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哥,就在前面停下,我在如意館等你,你去馬市想辦法將馬車賣了再回來接我。往後,只怕我們也用不着馬車了吧……”
當初,這輛馬車還是遊大富親自給遊向香定製的。
車廂車輪自不必說,用的全是最好的材料。而後,更是花了大價錢防震加固,安全又舒適。內裡裝飾富麗堂皇,連墊子上都繡有金線。
還有專門的地方烹茶,躺臥。
而這匹白馬馬更是名駒,寶馬香車,十分奢豪。
只是,從遊向香決定同何武私奔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能再用了。既爲養不起只吃飼料的名駒,更爲太惹眼,不想讓遊家按照線索追來。
等遊向遊踩着腳踏下馬,見她在陳掌櫃的親自迎接下進入如意館,何武這才駕着馬車朝城西的騾馬街駛去。
如意館是全縣最好的首飾鋪子,共有三層。
一樓只賣些普通的首飾,款式經典,價格一般,只接待一般的客人。至於二樓三樓,最差的首飾都是五十兩起,款式新穎,做工精細,只接待富戶。
像遊向香等頂級富人光顧的,是首飾鋪子的後院。
與外面不同,這裡環境雅緻,借用院中枝繁葉茂的桂樹和石榴樹的掩映,將院子自然地分作六個小隔間。每一個小隔間裡皆薰着上好的沉香,桌上擺放着精美的差點。
六個訓練有素的丫鬟隨時待命,拿出的首飾也是一等一的好,無一不是精品,一轉手便是上千兩的買賣,夠農人吃幾十年。
因爲對家人說的是要去縣郊跑馬,故而清湯掛麪。
“遊小姐,您來了,快請進!”
見遊向香來了,雖然一如既往地傲慢,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桂枝的眼睛彷彿開了光,瞬間亮的嚇人,更何況對方今日滿頭無一朱釵。
當即轉身從紅泥炭爐上提起一個精緻的銀壺,朝名爲桂花月影的小隔間走去,幻想着今日能賣出幾件。
這位嬌小姐最是任性,看上什麼買什麼,從不看價格。這些年,靠着對方的慷慨,她從陳掌櫃那裡拿到足足幾百兩銀子的獎勵。
殊不知,遊向香這一回根本不會花一個銅板。
“遊小姐,您稍等,我馬上去取首飾。也是同您有緣,這批首飾皆是京城來的,昨日剛到。”
泡好茶,桂枝小跑着進了前院。見狀,陳掌櫃心裡有數,將一匣子金光閃耀的首飾遞了過去,滿臉堆笑,神情裡全是鼓勵。
喝着不冷不熱的香茗,用手撫着匣子裡精美的首飾,感受滿匣子的光輝,遊向香只覺得自己似乎在向它們道別。若無意外,此生再無機會踏進這裡半步。
往後餘生,她的日子裡或許只有“粗茶淡飯”四個字,終日要爲幾個銅板奮鬥,與珠光寶氣無緣。
但是,她絕不後悔。
與齊秀才母子那般噁心的人住一起,還不勝死了。
何武藉口遊家下個月會來車馬行定製新的馬車,順利地以一個十分不合理的價格將馬車賣了出去,得銀三百兩。按照約定的時間接上游向香,兩人避着世俗目光,一前一後隔了一段距離行着,最終在縣郊匯合。
望了眼不遠處的棲霞山,何武頓了頓。
“香兒……八小/姐,若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他一介馬伕,對方卻是嬌生慣養的小/姐,門不當戶不對。雖然深愛着對方,可哪怕到了此刻,他仍然沒有信心。
“說什麼屁話!莫不是你後悔了?”
“我哪裡敢,我只是怕你……”
“怕我吃不了苦,日後哭着喊着後悔?若是如此,只管放心吧。九姨娘是遊家佃戶的女兒,偶然被我爹下鄉收租子瞧上了,這才帶回遊家。”
“所以,我打小便聽她說農家的各種事,我雖不會,卻也不是一無所知。”
其實,她只是已經病故的九姨娘的女兒。爲了擡高身價,幫遊家結識有身份地位的姻親,遊大富便把她記在大夫人名下,充當嫡幼女養着。
“嗯,等上了棲霞山,我便請山下的村民幫忙,先造一處屋子,然後我便去山裡打獵,砍柴,一定不讓你受苦。”
“嗯,到時候再買幾隻雞鴨,姨娘曾教過我。”
哪知,理想還未實現,爬了一天一夜的山,這日傍晚,何武一點沒覺得累,遊向香卻是突然發起了高熱,急得何武滿頭大汗。
想了想,何武便決定抱着遊向香下山求救。
生活遠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還未跨出第一步呢,他便束手無策。無論怎麼看,都是他拖累對方了。
既然這樣,趁一切還未發生,及時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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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武高大健壯,滿身肉疙瘩,但懷裡的人卻十分清麗,一副弱風扶柳的風流模樣,兩人一看便不是一路人。
偏生懷裡那人此刻緊閉着雙眼,滿臉通紅,爬了兩天兩夜棲霞山的樑生周和羅妮妮便誤會了,以爲何武是歹人。
兩人在樹叢後躲了半日,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
“你這歹人,快放下那姑娘!”
