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靜,樹林間偶有水滴啪嗒的細碎聲響。
“是屬下剛纔魯莽了,請主上降罪。”跪在地上咬着牙勉強說完這話的人是雲霧,他的額上沁出了細細的碎汗,雙脣緊抿,毫無血色,他似乎是在隱忍着什麼。
左丘黎夜站在那兒,並不急着理會他。
過了好一會兒,雲霧終於是堅持不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下不爲例,雲霧。”左丘黎夜這纔出了聲,一旁的隨侍立刻會意上前將雲霧扶住。雲霧是被雄厚的內力所傷,斷了三根肋骨,還受了極重的內傷。
“此番的確是我們大意了,還需從長計議,君上。”一襲月色長袍的男子正是月長老,他站在左丘黎夜的身旁,便是一向漫不經心的他,此時的語氣中也是透出了些許的認真和凝重來。
仔細一看,他身上那襲月色的長袍並非如同以往的一絲不苟的平坦,反倒是有些褶皺的,還有幾道可疑的破損的痕跡。
他同君上是兵分兩路,君上帶人追着血雪而去,他便暗暗去追城國的攝政王妃,只是沒想到半路冒出了城國的攝政王,打的他措手不及。
他看了看自己的袍子,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一件袍子。
“月長老說得極是,而且兩國開戰在即,君上還得回去坐鎮纔是。”一臉清明的公申靈兒站在那兒,她看着左丘黎夜,“至於那個盲女,只要我們攻破了姬國,她自然也就不在話下了。”
她的話有些胸有成竹的意味,眸光中更是帶着幾分的勢在必行。
“這個本君並不着急,雖然姬無傾暫時壓了本君一頭,不過他的王宮裡至少是起火了吧。”左丘黎夜面色沉沉,夜色之下他的容顏顯得幾分的邪魅,連語調都透露了幾分的陰鬱。
今日的事對他的衝擊的確不小,沒想到姬無傾來的這樣的快,讓他幾乎無力招架。很難想象,如果姬無傾同城封聯手,對他將是怎樣的威脅。
不過那又如何,姬國如今是內憂外患,已經是自顧不暇,他倒要看看姬無傾能夠護着小雪到幾時。
那麼,他日再見兩國之中必定有一個國亡山河破碎,不知道小雪到那時會如何抉擇。
“月長老,方纔君上所說的姬國王宮起火是什麼意思?”剩餘的一行人開始趕路了,離開姬國。公申靈兒刻意走到了月長老的身旁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是什麼意思呢,少主。不過,如果姬國王宮發生了一些讓姬王束手無策的事情,相信一定會非常的有趣兒不是嗎。”月長老微微一笑,說罷是跟上了左丘黎夜的步子,留下落後的公申靈兒變了臉色。
“君上,我們雖然將少主給救了出來,可是金長老還在姬王他們的手上,這件事恐怕是不好辦了。”月長老若有所思的說道,臉上是沒有什麼擔憂的神色,似乎只是一個平靜的敘述。
“金長老是被姬王所擄,也算是本君此次出戰的一個由頭。”左丘黎夜道。
“若是少主得知了這個消息,恐怕……”言下之意是公申靈兒並不知道金長老此時的境況。
“她會知道,不過是早或晚的事情。本君可不想叫她壞了事情,現在並非是可以意氣用事的時候。”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便奠定了那位金長老日後的結局。
翌日。
天氣陰晴不定,烏雲層層疊疊,在空中搖搖欲墜。
房裡,她還歪在枕頭上,平靜的睡顏同屋外的天氣是完美的相反。
終於,熟睡的人兒是有了些反應,她輕輕的翻轉了身子,兩隻手無意識的做了個伸懶腰的動作,這動作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的。一個懶腰過後,她是舒舒服服的動了動身子,一個心滿意足的動作。
卻不知,她的一舉一動早已入了某王上的眼底。
“睡得好嗎?好久沒看到你剛睡醒時這般可愛的姿態了,想來血兒是睡得極好的。”他的手優雅的撐着頭,墨色的長髮迤邐而下,散發着幾分的閒適和魅惑。
俊美的臉上笑意不減反增,眼底是無限的寵溺溫柔。
這樣看着她在自己的身邊甦醒過來,很不錯……
聽着他的聲音,血雪尚有些迷迷糊糊的腦袋是徹底的清醒了。她的手還在錦被外邊,手指輕輕的蜷縮着,指尖更是粉嫩的色彩。
“現在幾時了?”她縮了縮身子,感覺自己是睡得舒服得有些過頭了。
她昨夜好似是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朦朦朧朧的,像是在夜裡,連帶着燭光都是朦朧的。
夢中有她,有餘國,還有一個神秘的男子。
至於夢到了些什麼她也是記得隱隱約約的,此時清醒了反倒是不知道到底夢到了什麼。只覺得奇怪,餘國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還會夢到在餘國的事情呢?
