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貝螺爲難道,“我一時也想不到什麼主意,你先暫時在我這兒躲着,看能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忽然,幾聲犬吠在酒坊附近響起。綠艾整個人立刻驚恐起來了,抓着貝螺縮成一團道:“不好了!一定他們找來了!不行!我要走了!被抓回去大首領肯定會活活折磨死我的!我得趕緊走!”
可她剛剛起身又跌了回去,雙腿根本沒有力氣。聽着犬吠聲漸漸逼近,她幾乎絕望地抓着貝螺哭道:“怎麼辦?怎麼辦?我還不想死!我才二十三歲,我不想這麼早死啊!貝螺,你幫幫我吧!求你幫幫我吧!”
“噓!噓!”貝螺連朝她噓了兩聲道,“你先別這麼大聲嚷嚷,事情還沒到要死要活那一步啊!”
“可是,公主,”跑到門邊去看了一眼的阿越跑回來着急道,“奴婢看見火把子了!鬧不清楚到底是巴庸帶了人來,還是穆當帶了人來,反正已經沒法逃了!您說,這該怎麼辦啊?綠艾夫人被抓回去肯定必死無疑的!”
“完了!真的完了!”綠艾捧着臉,眼淚大顆大顆地從手背上滑落,絕望無比地哭道,“這回真的要死了!與其被折磨死,倒不如我自己撞死好了!”說罷,她起身想朝旁邊大缸子上撞去,貝螺和阿越連忙把她攔下了。
此時,犬吠聲已經很近了,貝螺自己的心也跳得奇快!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她一時間也有點慌了!但她知道,綠艾一旦被抓回去,活下去的機會就很渺茫了!那個獒拔平日裡看着是和顏悅色,但其實是一隻陰毒老獒。這隻老獒怎麼可能放過一個背叛過自己的女人呢?綠艾的下場可想而知!
“公主,怎麼辦?要不要先把綠艾夫人藏起來啊?”阿越的聲音都抖起來了。
貝螺緊咬着下嘴脣,擰眉思量了片刻後說道:“不!綠艾夫人不能躲,該是我們躲!”
“什麼?我們躲?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放着綠艾夫人不管嗎?”
“綠艾夫人,”貝螺緊握綠艾顫抖個不停的手,表情認真地問道,“你信不信我?你若信我,就先冷靜下來和我一塊兒想個對策出來。眼下寨子裡的人只是懷疑你跟男人跑了,並沒真憑實據。只要你打死都不能承認你是去跟你相好會合的,那麼我們就能想出個好藉口替你瞞過去!”
“不是跟相好會合,那該怎麼說啊,公主?”阿越心慌地瞟着外面道,“您知道,寨子裡那些人都是這麼說的……”
“只要綠艾夫人不承認,誰敢板上釘釘?”貝螺緊了緊握着綠艾夫人的手道,“你覺得行嗎?趁着那幫傢伙還沒找來,我們還有一點點時間想法子!”
綠艾連連點頭,眼淚橫飛道:“行!我信你,貝螺!我就是因爲相信你所以才跑到這兒來的!只要你能救我,我都照你的話去做!”
“好!”
沒過多久,巴庸帶的一隊人衝到了酒坊外。獵犬再三嗅實後,巴庸命人撬門進去,很明顯,綠艾夫人正老老實實地躲在北邊那個角落,然後被巴庸抓了個正着!
聽說綠艾夫人被抓回來了,整個寨子都沸騰了。不管在幹什麼的,就算正在睡媳婦的也趕緊穿上衣裳,跑去大首領院子裡看熱鬧。不多時,院子外被圍得滿當當的,比那天篝火宴還熱鬧呢!
綠艾已經被押進了院子,微顫顫地跪在院子中央的泥水裡,渾身髒兮兮的,還不住地發抖。片刻後,獒拔從若水房裡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看見綠艾時,他眸光瞬間暗了許多,緊了緊牙齦,緩步走到了樓梯口邊,冷冷地注視了綠艾一眼後問道:“在哪兒找到這踐人的?”
巴庸回稟道:“在貝螺公主的小酒坊裡。”
“貝螺的小酒坊裡?貝螺呢?”
“去的時候酒坊的門是關着的,貝螺公主也不在,屬下推斷綠艾夫人應該是偷偷翻進去的。”
“哼!”獒拔鄙夷地瞪着綠艾道,“還知道跑回來?是餓得不行了才跑回來的吧?怎麼?你那jn夫不要你了?不要你了你就跑回來,你以爲我獒青谷是什麼地方?來人!給我痛打這踐人四十棍子再說!”