“看什麼看,再不放手,我們就喊人了!”
急中生智,樑生周假裝是上山採藥的當地人,假意半轉身子,彷彿隨意一嗓子,真的能喊來一羣人。
實則拉緊了羅妮妮的手,一有危險就逃跑。
“兩位誤會了,我不是歹人,這是我家小/姐。都怪我,明知道她嬌生慣養,還讓她勞累了一天一夜,這才發熱……兩位好心人可有法子退熱?”
聞言,樑生周有些懷疑,羅妮妮卻是信了七八分。
男子的鞋髒兮兮的,而他懷中人的鞋卻依舊乾淨,比自己的不知道好了多少,想必這一路上沒少讓男子揹着走。
若真是歹人,怎會好心揹着病人一直爬山?
“退熱?她發高熱麼?你先把人放下來吧。”
他倆累死累活爬了兩天兩夜才爬到此處,就算下山比上山稍快,可還揹着一個人,又能快到哪裡去?兩日後,人早就燒糊塗了,還不如就地想想法子。
也好再觀察觀察,看看對方是不是歹人。
“妮妮,你用水幫她擦擦身子。你……我們一道去尋草藥。我認識一種草藥可以退熱,就是不知道何處有。”
樑生周原本不想離開羅妮妮,奈何他一個大男人,留在原地只會讓對方生疑。若是誤會了他們的善意,生出事端來就不好了。
何武聽了,稍稍思考,立即就應下了。
羅妮妮一個女子,就算想揹着遊向香逃跑也不可能。
小心翼翼地將遊向香放在一棵大樹下,地上墊着自己的外套,這才同樑生周往密林深處走去。
也是他們運道好,羅妮妮拿着竹筒裡的水替遊向香擦洗,另一邊,樑生周也成功尋到幾株醉魚草,在溪澗中清洗乾淨後交給何武。
醉魚草最佳服用效果是用水煎服,可此處有柴火卻並無瓦罐,那便只能嚼碎了喂。
這種事,自然只能交給何武。
哪知,何武也不忌諱,丟進嘴裡就開始嚼,然後嘴對嘴餵給昏迷中的遊向香,把羅妮妮二人都看呆了。
這哪裡是主僕,分明就是夫妻!
何武也知道自己的行爲有些不妥,但爲了救心上人,也顧不了那麼多。半個時辰後,見遊向香漸漸退熱,將其半抱在懷中,這才向樑生週二人敞開心扉。
再不坦白,他怕二人生疑,下山亂說。若是再引得遊老爺派人搜山,屆時便無處可逃。
“我與小/姐真心相愛,奈何老爺根本不會同意,還把小/姐許配給了一個豬狗不如的窮酸秀才。與其看着小姐委身那個畜生,被他們母子倆榨乾,倒不如私奔。”
“天大地大,總能活下去的。”
聞言,樑生周和羅妮妮均是一愣,旋即坦白。
“其實,我們也一樣,也是私奔……”
聽了二人的往事,何武苦笑一聲,當真是應了那句話,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卻也暗暗安心,若無意外,他們四人可結伴而行。
又過了一會兒,將遊向香交給羅妮妮照顧,何武帶着樑生周再次前往密林尋找獵物。
見何武還帶着一把利刀,樑生周十分歡喜,走到方纔經過的地方尋到一根合適的竹子,選取其中最爲堅硬的部分截斷,很快做成幾個水筒。
又把其中一節從中剖開,做成簡易容器,清洗乾淨後,無論是燒野菜湯還是燒肉皆可。
想了想,又削了幾雙筷子備用。
可何武這邊就沒那麼順利了,沒有弓箭,只能利用石子,威力驟減。加之天色漸晚,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亮被大山遮擋,準頭減半,半個時辰過去了,他依舊一無所獲。
好在樑生周採集到一大把野菜,一小把菌菇。將先前做好的竹筒全部灌滿了水,帶回去,倒是能先將就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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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的氣候說變就變,幾人剛合力把火生好,便見天邊烏雲滾滾,隨即大風襲來,天地間全是沙子和爛樹葉。
只可惜剛剛轉了半日,發現附近並無山洞可藏身,遊向香的狀況也不宜遠行顛簸。可若繼續留在此處,不被閃電劈中,也會因爲淋雨而生病。
羅妮妮和樑生周更是爲難,若是沒有何武兩人,他們倒是可以繼續往前跑,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眼下這種情況,也不好丟下二人。
就在四人左右爲難之時,眼前的境況突變。
黃豆大小、稀稀疏疏的雨滴中,大霧突起,瞬間將原先的大山隱去。隨後,一個神秘的山洞出現在不遠處,一位仙氣飄飄的女子儀態萬千的步出山洞,看着他們不說話。
“是仙子……仙子行行好,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