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潛逃計劃纔剛剛實施沒多久,就迎來了失敗。
他的計劃其實挺完善的,至少半年之前就開始準備,比方說他提前派了一些忠實可靠的手下(當然全是史萊姆娘)去紅土大陸,以依附於三級血脈系巫師“千變”修南德的小規模商會“水和食物”爲掩護,在紅土大陸創立了一小塊基業。
這個商會的主業是向那些生活物資匱乏的地區出售乾淨的水和食物,這生意利潤不大,也不會得罪人,倒是很能夠賺到好感。所以短短半年,這個規模很小的商會就在紅土大陸站穩了腳跟,有了社會基礎。
當然,都是在一些偏僻荒涼的地方。
在紅土大陸,普通三級巫師只能算是力量金字塔中層偏高的水平,那位“千變”閣下甚至在普通三級巫師裡面都算是比較弱的——亞倫可不會相信那些從老頭子改造出來的史萊姆娘,能夠得到他信任的,無不是他從小培養起來的。短短十來年,也實在培養不出特別強大的部下。
這樣一個不顯眼的小組織,在紅土大陸簡直隨處可見,基本上沒有人會注意。
當亞倫拋下黑土大陸的神秘組織“安布雷拉”,藉助傳送陣逃跑到紅土大陸之後,他就一直藏身於“水和食物”商會之中,做研究的工具是早就準備好的,就連研究的“材料”都是提前預備的,根本沒有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或許再過幾年,等他的研究規模漸漸擴大,或者研究深度漸漸增加,會不可避免的露出一些痕跡,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現在。
……可他就是現在暴露了。
理由也很讓人無語,他之前在黑土大陸的時候,曾經藉助穿越者的不死之身,坑過一個來自紅土大陸的四級傳奇大巫師,那個大巫師逃跑之後就將自己冰封,避免死亡,而在冰封自己之前,他將一些關鍵的消息傳回了紅土大陸。
雖然他最終自救失敗,在絕望之中發狂自爆,但他的情報卻順利送了回去。
得到了情報的幾位四級巫師作了一些專門的研究,然後根據占卜的結果,確定了一件事。
一旦那個在黑土大陸引起浩劫的魔頭來到紅土大陸,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將其消滅,那就會引起滔天大禍,甚至於連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四級大巫師們,多半也難以倖免!
確定了這一點之後,四級大巫師們就發動了籠罩紅土大陸的龐大巫術法陣。
這個巫術法陣是很久很久以前,破碎羣島還沒有破碎的時代,傳說中的五級巫師留下的。五級巫師的強大超乎想象,這個法陣雖然啓動的步驟很麻煩,消耗也不小,但以紅土大陸諸位四級巫師的底蘊,無論是啓動它還是維持它,都不算是很困難。
於是,亞倫纔剛剛過來,就被覺察到了。
然後,熊貓剛過來,也被覺察到了。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四級巫師們不願意直接去跟亞倫拼命,他們經過討論,判斷這位隨後趕來的強者很可能跟之前過來的有仇。
有了這個判斷,接下來的一切自然就順理成章。
熊貓並不相信這個四級大巫師的話,什麼“星象”也好、“災難”也罷,他一個字都不信——甚至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巫師世界的頂級巫師裡面,沒有哪怕一個好人,相信他們的,都特麼是豬八戒的老孃——笨死的!
但是,他不相信對方,並不影響他借用對方提供的資料。
所以幾天之後,當尤格剛剛傳送過來,還暈頭轉向沒能恢復,熊貓就拉上了他,直奔紅土大陸一個偏僻的小城市。
在那個城市邊緣的一座別墅大門前,熊貓拿出了一個淺藍色的喇叭。
這是埃裡克在閒暇時間做的小玩具之一,仿造遊戲裡面的氪金道具“高音喇叭”,效果就像名字一樣。
他把這喇叭舉起來,然後大喊。
“亞倫,開門啊!”
正在做實驗的亞倫手一抖,一瓶誘變藥劑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怎……怎麼可能?!熊貓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他失聲驚呼,“這也太快了吧!”
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下去,遲早會被熊貓找到,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遲早”居然會來得這早!
