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不慢,沈星河已在這件客棧住了半旬。藉助滿天粲然的星輝,自身境界得以迅速提升。破虛三階巔峰,沈星河對自己的進度非常滿意。
用秦玉的話說,她已經恢復了一半的實力。她每天都在打坐養氣,沈星河感受着內室這位實力只有一半的女子,心中感嘆不已。僅僅一半的實力,就如此了得,用任老闆的話說,高手靜極觀勢,觀此人勢,真是驚爲天人。
沈星河不知道自己攤上了位怎樣的大修,只知道這位女子在蓄勢養戰,對手自然是那位頭戴方巾的宋道士。但這都與他干係不大,自己也無資格參與到這種層級的鬥爭中,潛心修行便是。
今晚,沈星河準備借勢破境,所借的自然是秦玉之勢,在這樣一位大修身邊修行,最不缺的就是那股銳氣,能夠助他一臂之力。
沈星河早早就準備好了吃食,自然也沒落下秦玉那份。他將幾個碟子擺在秦玉身前,秦玉睜開了眼睛。
“小先生今夜要破境了?”秦玉問道。
沈星河點了點頭,又抱了抱拳以示感謝。
“不用謝我,要謝也是我謝先生。”秦玉說道,“只是還請先生考慮一事,以先生當下境界,破境自是不難,關鍵是破境所引發的天地異像,會引人注意。”
“倒不是我爲自己考慮,”秦玉解釋道,“若是道門發現先生實爲修道良材,自然會將先生無所不用其極的招攬先生入門。若是在這沙城關有人破虛圓滿入境自觀,只怕,會有道門長老前來收先生入門,更何況宋七星此刻應該與我一樣正在修養,我與他既是死仇,他必然也在城內,到時便又會把你煉成座下童子。”
沈星河掌中凝出星輝,看着秦玉。秦玉說道:“難道先生不知道門如何行事?把你星宗修爲一除灌入道根,你自此便是道門之徒,這事對他們有何難呢?”
沈星河一臉疑惑,爲何此處道門行事如此跋扈?難道真是那山上強盜,擄來便是本事?這還是那個清靜無爲,道法自然的道門嗎?
秦玉看着小先生臉上的神情,才知此人真是對關外事一無所知。她繼續說道:“若是先生信得過,待我功力恢復至七成,我來幫先生遮擋異像就是。”
沈星河露出些關切眼神,似在詢問秦玉。
秦玉說道:“小先生自可放心,沒把握我是不會出手的。只是需要先生再等半月。”
沈星河點點頭,走到桌旁手捧一本山河圖志,慢慢讀了起來。
秦玉拿起碗筷,看着眼前討喜的幾個小菜,心情放鬆了一些。
過去的時間裡,沈星河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確實是在這片大陸上,之所以這裡星辰璨璨,是因爲自己好像莫名其妙的跨回了時間。他仔細回想自己來時的那些畫面閃過,還有那道宋道人斬開的裂縫,想到了種種可能。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自己還在這片大陸,可卻是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的成化年間,成化年間大陸之北的沙城,也就是當下這座沙城關,有趣的是這座沙城關便是那位仗勢欺人的安關侯所駐守的那座雲沙關。
有詩云:“陸上崢嶸天開秀,唯惜關外無青山。”道藏記載,關外青山隨同成化年間道君隕落一併消失,成爲一樁道門懸案。。等等!!!道門宋七星?沈星河臉上終於露出了凝重神情,都說大道修行,往往是一念之間的事,沈星河雖是明白其中道理,等到真的事到臨頭才發現,此理簡直是修行箴言。因自己一念所起,便來到這客棧,眼前大修實力通天,偏偏大道死敵是成化年間道君宋七星?自己一個入門修士,趟這樣的渾水,嫌自己命大嗎?可是自己擔憂的這些,又有何用?