巴庸剛要應聲,一旁的穆當說道:“大首領請息怒!以綠艾夫人這身子骨,捱上四十棍子怕已經沒氣兒了。到時候什麼都問不出來,豈不是白忙活兒了一場?依屬下看,先問清楚她到底怎麼回事再罰也不遲!”
“好!”獒拔點點頭,指着綠艾氣憤道,“給本首領好好問問!問她到底跟哪個野男人跑了!不說的話,打死了就是!”
說話間,有使女搬來了椅子。獒拔在椅上坐下,冷冷地俯瞰着綠艾,若水就站在他身邊,瞟着綠艾的目光中帶着一點點殺氣。
這時,穆當走上前去,低頭問綠艾道:“綠艾夫人,事已至此,您瞞着也沒用,還是如實招了吧!這回您失蹤究竟是否如傳言所說,是跟男人跑了的?”
“沒有!”綠艾使勁搖頭否認道,“我沒有!我沒有跟野男人跑了!誰說的?是誰胡說的?大首領明鑑!我真的沒有跟人跑啊!”
圍觀的人羣裡立刻起了一陣喧鬧,巴庸轉頭喝了一聲後,聲音才漸漸淡了下去。穆當又問道:“沒有?可爲什麼您要一聲不吭地走了?而且還是收拾了包袱,往峽谷那邊去的。您若要出谷,是不是應該大大方方地從谷口出去?”
綠艾又使勁晃了兩下腦袋,拼命辯解道:“我真的沒有!我哪兒有那個膽兒啊?我真的沒有跟男人私逃,真的沒有!”
“不要只說沒有,”巴庸插話道,“說說你爲什麼要偷偷跑了吧!你本來該在神廟裡爲獒戰祈福的,爲什麼忽然跑了?是不是有人在峽谷那兒接應你?”
“你胡說!”綠艾衝巴庸喊道,“你什麼時候看見有人在峽谷那兒接應我了?我之所以會去峽谷那兒,正是因爲我想幫獒戰祈福!”
“啊?”若水冷笑了一聲道,“你去峽谷那兒是爲獒戰祈福?姐姐,你這理由可真是有點……別說大首領不信,我聽着都不像那麼回事呢!姐姐啊,我看你還是實話實說吧!大首領寬厚仁愛,你說了實話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是真的!”綠艾往獒拔跟前爬了兩步,眼淚婆娑道,“我去峽谷真的是爲了給獒戰祈福啊,大首領!”
“那你說說,怎麼個祈福法?祈福需要你偷偷摸摸地去嗎?你是不是好歹該跟我們說一聲,省得我們擔心?再者,祈福需要收拾貴重首飾嗎?且就說你是去祈福的,爲何這一連幾天你都沒個人影?巴庸穆當派了人滿山遍野地尋你,怎麼就是尋不着?”若水連聲質問道。
“唉!這事兒說起來都怪我自己!我不把我那日做的夢說出來,就不會有後來去神廟祈福的事兒。我不去祈福,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事兒!想想,我真是後悔得要死!”綠艾說着掩面大哭了起來。
哭了幾聲後,她又繼續說道:“記得那日我去神廟裡爲獒戰祈福,正在靜室裡打坐時,腦海裡忽然閃過了一個影子,像是獒戰的。我彷彿看見獒戰在一處泥潭裡掙扎,像是立馬就要陷下去似的!我當時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趕緊占卜了一卦,卦象說獒戰可能被困,危在旦夕,我立馬想到了幼時師傅曾教過埋金之術,立刻收拾了幾件金銀器趕往峽谷去了!”
“埋金之術?”若水眼含鄙色,嘴角掛笑道,“怎麼我沒聽說過有這樣一種術呢?綠艾姐姐,你說得可越來越不着調了啊!叫我們聽得也是越來越沒譜了。你瞧瞧大首領的臉色,把他氣成這樣,你不心疼嗎?我看你還是說實話吧!”
“我說的都是真的!”綠艾又往前爬了幾步,含淚含着面色如冰的獒拔道,“大首領,妾身說的都是真的!妾身跟了您這麼久了,怎麼可能跟人跑了?您想想也不可能啊!妾身真是爲獒戰祈福去的……”
“既然是祈福,犯得着偷偷跑嗎?”巴庸質疑道,“你分明是收拾了貴重首飾想與人私奔的!還偏偏編了個聽着就沒譜的理由!什麼給獒戰祈福?簡直是胡話連篇!”
綠艾分辨道:“你不懂你自然會覺得我胡說了!實施埋金之術是不能說出來的,必須等效力應驗了方可說出來,否則等於是白費功夫!”
“好,就算你是去祈福的,那爲何我和穆當帶人滿山找你卻始終找不到?分明是你心虛躲起來了!”