按照他的計劃,熊貓就算能找到他,至少也是十年八年之後,或者是五六年之後,再或者是三四年之後……最最起碼,他也應該還能有一年半載的逍遙時光。
結果,逃過來總共都沒一星期,甚至可以說纔剛剛安頓下來,熊貓就找上門來了。
這時間也太短了啊!
“有沒有搞錯!就算排隊做個pet-ct,前後都要至少一星期才能出結果吧。他怎麼比醫院的效率還高!”
他低聲抱怨,手頭卻動作飛快,將實驗室裡面能收的東西通通收好,不能收的則緊急摧毀變成垃圾——垃圾是可以被收進道具欄的。
於是僅僅幾分鐘之後,實驗室裡面已經一片空蕩蕩的,除了縈繞不去的陰風和怨氣之外,好像什麼都沒有的樣子。
做完了這些,亞倫纔算鬆了口氣。
他不確定這些手段究竟有沒有用,但就算是沒有用,也沒別的辦法了。
就在他急急忙忙銷燬證據的時候,門外熊貓還在大喊大叫,甚至連尤格都加入了進來。
尤格喊的內容和熊貓截然不同,他用很有節奏和韻律的調子唱:“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你有本事搶男人,你有本事開門啊!別躲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哼哼哼哼哼哼哼……”
這是穿越之前,網上一個很著名的鬼畜視頻,熊貓也不陌生,聽着他這樣唱,饒是熊貓這等自詡厚臉皮的人都覺得吃不消,勸他別唱了——但尤格完全不理睬,依舊興致勃勃,一遍揮着拳頭砸門,一遍提着高音喇叭製造噪音。
有趣的是,作爲被罵的對象,亞倫卻也一點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
在場的三個穿越者裡面,只有熊貓在感到尷尬。
其實無論熊貓還是尤格,只要他們認真動手,別說這扇普通的大門,就算是這座別墅,他們也能在短時間內把它拆掉,效率之高足以氣死拆遷隊,嚇死釘子戶,讓那些專門做灰色生意的幫拆公司失業。
但他們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在門外叫喊。
亞倫也明白他們的意思——大家好歹是朋友,給你留點面子,有什麼事情要辦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抓緊點。
這就好像哪怕是電影裡面的反動派抓住了英烈們,在動手殺人之前,也總是要來一句:“給你最後的機會考慮一下。”或者是:“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之類
畢竟,大家都是禮儀之邦的後代,臨終關懷什麼的,還是很有必要的。
過了好一會兒,大門打開,亞倫孤身一人站在門口,面對着兩個跨越世界之間的遙遠距離,找上門來的老鄉。
“你們不該來。”他說。
“但我們已經來了。”尤格回答。
“你們可以現在走,就當什麼都沒看到。”他說。
“但我們已經看到了。”尤格說。
正當亞倫想要將古龍風格經典臺詞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熊貓出手了。
他沒有半點廢話,直接掄起拳頭,一拳重重打在亞倫的臉上。
“你這個混賬!”
亞倫被他打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但熊貓並沒給亞倫摔倒的機會,用左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右手又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混賬東西!你究竟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亞倫沒有回答,也沒辦法回答。
他張開嘴巴,發出的卻只是乾嘔的聲音。
即便是這聲音,也隨即被熊貓掄起拳頭打了回去。
“混賬!你兇殘過頭了!”
一拳頭砸在了他的左眼,給他添了一個黑眼圈。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把那些人改造成傀儡士兵,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又是一拳頭砸在了右眼,這下左右對稱了。
“你甚至還讓這些傀儡士兵去消滅別的地區……有沒有想過,那些被改造的人們是什麼感受?”
重拳再次落到了他的肚子上,讓他身體弓得像蝦米一樣。
“我知道,除了我們這些老鄉,你從來不在乎這個世界的人們,就像龍彪他們一樣。但龍彪他們可沒你這麼過分啊!”
拳頭落在鼻樑,鮮血順着鼻孔流了下來。
“他們已經夠兇殘的了,可他們的兇殘好歹還是有道理可循的,是有道理可講的,但你呢!”
拳頭又落在了鼻樑上,鼻子明顯有些歪了。
“你完全就沒考慮過‘道理’這回事吧!”
亞倫勉強張開嘴巴,用含糊的聲音回答:“我不和……實驗品……講道理。”
“但你起碼要跟我們講講道理吧!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要做研究。”
“爲什麼要做研究?”