沈星河這般想着,秦玉遞過來一雙筷子對他微笑道,“小先生吃飯。”沈星河望向眼前絕色的好看面容,覺得死又何妨。
關外無青山,是他剛到此地時見到的景象,最後一座青山在他眼前崩塌,他想問秦玉,是否還有青山在?他也想問秦玉,拓山宗又是怎樣的宗門。可惜自己無法開口,沈星河從沒有停止過嘗試,每次想要出聲寫字,天地元氣像是濃稠的海水灌入口鼻,五識均被這強大的壓力穩穩鉗制。沈星河覺得,自己在這裡只能當個啞巴,不過也好,對自己潛心修道有所裨益,據說佛堂有一門功法,修煉之人終身不能講話,卻能得小佛座的獨門真言,對沈星河來說,不言語有助於靜心。
......
沙城關城主府,城主姜清跪在地上叩首不已,他身前坐着一位道人,道人臂彎處搭着把拂塵,頭上青巾束着道髻,雙脣極爲淺薄,眼神凌厲。
“姜城主真是寶刀未老,我與人斗的死去活來,城主竟然又納了一位小妾,”道人聲音清冷,“聽說宗裡發了貼要各城宵禁,當晚城主喝得酩酊大醉?”
姜清額頭冒出冷汗,顫聲解釋道:“道君明鑑,小的已經對全城關嚴加管制,確實沒有發現可疑人等。若是您不放心,在下馬上對全城進行盤查。”
道人不置可否,擡頭看了看星辰。片刻之後說道:“城裡有修道良材,城主多費心,此外,若是不能全城仔仔細細的核查,你的三房夫人四個兒子就要跟你永別了。”
姜清聞言磕了個頭說道:“謝道君垂憐,在下馬上去辦。”
道人邊觀星邊掐算,拂塵往上一掃,離開了城主府,姜清以頭搶地,半個時辰不敢擡頭。
道君來到荒山遺蹟之上,在碎石堆中找到了一縷青絲,他毫不猶豫的劃破了自己的眉心,一滴藍色的血液從眉心中滴落在這縷青絲上。
......
是夜,收拾過碗筷,秦玉正襟危坐,靈秀的眸子望着眼前清秀的老少年,甚是動人。沈星河不知所爲何事,便老老實實的看着這人間至景,靜待下文。
“我雖不知道小先生姓甚名誰,但我有一點可以肯定,你非一般修士,更是個讀書人,既是讀書人,有些事秦玉不吐不快,比如爲何我會有今日如此田地,比如我與道門宋七星到底是如何的恩怨,比如拓山宗又是發生了怎樣變故,這些事我若不與先生交待,既是有違我大道本心,更是壞了先生修行,所以接下來,我會一一闡明。”秦玉邊說着邊端起了茶杯,朱脣輕啓,吹散了茶盅上的一團氤氳,茶香四溢。
佛說慧根,道講際緣,秦玉你是不是也太聰明些了?沈星河這般想道,自己的任何一個表情都逃不過這位眼前大修的眼睛,倒不是說此女城府深,而是那種細緻入微的觀察,現在想來,遞來的那雙筷子倒是幫助自己穩定了道心,自己身在此間,無時無刻不在抵禦着天地靈氣倒灌靈海竅穴,正值自己道心不穩時,一不留意便會減損道行,雖說是自己修爲薄弱,但也經不住這般折騰,現在又口口聲聲說要給自己一個交待,更是讓沈星河對此女印象大好,山巔大修有幾人願對一個入門修士給個“交待”?任老闆那句修力修心,在眼前絕色大修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我來自拓山宗,也是拓山宗最後一位宗主,我們這一門一脈單傳,義父把我從一個棄嬰撫養成人,自小我便是通讀道藏法說,讀時聞要事,讀佛經禪理,當然在此基礎上我也沒有荒廢了修行,小先生既是修道之人,又來自摘星宗,相比也知道修行路上的境界劃分,修道前三境破虛講究察靈感氣,中三境自觀重在煉體修身,後三境逍遙講求煉道爲法,這前九境,在我十六歲那年就已全部完成。”
沈星河的嘴巴錯愕微張,什麼叫天才,這就叫天才,一百七十年以後的天才,連特麼給眼前這位提鞋都不配,十六歲的九境高手是什麼概念?站在逍遙境巔峰的人,只是個青蔥少女,這是後世想都不敢想的概念。
