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至少明白一件事了,那就是這少年僧人並不懂得人情世故。因爲他請我們進來之後,就一直忙着砌牆,既沒有招呼我們坐下,也沒有端茶送水。
實際上,這屋子裡面也沒有桌椅,更不用提水和食物了。只是在地上點着一盞油燈罷了。
油燈既然能燒着,這裡就應該有空氣。可是我找了很久,發現這個地方密不透風,根本沒有漏氣的地方。這就有點讓人費解了。
李老道錯愕了好一會,然後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老兄,你幹這個……有多久了?”
少年僧人說:“快半年了。”
李老道乾笑了一聲:“這半年來,你是怎麼吃喝拉撒的?”
少年僧人還沒有說話,我和姚東都在旁邊竊竊私語:“拉撒比較簡單,砌進牆裡就行了。吃喝怎麼辦?”
少年僧人肯定聽到我們的對話了,但是他像是一點都不在意一樣。他淡淡地說:“沒有吃喝拉撒。”
我們都愣住了:“什麼意思?你已經半年沒有吃飯了?”
少年僧人點了點頭:“我已經修成了不壞金身。只差一步,就可以得證大道。雖然還不算是修成正果了,但是吃飯喝水,可以免去了。”
他解開身上的僧袍,淡淡的說:“不知飢渴,不避寒暑。”
我看見他的肉身黃澄澄的,像是金屬鑄成的一樣。我呆呆的看着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我現在寧願他是在胡吹大氣,在身上抹了一層金漆。
因爲這件事,有點超出我們的理解範圍了。
姚東笑嘻嘻的說:“老兄,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我咧了咧嘴:“你看不出來嗎?他在畫地爲牢,固步自封,作繭自縛。”
道士擺了擺手:“這種得道高人,給自己建造這樣的禪房,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可不要亂猜。”
老和尚死的時候,在底下挖了一個不見天日的禪房。少年僧人現在又在地上給自己建造一座暗牢,這是巧合嗎?
這時候,少年僧人淡淡的說:“這位朋友沒有說錯,我確實在畫地爲牢,給自己建造一個牢房。”
我們奇怪的問:“這是爲什麼?”
少年僧人笑了笑:“你有沒有逛過動物園?”
我愣了一下:“當然逛過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少年僧人說:“如果你在逛動物園的時候,忽然不知道誰,把所有的籠子都打開了,滿園的猛獸都獲得了自由,見人就咬,見人就吃,你打算怎麼辦?”
姚東說:“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掉頭就跑啊,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我擺了擺手:“你跑得再快,能快過獅子老虎嗎?”我想了想說:“如果是我,我就把自己關到籠子裡面。那些猛獸吃不到我,過一會就會走了。就算他們不走,警察來了也能把我給救了。”
少年僧人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個道理。我現在就在爲自己建一個籠子,然後躲在裡面。”
我們驚訝的看着他:“外面有猛獸?”
少年僧人苦笑了一聲:“很厲害,很厲害的猛獸。不過……你們不用怕。”
我撓了撓頭:“我們不用怕,和尚卻很怕,這種猛獸是什麼?”
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笑嘻嘻的說:“該不會是美女吧?聽說僧人最怕美女了,稱之爲洪水猛獸。”
少年僧人笑了笑:“連美色的誘惑都怕,還修行什麼?真正的修行人,女子纏在身上,都不爲所動。如果用望風而逃的辦法,守着一個淫戒,那也能成佛?可笑,真是可笑。”
道士問:“那你在躲什麼?”
少年僧人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麼,總之是很厲害的東西。”
他從懷裡面掏出來一本書:“這是我師父留下的。你們既然見到了藥師傅,就應該知道我師父吧?”
我們三個都點了點頭:“住在底下的那個老和尚。”
少年僧人嗯了一聲:“我師父天縱奇才,發現了成佛的法門,只要照着書中的內容練習,就可以成佛。只不過,一個人要成佛的時候,那種強大的氣息是隱藏不住的。有些厲害的角色會以爲我們是威脅,所以趁我們沒有修成正果,來把我們除掉。”
我點了點頭:“所以你和你師父,都要把自己封起來?”
少年僧人點了點頭:“這些牆上都有我的血,可以擋住他們一時三刻。我要趁這一點時間,趕快修完最後一步。如果修成了,就再也不用怕他們了。”
他衝我們笑了笑:“三位,你們願不願意幫我一把?”
我們三個奇怪的問:“怎麼幫?”
少年僧人說:“你們圍着我,坐在旁邊,這樣一來,那些人來抓我的時候,就會有所忌憚,據我所知,他們是不會傷害普通人的。”
我和姚東都有些猶豫的看着道士。而道士想了想,對少年僧人說:“幫你可以,不過事情結束之後,我們能看看你的書嗎?”
少年僧人笑着點了點頭:“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他盤着腿坐下來:“要修煉書中的內容,千萬不能操之過急。我在極樂世界等你們。”
然後,我們三個人也坐下來了。我坐在僧人面前,和他對着臉。而姚東和道士就坐在他身後。我們三個人像是等邊三角形,將他圍在正中心了。
少年僧人拿起地上的油燈,捧在手心裡:“過一會,我會把氣息釋放出來,你們不要害怕。”
他嘆了口氣:“氣息漏出來之後,他們很快就來了,希望這籠子能多撐一會。”
隨後,他就閉上了眼睛。
我看到隨着少年僧人的呼吸,那油燈的火苗也一命一滅。忽然,火苗層的一聲,竄起來了。它像是熊熊大火一樣,捲過房頂,繞着四面圍牆纏下來,幾乎要燒到我們身上。
我驚訝的看着這一切。如果這裡有路逃出去的話,我現在已經爬起來溜走了。
而少年僧人的身子也在這火光中暴漲起來。漸漸地,他的頭頂到了屋頂,然後,他又開始慢慢地縮小。
最後,收縮在額頭上。
我看到他的身體裡面開始慢慢地鑽出一個小嬰兒來。這嬰兒正在迅速的長大,他的肉身則在迅速的衰老。
時間不長,嬰兒變成了少年,肉身變成了老者。
嬰兒睜開了眼睛,老者斷絕了氣息。
一生一死。
但是生死之後,事情還沒有完。虛弱的嬰兒正在慢慢變得強大,而死去的老者正在迅速的腐爛。
我感覺少年僧人會像那老和尚一樣。成佛之後,從這裡走出去,而他的遺骨無知無識,還在不停地修行。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頭頂上一個童子的聲音:“好像就是這裡了。”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一愣:“這童子的聲音怎麼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到似得。”
這時候,我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是姚東發出來的。
他擡頭看了看他,發現他面色蒼白。他張了張嘴,小聲說:“顏回。”
我愣了一下:“什麼顏回?”
緊接着我明白了。我們在顏回那裡,聽到過一模一樣的聲音。當時這小童子爲我們求了情,饒了我們一命。
我們知道,這聲音聽起來可愛,但是實際上根本不拿人的性命當回事。姚東不是斷頭巷的人,對方一生氣,有可能隨手就會殺了他,難怪他會害怕了。
小童子說了話之後,緊接着就是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咱們進去吧。他應該就在裡面了,我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