩他吐納的速度,拖延時間。”
姚東顯然有些信了,他問道士:“我三舅怎麼變成這樣了?”
道士悻悻然:“你問我,我問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