“小先生不必意外,以你的修行速度大道可期。”秦玉又飲了一口茶,“本想拓山宗留我們一對父女相依爲命能一直平靜下去,奈何道門宋七星掌權以後,大肆打壓其餘勢力,並且以編撰《大道書》的理由逼迫其他門派交出鎮派秘籍,彙編成冊,更是搜尋修道良才,用道門禁術洗髓換法,納爲己用,按常理來說,這般心術的修道之人走的稱得上是一條斷頭路,偏生這位道君實力強橫,是爲道門歷代之最,野心極大,修爲極強,縱橫捭闔,山上山下全在其掌控之內,既是如此,本就無人的拓山宗,成了道門眼中的一塊肥肉,奈何義父修爲也算強橫,最後引得了道君親至,這關外的青山綠草打沒了,義父被道君打的節節敗退,只得灌頂穿功於我,我憑着蚌山靈器黑姣與拓山宗秘寶搜山圖畫軸與宋七星不斷周旋,這千座青山拓本也就只剩最後一座青山。”
說到此處,秦玉的神色落寞起來,沈星河拿起了茶壺,爲她斟滿了茶水,沈星河聽到了一個地方,蚌山。大陸上自古以來流傳着“三福兩禁一不知”六處秘境,三福是指三處福地,分別是清宮、玄堂、昭閣,來到這三處福地的修士總會有所得,有人獲至寶,有人通大道,三福地分別在儒、道、禪門手中,分別每一甲子開門迎客,各宗派青年俊彥要交一筆令人咂舌的入場券,纔有可能參與進入福地修士的選拔;兩禁爲蚌山、幽澗兩禁地,傳聞此兩處秘境甚爲兇險,但聽說雖是兇險確有大機緣;至於那最後的一不知,便是星海,這片大陸的修士對此地的唯一瞭解便是它的名字,星海究竟有什麼玄妙之處,可能也只有極少數人能夠了解一二。想到此處,沈星河只覺秦玉所面對境地與勁敵實在棘手,皺起了眉頭。
她看着眼前這俊俏溫和的小先生,心想他怎麼會這麼好看呢,這般想着也多少驅散了些惆悵。
“謝謝小先生,我還需修養些日子,在這之後我便會與宋七星決戰,無論如何,還是要謝過你的藥,你的梅子。”秦玉正色道,“恩恩怨怨大抵如此,在此對先生做一交待,以道君的恐怖修爲,想必現在已經開始要搜尋我的蹤跡了,事已至此,先生。。。”
秦玉說到此,氣機大亂,向後一仰,直直倒去,沈星河一把攬住她的肩膀,一頭秀髮搭在他的臂彎。
與此同時,街口的衙差開始清道,大街上的行人商戶被全部遣返,一陣嘈雜。
沈星河將火折擦燃扔在牀榻上,又將屋內酒罈擊碎,抱起了秦玉,背起二人的行囊,燃靈運勁直接破窗離去,沿着房頂泥瓦,直衝南城門而去。
此時此刻,在客棧前臺打盹的掌櫃睜開了眼睛,眼神如古井般寂然,他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邊笑邊說道“就這點動靜,恐怕是不夠。”
城門愈發靠近,沈星河只得藏在屋檐之下悄悄前行,速度也越來越慢,忽聽得身後客棧發出一聲巨響,趁城門守衛從崗哨下去彙報情況,沈星河來不及多想,燃盡了最後一絲星輝,揹着秦玉飛出城牆。
······
沙城關南,一如關外黃沙漫道,零星遍佈着幾個鎮子,近年來沙城關城主姜清帶領道門散修持續巡查周圍鎮子,說是匪患一日不除,城關一日不寧,按照道門的勢力實力,照理說這流寇土匪自然是難以爲繼,沒成想這一剿匪便是快二十年,時間一長,有人說是道門只是走個過場,匪患也只是爲了城主表功;有人說匪患已經藏匿起來,在各個鎮子上做起了小本生意;更有誅心的說法,說是那城主養寇自重,既能多領一筆軍費,還在背後與這些流寇有了內幕交易。
沈星河倉皇出城不敢有任何停留,直直向南而行,最近的小鎮是白盞鎮,鎮子不大,坐落十幾戶商家,幾十幢民宅,鎮子因官民開窯燒製出瑩白色瓷器聞名,產出最上乘瓷器是官窯製作“成化彩”的底料,白瓷質地綿軟,溫潤如玉,如書家最好的一刀白紙,因此久負盛名,因而不大的鎮子卻也有一般城關的富饒。
來到鎮前驛館已是黃昏,沈星河揹着身後絕色落座,小二趕忙上前問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沈星河無法言語,掏出半方銀錠,指了指菜牌,又指了指驛站後面馬廄中的一匹黑背雲蹄馬,只見那馬兒背如墨色,筋肉交錯,後腦鬃毛油亮順滑,非尋常馬匹,沈星河盤算自己要帶足乾糧,找匹神俊帶秦玉火速繞開沙城關,去關外找尋蚌山秘境纔是。
小二理了理桌面,說道:“客官想要酒菜馬上就來,但是那匹馬是我們老闆的寶貝,馬廄裡的馬除了這匹您隨便挑,要不您再看看?”