“冤枉啊!”綠艾大叫委屈道,“我哪裡躲起來了?其實是我去峽谷的路上遇着一隻白虎,嚇得我倉皇逃命,不慎掉下了一處崖壁,暈了不知多久才醒過來了,連給獒戰祈福的金銀器也丟了!無奈,我只好想法子從崖壁下爬了上來,一路餓着肚子走回了寨子。我本打算先去貝螺那兒討口飯吃的,誰曾想到她和阿越都不在,我便翻窗進了她的小酒坊,找了些東西填肚子了。剛剛把肚子填了,你就帶人凶神惡煞地闖進來把我抓了,我當時嚇得不行了,什麼都不知道就給你抓這兒來了!”
聽完她這番哭訴,圍觀的族人都低聲地議論了起來。若水瞥了她一眼,問道:“又遇着白虎了?還掉下崖壁了?大難不死又爬了上來?姐姐,別怪我若水說話直,你這話怎麼聽怎麼都像在編故事呢!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不好說啊?”
“哼!”獒拔冷冷地哼了一聲,面無表情道,“我看她就是在編故事!當本首領是三歲戲子,你想哄就哄嗎?簡直是混賬至極!不招是吧?想替那jn夫瞞着是吧?好,你儘管掖着不說!看本首領怎麼收拾你!來人,上吊架!”
綠艾一聽吊架,嚇得臉色比白紙還白了,一陣手忙腳亂地爬到了獒拔跟前,抱着獒拔的靴子嚎啕大哭了起來:“大首領,妾身真是冤枉啊!妾身這麼做真的爲了您唯一的兒子獒戰吶!妾身跟您這些年從來都是循規蹈矩的,沒有做出過半點令您蒙羞的事情吶!您若真這麼冤枉妾身,也不必您親自動手,妾身這就去死!”嚎完她忽然起身,踉踉蹌蹌地奔下了樓梯,往院子裡那根大木柱上撞去了!族人們頓時一陣驚呼!
關鍵時,念成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用自己的胸膛擋住了她撞柱子的腦袋。念成當即被撞出了一米遠,差點暈了過去,她也仰後倒下,癱在了泥水裡。
見到她這副模樣,獒拔仍舊沒什麼臉色,反而喝令道:“巴庸,把她澆醒了上吊架!想這麼就死了,沒那麼容易!”
“慢!”七蓮的聲音忽然從人羣后傳來。
族人們立刻爲她讓出了一條路,她快步地走進了院子,向獒拔行了個禮道:“驚擾到大首領了,請恕罪!”
“七蓮祭司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大首領,綠艾夫人的話未必不可信,因爲本祭司剛剛於神廟中佔得一卦,卦象表明,獒戰確有被困之嫌,且陷虎兇之兆。”
話音剛落,族人們立刻哎呀咿呀地驚訝了起來。虎兇之兆?那可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獒拔的眉心皺得更緊了,盯着七蓮神色嚴肅地問道:“此話當真?”
七蓮道:“絕無半點胡言亂語!”
“那真有埋金之術?”
“此術的確是有,若水夫人未曾聽說,大概只是因爲各地的叫法不同。也有人叫它藏金術或者金元術,雖是叫法不同,但施法的方法都是一樣的。綠艾夫人剛纔說,此術不能對外人講,的確是有這麼回事。我輩術數分兩種,一爲緘口術,二爲明示術。所謂緘口術,便是綠艾夫人所說的那一類術。施術者不能明言,只能將所求藏入心中,直至效力應驗,否則一旦說破,所施之術便再無效力了。另一種是明示術,須將所求明明白白地訴求於神明,以得實現,而且緘口術一般都是禁術,非急要關頭不能用。所以綠艾夫人忽然失蹤並非什麼奇怪的事情,因爲曾爲祭司的她很清楚緘口術的禁忌,一旦說出來,再費力也沒用了。”
“照你這麼說,戰兒的確有危險了?”獒拔緊皺眉心地問道。
“據卦象和綠艾夫人的夢象來看,本祭司推測,獒戰應該受困於西北方,且困於一個有水有土的地方。水遇土便能泥,所以綠艾夫人才會夢見獒戰在泥濘中掙扎。綠艾夫人用埋金之術確也恰當,因爲金能克土,土受克,必不能與水作亂。但只可惜,半路遇白虎,埋金之術無法施展,可見獒戰此次兇險異常,乃白虎大凶之兆。”
“當如何化解?”
“埋金之術已說破,再施展已無效力,唯今之計,只能起壇告天,以中元之法請青龍之神並本族獒神相護。本祭司會立刻回去作法,相信還能趕得及。”
“好,即刻去!有何不妥立刻來報!”
“是!”