“莫不是餓了?”聞言,姬無傾是有些關懷的蹙了蹙眉頭,“昨晚倒是忘了備些吃的,莫不是餓了一晚上了。”
“沒有,只是問問時辰。”她連忙搖了搖頭,指尖扯着錦被無意識的小動作。
姬無傾是坐起了身子,將準備好的衣裳放在了一邊,“若是睡不着了便起身吧,也該用午膳了。”
“午膳?”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嗎?
“因爲我們錯過了早膳啊,血兒。”錯過了早膳自然只能用午膳了。
“……”
待血雪收拾好了,換好了衣裳之後,姬無傾頗爲體貼的爲她整理着衣裳,這裡理一理,那邊弄一弄。
“怎麼了嗎?是這個衣裳不適合我嗎?”她沒感覺到什麼不對勁兒,只覺這衣裳還挺合身的。
“是太好看了,讓爲夫想多看看。”他自後邊擁住她,抱着她看着銅鏡中的兩人親暱的姿態。
鏡中少女是一襲金絲的藍裙,並非流光溢彩,也並非雍容華貴,而是淡雅如竹的清新淡雅,這是任何華麗衣着或者金釵髮飾都不能比擬的美。
血雪聽着他的話語,嘴角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了一個溫和的弧度。
這是怎麼了,這麼甜蜜的感覺……既陌生又心慌,更多的還是心動。
她的手搭在了他抱着她腰際的手上,手指意外的觸碰到了他的手腕,意外的觸碰到了什麼硬邦邦的痕跡,類似於疤痕?
姬無傾似乎是縮了手,轉而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子傾,你昨晚睡得好嗎?”血雪嘴角的笑意幾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姬無傾有什麼瞞着她?
“唔,別轉移話題,我知道血兒你想問什麼。”然而,她的細微變化是被姬無傾給捕捉到了,他看到了她嘴角微笑的僵硬,“以後有什麼直接問我知道嗎?不要憋在心裡。”
說着,他已經執着她的手撫摸上了他的手腕。那裡是因爲採摘離魂草而被千足咬傷的地方,如今是結了一層硬硬的疤痕,看上去是觸目驚心的,像是在手腕上盤着一條醜陋的蟲子。
而那醜陋的蟲子彷彿下一刻就要衝破疤痕爬出來,又顯得幾分的猙獰了。
血雪摸着他的手腕,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我問的是你不想告訴我的事情怎麼辦,你會選擇告訴我還是欺騙我?”她似不經意的一問。
“這個嘛……”某王上沉吟了一聲,而後誠實道,“我至少不會騙你,不過實話也不會全盤托出。”
“照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可就有些吃虧了,因爲我會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聞言血雪是露出了些許的遲疑來,似乎正在反思自己吃虧與否這個問題。
“血兒啊,你怎麼這麼可愛。”姬無傾低下了頭蹭了蹭她的臉頰,俊美的臉上越發的柔和,嘴角的笑意也越發的溫柔,而後道,“那血兒倒是解釋解釋昨晚跟在你身旁的那個人是誰?看着眼生的很,不過對你倒是頗爲的友善。”
“他叫靈音,名字還是我替他起的。”當初爲什麼起這個名字呢,雖然有些記不清了,不過那個魂魄求生意志如此強烈,頗爲的有靈性,讓她不由的軟下了心來。
是的,靈音不僅僅是個陶人,他的魂魄來自一個亡靈的求生意志。
“是你造就了它?”聞言,姬無傾的神色微微一變,“血兒難道就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嗎?”
“嗯?”突然覺得姬無傾變得嚴肅了起來,她也忍不住正色了神色。
“姬國王后的身旁整日跟着一個似鬼非人的人,姬王能放心嗎?”姬無傾認真的問道,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忍不住莞爾。
“你的意思是靈音長得像鬼,不適合呆在我的身邊。”血雪總算是聽懂了他的意思了,“不過靈音既然是我創造出來的,我自然是要對他負責的,或許可以給他裝扮裝扮。”
“唔,此事以後再議,我們先下去用飯。”突然姬無傾似乎變得並沒有那般的迫切了,拉着血雪便往下邊走。
他們走出了房間,迎面拂來雨夜之後的味道。清清淡淡的,清香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