沈星河擺了擺手,示意小二先上酒菜,把乾糧袋也一併丟給了他。
“呵呵,遊俠兒揹着這麼好看的女子,看來眼光果真不錯。”驛站二樓,只見一大髯漢子腰懸短刀,右手拿了一雙核桃不停把玩,核桃一紅一黑,分別雕有紅鳳黑龍,他從酒桌旁站起身來,又彎腰伏在欄杆上,戲謔道:“我那寶貝倒不是不賣,只是怕你降不住,姜城主的馬廄官來了幾趟,牽不走這位大爺,不過看你一直盯着我這核桃看,再看你身後那女人姿色,想必是個識貨的,那你不妨去馬廄試試?”
沈星河確實一直死盯着那幅黑紅核桃,知道那是件法器,他又看了那漢子看向身後秦玉的目光,談不上淫邪,卻也不掩飾那份覬覦之心。
現在所有的時間都需爭取,沈星河將背上秦玉扶了扶,起身來到馬廄,那黑馬也從剛纔的懶怠樣子慢慢的開始變得不屑起來,沈星河哪懂得御馬之術,只得放緩步子,慢慢靠近。
馬槽裡草料不少,黑馬左右三丈竟是沒有一隻馬兒敢動它這一畝三分地的草料,黑馬看着眼前人對着他伸出手來,嘶鳴一聲,驀地擡起兩隻壯碩前腿就要踩下,沈星河手心綻出星輝,正要出招,身後秦玉或許是察覺到氣機,右眼微微睜開一道縫隙,黑馬看到了那細縫中的眼光,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仿若閻羅在前,豎起的黑色鬃毛開始顫抖起來,擡起的前腿猛然收起,馬頭後仰,一屁股倒在地上,如席地而坐的老漢,沈星河感受到了秦玉的氣機波動,伸手摸了摸黑馬的側臉,擦乾淨這頭悍畜口鼻流下的黏水,給它套上旁邊的馬鞍,牽着出了馬廄。
二樓那漢子神色陰晴不定,心裡開始不停盤算,一是瞭解這頭畜生的脾性,不可能如此輕易就範,二是看到了沈星河手心凝出的那道做不得假的靈力,確定這年輕人是個修士無疑,雖看不出何門何派,但必定是大派秘法無疑,尋常門派的功法練不出那般純粹的靈力,出手害人倒還不至於,只是自己有言在先,沒成想眼前的年輕人如此乾脆利落解決了自己所認爲的麻煩。
沈星河打開包袱,將所有金銀展示給二樓漢子,只見那大髯漢子沉默片刻,吩咐小二將吃食拿來,目送沈星河牽着那頭烏雲踏雪離開了驛站大門,驛站內也有不少江湖散客,有人眼光看似遊離,實則盯着那年輕人背後的女子,有人本在專心喝酒吃飯,看到了那袋子金銀,夾菜的手略微停頓,有人只想當個看客,看那道行淺薄的年輕遊俠並不懂得行走江湖財不外露的道理,還有零星幾人,看到沈星河離開後也紛紛走出驛館往鎮子裡去了。
沈星河無暇顧及這些,自己體內星輝所剩無幾,將秦玉放在馬背上,牽馬打開包裹開始喝水吃肉,向鎮子外走去。
走在不同於官道的小山道上,沈星河填飽了肚子,卻也沒有遲遲上馬奔襲,因爲自己自離開驛館後,周圍都安靜的可怕,他知道自己面臨的情況,於是牽馬緩緩前行。