七蓮正要轉身離去,倒在泥濘中的綠艾忽然發出了一點點細微的聲音。七蓮走近蹲下問道:“綠艾夫人,您說什麼?”
“此兆不……不解……必禍及……禍及家小……”綠艾倒在泥濘中奄奄一息道。
“她說什麼?”若水問道。
七蓮起身回道:“綠艾夫人說,此兆過於兇險,若不解,恐禍及家小。”
“有這麼嚴重嗎?”若水顰眉質疑道。
七蓮面浮輕笑道:“若水夫人也曾做過祭司,自然該知道白虎之兆,若非大吉便是大凶。如今看來,降在獒戰身上的乃大凶之兆,禍及家人之言絕非危言聳聽。”
“行了,你先回去開壇告天!”獒拔揮手道。
七蓮轉身剛走,不知道哪個使女忽然冒了一句:“貝螺公主呢?”她這麼一問,獒拔也反應過來了,怎麼沒見到那丫頭呢?院子裡熱鬧成這樣,那丫頭怎麼都沒出來湊湊熱鬧?獒拔忙問:“貝螺公主上哪兒去了?怎麼沒見她人?”
若水四顧了一下道:“是呢!沒看見貝螺啊!會不會還在小木屋那邊?”
巴庸道:“不太可能!我們從小酒坊那邊回來時,貝螺公主和阿越都不在那兒。”
“那她會去哪兒?”
就在此時,一個族人慌慌張張地擠開了人羣,奔向獒拔跟前着急地稟報道:“大首領,不好了!貝螺公主和她的使女阿越摔到水田裡去了!”
“啊!”族人們立刻又沸騰了起來。
“人呢?”穆當忙轉身問道。
“正……正在揹回來的路上!”那族人喘息道。
穆當立刻撥開人羣趕去了。族人們則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開了。能不奇怪嗎?剛剛纔說獒戰有白虎凶兆,會禍及家小,沒想到貝螺就摔水田裡去了,這不是應驗了嗎?不單單是族人們,就連獒拔都覺得背脊發涼,不寒而慄!
沉吟片刻後,獒拔朝泥濘中的綠艾瞄了一眼,擡手道:“來人!把綠艾夫人擡回房去!”
若水眼角微緊,目光不善地盯了綠艾一眼,想說什麼卻又忍住沒說了。獒拔讓人擡綠艾迴房,看來今晚這事兒綠艾已經全身而退了!這女人真是走運,離死就差那麼一點點了,居然還逢凶化吉了。越想越讓人覺得可疑啊,金貝螺怎麼摔得這麼是時候呢?
巴庸一聲喝令,族人們都散去回家睡覺了。不一會兒,穆當抱着渾身溼漉漉的貝螺匆匆趕回來了。經藥婆看後,說她只是傷了風寒,並沒什麼大礙。若水從貝螺房間離開後,便去了議事廳,把貝螺的情況稟報了獒拔。
獒拔聽後也鬆了一口氣,揉了揉額頭問道:“穆當,你以爲呢?派一隊人去夠不夠?用不用跟花狐族那邊打個招呼,讓他們派些人手?畢竟花狐族離烏陶族族地比較近。”
“派人是可以派,但我覺得沒必要如此打草驚蛇。獒戰雖遇白虎凶兆,但他有我們獒蠻族的獒神相護,應該不會有大礙。如今七蓮已經開壇告天,加上她的作法,獒戰必能成功突圍。恕屬下大膽說一句,獒戰在您庇護下太久了,是時候讓他去磨練磨練。這回也正是他樹立威信的好時機。”
“樹立威信倒是其次,”巴庸接過話道,“往後在樹威信也不遲。可要是獒戰有什麼意外和差池,那以後連樹立威信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屬下覺得,大首領應該派一隊人前去增援獒戰,助他一臂之力。屬下願意親自帶人前去,務必把獒戰完好無缺地帶回來!”
“巴庸你用意是好,但我始終覺得這樣會挫敗獒戰奮戰之心,不利於對獒戰的磨練。試問,那個首領王主沒經過一番磨練呢?獒戰比我們想象的要聰明勇猛得多,我們完全不用聲勢浩蕩地派人去增援他,只用派一小隊人前去探查他的動向。若是真有危險,這一小隊人也能見機行事,保獒戰全身而退。”
“可是……”
“好了,”獒拔擡手道,“你們倆不用爭了。就按照穆當所說,派一小隊人先行探得戰兒的動向,再做打算。巴庸,若水,你們先退下吧!”
巴庸臉色發緊,冷冷地瞥了一眼穆當,轉身走了。若水也退出議事廳後,獒拔緩緩擡頭來問穆當:“你有把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