“不爲什麼。”
熊貓怒吼一聲,又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
“放屁!給我個理由啊!”
他的拳頭又快又重,但亞倫的防禦力也不弱,普通人會被一下斃命的重拳,只是讓他的臉稍稍腫起來,有了一些出血之類,完全稱不上是什麼重傷。
所以,亞倫還能回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要什麼理由?”
“你想做的事情,就是這樣踐踏別人,就是這樣殘害生靈,就是這樣傷天害理嗎?”
“是。”
這次,熊貓的拳頭比以往都重,打得亞倫再也站立不住,摔了出去。
然後,熊貓追了上去,將他從地上揪起來,怒吼:“你不是很兇殘嗎?動手啊!跟我打啊!只要打死我,就沒人能阻止你了!”
“我……打不過你。”
“我剛剛用過天譴,現在實力降低了很多,或許你就打得贏了。”
“這次贏了……也沒用。無非是……等你好了……再挨一頓打。”
“你既然想得這麼清楚,爲什麼又要做那種事!”
“我想要……這麼做。”
“這不是理由!”熊貓怒吼,接連揮拳,“我們每個人都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可我們是人,是人就要講道理!”
“天地之間什麼最大?道理最大!出來混不講道理,誰還跟你一起混!”他大叫,“難道你要當一個孤家寡人,甚至於弄個古墓住進去嗎?”
“那樣……也不錯。”
“不錯個屁!你有本事就一個人住古墓裡面去,別禍害無辜啊!”
拳頭接連不斷落在亞倫的身上,乒乒乓乓沒個消停。他的身體被打得不斷震動,腳下接連後退,最後一直退到了牆角,再也退無可退,被熊貓按在牆上暴打。
從場面上看,是熊貓在單方面的毆打亞倫,但如果聽他們的交談,就能發現亞倫十分平靜,熊貓卻異常激動——就像是落在下風的人不是亞倫,而是熊貓一般。
“爲什麼!爲什麼要做這種事啊!”
“你就不能稍稍去注意一下別人的想法,稍稍在乎一下別人的利益嗎?”
“我們是人,別人也是人啊!”
“你的這些做法,跟那些故事裡面的反派大魔王有什麼區別?”
“回答我!回答我啊!”
“我一直想着,或許是別人帶壞了你,或許你只是被騙的,或許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許有你什麼苦衷……可你呢?你什麼原因都沒有,你居然回答我,只是想要這麼做而已!”
“只是想要這麼做,你就傷天害理,你就泯滅人性?”
“你從小到大,究竟學的都是什麼!”
伴隨着他的怒吼,拳頭如同雨點一般落下。
當熊貓最後鬆開手的時候,亞倫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臉上已經看不出半點平時的帥氣樣子。
“靠這樣一頓打,可沒辦法阻止得了他。”尤格說,“就算你打死他,半個小時之後,他也依舊又活蹦亂跳,又可以做那些邪惡的研究了。”
“我會徹底阻止他的!”熊貓眉頭緊鎖,斬釘截鐵地說。
“怎麼阻止?蹲復活點,他復活一次你殺他一次?”尤格搖頭,“那可不行,過分了。”
熊貓思考了很久,最後終於露出了笑容。
“我要找埃裡克他們幫忙,做一對手銬,一個銬在我的手上,一個拷在他的手上。”
“那有什麼用?一個回城就解決了。”
“這對手銬是綁定的,無論他去了哪裡,我都能準確判斷出他的方位,及時找到他。”熊貓瞪着眼睛,重重地說,“我會經常去檢查,監視他的行動,確保他不會再有機會做這樣的事情!”
他轉過頭,對亞倫說:“在你證明自己已經恢復了正常人的道德觀之前,無限期監管,禁止上訴!”
尤格笑了笑,點頭不語。
他的私聊頻道里面,一句消息正在被髮給洛克。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這些人等於是行走在人間的神祇。能夠制裁一個神祇的,只有另一個神祇。】
這段時間諸事不順,我也沒興趣把自己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壞大家的心情,只是藉着這裡說一句——人生總有高低起伏,或許有些時候我們會很倒黴,但是終究沒有過不去的坎。真過不去的話,無非也就一了百了。這麼想一想,還有什麼是想不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