暮色漸濃,烏雲遮月,小雨點窸窸窣窣的從天上落下,沈星河緊了緊馬背上固定秦玉的麻繩,從包裹裡翻出了件蠶線衣搭在秦玉身上,鬆開了繮繩,拍了拍馬背,示意這頭憨貨慢慢踱步,他擡頭看了看天上的烏雲,不見星月,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體內星輝盡數溶於經脈,活動活動後頸,挽起了袖子,拽了拽綁腿,停下了腳步。
山道左側,出現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女子,手中提了把大的駭人的斬骨刀,之所以夜色中能分辨出來人是個女人,還是因爲她風塵僕僕趕來,不住地喘息,胸前起伏着驚人的弧線;山道右前,有個身着綠鍛的道人,帶着十七名沙城關士卒緩緩堵住了前路,黑馬不再向前,馱着秦玉停下,輕輕地臥了下來,回頭望了望那個眉眼好看的年輕人,只見那年輕人回過頭去,看向來路,路的盡頭又現出一道身影,那身影離得有些遠,在夜色中,依稀能看到紅黑色的兩個光點。
“程道長,就這麼個小傢伙,出動了那麼些個弟兄?道門現在可真是會小題大做。”提刀女子將那斬骨刀橫在肩上道,“不如你先讓我把那身後女人接回家去?我那生意常年淨跟些糙漢子打交道,缺個暖被窩的,不像道長那家裡,妻妾成羣的。”
“你可別帶壞了這位小兄弟,明明是個屠戶,還非說的跟個窯姐一樣,再說了,你說你那麼大個胸脯跨跨軸,也不會找個漢子好好生幾個娃,整天想要女人做什麼。”道人調侃兩句又回頭望向沈星河,和顏悅色道:“我相信小兄弟只是出於江湖道義,碰見了眼前絕色生出了憐香惜玉之心,相信你也不知道馬背上那人揹負了怎樣的因果,只要小兄弟交出馬背上的女人,皈依我道門,一份大好前程就擺在你眼前。”
沈星河聞言已將這綠衣道人當成了今夜最大的對手,不光是因爲他所屬道門,更是因爲他已經確定,自己是秦玉提過的道門廣泛搜尋大加招攬的修道良材,一眼可知深淺,便是這道人的境界不俗。
“聽聽,程道長要是早早與我說了這番話,我還在那小鎮子上宰牛殺豬嗎?”女子說道:“不如與道長打個商量,這女子讓與我,我保證把她管的服服帖帖,再不給道門找麻煩。”
綠衣道人冷笑道:“杜老大,少憑着你那點土匪家底在這與我談條件,要在平時讓你三分也就算了,今日這事有幾條命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不過是我城主府平時事務繁忙無暇顧及你們罷了,真要動起手來你們連盤前菜都算不上,不信你試試?”
“道長這麼說,杜老大你就多掂量掂量嘛,還好道門沒說要我那匹黑馬,我就是剛好路過,諸位各位各忙各的,各忙各的啊。”說話的正是從來路緩緩而至的驛站老闆。
“莊東城,勸勸你們大當家的,別不識擡舉給臉不要臉。”綠衣道人有些不耐煩。
不等驛站老闆答話,不耐煩的大有人在,雨勢漸起,沈星河擡起左腳,向下一踩,周身揚散出塵土,他修道時間太短,星輝太少,選擇將星輝溶於經脈,以武夫姿態來與攔路人打上一架,是的,準確的說就是打上一架,這是他選擇的最穩妥的辦法,畢竟頭頂沒有星辰,只得將自己的狀態儘可能的調理到最好。只是這樣一番動作,讓場間其他人都殺意更濃,臥在一旁的黑馬露出一絲欣賞神色。
“找死,你們幾個去,幫幫他。”道人揮了揮手,城卒策馬結陣,衝殺而來,雨滴落在青甲上發出爆豆聲響,銀槍彷彿要滑破雨幕,在夜色中劃出十七道厲芒而來。與此同時,道人掐了個蓮花,飛至大刀女子身前,女人橫刀一抹,眼神卻還癡癡地停留在黑馬背上的絕色面龐,名叫莊東城的驛站老闆眼看大當家一心二用,只得祭出核桃,抵禦綠衣道人的術法。
場間所有人,都沒有把沈星河這個年輕人當做對手。
沈星河捏了個再基礎不過的長拳拳架,一拳砸在了兩把交叉襲來的長槍之上,馬上兩士卒只覺手臂一滯,倒飛出去,長槍就被這年輕人奪在手中。只見沈星河手挽槍花,槍尖朝前,腳下運勁飛速旋轉割圓,後至圍殺四騎的馬匹應聲倒地,城卒摔落水中。
沈星河扔掉長槍,向前鑿陣,避開槍刺橫推一肘砸在馬頸,頓時人仰馬翻,整個衝殺隊伍的氣勢爲之一滯。沈星河不敢有絲毫停頓,在騎兵面前拖泥帶水等於慢性死亡,他一腳踏在無主馬背之上,向上一躍,整個馬背瞬間凹陷,馬兒嘶鳴倒地,左踢右擺又放倒兩騎,這一幕看的一旁黑馬齜牙咧嘴,心想這些廢物的身子骨真是不結實,又看了一眼這個差點被自己踏上一腳的年輕人,希望他不要記仇。
道人瞥了一眼沈星河處,知道不能再多做糾纏,於是不再想要控制眼前的這位大當家二當家,直接從袖中抽出一把道劍,刺向那把大刀,莊東城神色大變,抄起核桃子砸向道人,大當家再次橫刀擋劍,刀劍相碰發出刺耳聲,道人劍勢不停,擊飛兩顆核桃,又是一劍斜劈下來,大刀應聲斷成兩截,劍鋒嵌在了大當家肩膀,莊東城與本命核桃斷了鏈接,一口鮮血噴出,又見大當家負傷,強忍痛意抽出腰間短刀抹了過去,道人一側身避過,想要抽劍再砍,卻發現魁梧女子死死攥住劍鋒下壓,用肩膀和手掌抑住道劍,於是道人棄劍,青色靈氣遍佈全身,兩拳將兩人打翻在地。
“程昱,沒想到真讓你煉出了道劍,更沒想到,你今日竟是想與我二人以傷換命。”大當家面無表情的抽出道劍,扔在一旁,說道:“你既下死手,今日便不死不休。”一旁的莊東城渾身顫抖,顯然受了不輕內傷。
“不死不休?就憑你們這兩個貨色?”程道人決意不再拖延,蔓延在體表的青色靈氣燃燒更盛,將落雨不斷燒成水汽,雖顯狼狽但周身氣勢陡然上升,擡腿就是一腳直踹大當家面門,大當家雙臂交叉格擋,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整個人倒飛出去,莊東城抱住大當家身形,兩人狠狠砸到身後崖壁。
“這些年,莊東城還煉出了兩顆核桃子,可你作爲大當家連件本命物都沒有,拿什麼出來現眼?”道人轉過身去,全然不顧自身傷勢,不再看已無再戰之力的兩人,徑直衝向沈星河。
沈星河知道道人已經使出了壓箱底手段,並且絲毫不給自己留下任何換氣時間,看向夜幕中衝向自己的那道青影,沈星河擰腰收勢,對眼前青影崩出一拳,道人以拳迎拳,沈星河只覺剎那間自己的右臂失去了知覺,躺在地上嘔出了大口鮮血,程道人伸腳踩在沈星河胸口,周身青焰消散在雨夜,迎敵的右拳顫抖起來,大口喘息道:“難怪。。。這十七號兵卒被你一人破陣。。。原來。。你修習了星宗功法。。。”程昱邊說着邊運轉神念,只見那把袖中道劍緩緩升空朝他左手飛來。
“本想把你帶回門中。。。好生修習道法。。。現在看來留你不得。”程昱臉色有些蒼白,那把道劍也終於握在了自己手裡,他劍尖朝下,朝着沈星河的咽喉刺了下去。
雨下的越來越大了,在急促的雨水聲中,聽到了一聲悶響,隨之是利器刺破肉體的聲音,程昱那把劍還是刺了下去,只是他也動彈不得,只見程昱雙臂之上倒掛着那位大當家,大當家用僅能活動的雙腿鎖住了他的肩膀,程昱的道劍之下,莊東城擋在沈星河身前,肩膀已被劍尖刺穿,劍勢偏離了原有的軌道,最終落在了沈星河的耳垂上,沈星河的耳垂同樣也被刺穿,釘在地上。
場間四人糾纏在一起,時間彷彿凝固,沒有人說話,都在暗自相持,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還有任何心情,任何多餘的靈力,說出任何一句話,只有大雨落在死去城卒甲冑之上的清脆聲響。
沈星河再不管什麼天地壓勝,嘴巴大張,脖子上青筋暴起,不住地顫抖,用盡了畢生力氣大喊出一句話:
“憨貨,踩他孃的!”
黑馬早已被場間鬥法嚇傻,聽聞此語一個激靈,背上秦玉滾落在地上,它打了個鼻息,飛奔而來,面對這持道劍的道人,就如它在馬廄時一般,雙蹄高高揚起對着程道人胸口飛踹出去。
程昱和背後大當家飛掠出去,驛站老闆莊東城身上帶着道劍倒在地上,大雨灌進仰面朝天的沈星河口鼻,滲出絲絲縷縷的血水。
黑馬連忙踱步到沈星河面前,用頭拱着他慢慢坐起。倒在道邊的秦玉似是用盡了畢生力氣,又微微睜開了右眼,只看得此間一眼,卻在雨幕中看不真切,又昏睡過去。
過了半柱香,雨歇雲散。沈星河看到星星,咧了咧嘴,掌心凝出星輝一簇,緩緩飄到程昱面前,身後的大當家早已氣絕,然而雙腿卻緊緊鎖着他的肩膀,程昱只能眼睜睜看着這道星輝沒入自己眉心,身死道消,沈星河也徹底昏死過去,活死人狀。
“大。。。大當家。”莊東城說出了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句話,盍然而逝。
黑馬來回踱步,碰了碰沈星河毫無反應,正當一籌莫展之時,一隻手撫在了它的頭上,讓它全身緊繃再不敢有任何動作。
“天衍四九,尚存其一,實在有趣。”那間名爲“青棗”客棧的掌櫃,此刻突然出現在場間,他的眼神一如沈星河揹負秦玉破窗而出時的寂滅,他一隻手撫摸着馬頭,另一隻手擡起,袖中出青雲將秦玉沈星河二人置於馬背之上,然後對着黑馬說道:“揹着他倆繞城出關去罷。”
黑馬不敢直視那人目光,馱着昏迷兩人向着關外前行。
客棧掌櫃看也不看程道人和大當家,低頭看着身上插着把道劍的莊東城,喃喃道:“既是所愛,爲何不敢說出口?對秦玉生出覬覦之心竟是因爲爲了滿足所愛,這樣的愛,還能叫愛嗎?”
客棧掌櫃不再言語,因爲他身後出現了一道模糊的中年人身影,這道身影上下遍佈星輝,若仔細看去還有不少晦澀符文,掌櫃看着那道身影,冷漠道:“後生可畏。”
客棧掌櫃擡起手本想打散這道身影,只見他的手懸在空中遲疑了一下,又說了一句:“此間事我不會再沾染,但是他不能再說出一句話了。”
那遍佈星輝的身影聞言對着掌櫃的抱拳作揖,掌櫃的擺了擺手,中年人身影消逝不見。
修道,意思太大,觀道尚且不夠,修的誰的道?修的哪門子道?
客棧掌櫃的這般想着,消匿於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