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只是到臨近無極縣的各個鎮、村解救可憐的棄嬰,到後來逐漸輻射到無極縣鄰近的縣,幫忙的乞兒也由原先的五人變成了現在的二十人,慈幼堂的名聲漸漸打了出去,成爲了無極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隨之而來的便是有些人不再把女嬰隨意丟棄,而是主動放到慈幼堂門口。這樣一來,倒是省了李桂花四人不少事。單單是急救這一項,現在便少了很多。
也有良善之輩悄悄將菜蔬、糧食甚至銀子等物置於慈幼堂門口,算是爲那些可憐的棄嬰盡一點自己的綿薄之力。
口碑上去了,棄嬰人數也逐漸增多,從原先的七人變成了現在的六十二人,有男童也有女童,導致原先的三進院子住起來稍微有些緊。
商議之下,將原先的三進大宅稍稍改了下格局。
第一進院子倒座裡新砌了一間屋子,堆放各類物資。
第二進院子挨着高高厚厚的東西院牆新建了六間屋子,左右各三間,每間屋子裡放三張雙層木牀,全部住男童。其中,有腿腳方面缺陷的住下鋪,完好的則住上鋪。
男童原本就不多,這樣一來便完美解決了住宿問題。
至於二進院子原本的屋子,直接全部打通,佈置好桌椅和一應教具,用作教孩子們刺繡、女紅、做玩偶的場地。
至於第三進,全部住女童。
鑑於吳秀娘一個人根本搞不定,也不樂意,李桂花和雲小荷也搬了進去。因爲女童數量遠超男童,也只好仿照着第二進院子那般,新建了六間屋子。
第三進院子原本就更寬敞,倒也勉強住得下。
只是,吳秀孃的怨言越來越多,直言有股臭味。
對此,李桂花充耳不聞,由着她鬧,心道什麼臭味,小孩子不都是那樣麼,等你嫁出去便好了。加上事情越來越多,最終經幾人商議後,添置了一輛馬車。
乾脆又買下當地一家三口爲僕,全部安置在倒座。
男的叫趙大腳,負責守門,迎客,趕馬車,養馬;婆娘劉翠紅,負責做孩子們的飯,洗孩子們的衣服;那個小的趙狗子,則負責幫四人跑腿。
見伙食好,主家良善,一家子十分盡心。
這家人原本是郊縣的佃戶,雖然租子很高,但交完糧食後將就着也能過下去。只可惜,去年的一場風寒幾乎要了趙大腳的命,最終好是好了,卻也欠下三十兩銀子鉅款,只能自賣自身。
哪怕一下子多了一家三口賣力幹活,但慈幼堂的孩子實在是太多了。四人白日干活,晚上做手工,弄得腰痠背痛,筋疲力盡。
好在男童們雖然無一例外都是身體有殘疾的,或缺胳膊少腿,又或天生聾啞,不能言語,隨着年歲增加,他們也知道自己的缺陷,幹活十分賣力,暫時不需要再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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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待所有的孩童都已入睡,李桂花四人這纔有時間坐下來聊聊天。從最開始的雜亂無章、手足無措,到現在的習以爲常、小有成就,四人都爲此付出了很多。
前段時間,在雲小荷的提議下,四人還悄悄的義結金蘭。吳秀娘拗不過,但心知哪怕最後嫁人,這也算是自己的“孃家”和底氣。
誰能保證嫁人就一定過得好?也就半推半就應了。
結果,顧小玉最年長,其次是李桂花。雲小荷排第三,吳秀娘年齡最小,屈居第四,順序就這麼排了下來。
“大姐,我聽劉嬸說,現在外頭已經開始有繡坊仿製我們的玩偶娃娃了。雖然暫時還未製出來,但那原本就不復雜。多琢磨琢磨,總是能做出來的……”
聽雲小荷這般講,李桂花還未開口,吳秀娘先笑了。
“所以啊,還是學刺繡保險!玩偶娃娃翻來覆去就那麼幾針,用料更是簡單。只要有心,買兩個回去拆了細細瞧,很快便能仿製出差不多的。可刺繡就不同了……”
輕輕抿了一口白瓷杯里加了蜂蜜的洛神花茶,吳秀娘十指纖纖,皮膚嬌嫩得彷彿可以滴水,儀態十足。
這還是她在仙境喝了,聽慕容蓮說洛神茶可以保養容顏,滋潤肌膚,回來便急吼吼去藥店買了回來。
經過幾次試驗,倒是讓她給制了出來。
“刺繡是精細活,除了技藝,還講究配色和意境,最是考驗一個人的品位。沒有十來年的水磨工夫功夫,尋常人根本不敢碰。就算有人不自量力,熬油似的繡出來,呆板,毫無靈氣可言,那也沒人買。”
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看得李桂花直皺眉頭。
“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呀!咱們總不能撒潑,哭着鬧着阻止別人仿製,這原本就是別人的自由。手藝人都不容易,不過賺個辛苦錢,再說這技藝原本也是仙子請人教的……”
話裡話外全是不滿,顧小玉立刻接上,面上帶笑。
“我倒是贊同秀娘說的,咱們四個就數秀孃的功夫最爲出色。既然如此,還請秀娘明日起便開始教授女娃們刺繡,將來也有一技之長傍身,便是說親都更容易。”
“都是苦命的人,到時候你可別藏私哦。”
說的吳秀娘一噎,偏生又不好拒絕,只好硬着頭皮答應,倒是讓李桂花和雲小荷吃了一驚。
自從慈幼堂有孩童漸漸長大,到了可以學女紅的年齡,無論是顧小玉還是李桂花、雲小荷都開始教自己所精通的技藝,獨獨吳秀娘遲遲不肯教。
當然,總不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之類的渾話,藉口也是很好的:孩子還小,沒有定力,白白浪費功夫和布料。
衆人無法,總不能逼着吳秀娘教吧。
可顧小玉不同,她自有一番道理。
先前之所以沒有親自說出口讓吳秀娘教,現在卻又急着說了出來,逼得她退無可退,除了敏感的她總覺得齊師爺圖謀不軌,更是她無意間瞥見了吳秀娘因爲那副刺繡同關家意外地走得很近,最近多有私下聯繫。
這一點,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一則爲保全吳秀孃的名聲,二則若是“利用”得當,無論是齊師爺這個外憂還是吳秀娘一直不肯傳授技藝這個“內患”,都能得到巧妙解決。
樂意看吳秀娘吃癟,提到仙子,李桂花很快想起另外一件事。她不是能藏私的人,加之都是自己人,也就直接公開了自己的想法。
“仙子吩咐咱們購買的衣飾、玉佩、花瓶和字畫已經攢下兩大箱子,我想着三日後便是二十一,就想親自去一趟棲霞山,你們……要不要一同去?”
“若是想去,我也好提前安排。”
闊別仙境許久,這次倒是一個機會。
聞言,雲小荷面上一喜,顯然想去。相比之下,顧小玉依舊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吳秀娘卻十分的猶豫。
自從有了戶籍,免了後顧之憂,她便一心一意在第三進院子裡按照慕容蓮提供的新穎圖案刺繡,果然十分受大戶人家歡迎。
關家前陣子便找她預定了一副山水繡,先前,更是有一副花好月圓圖甚至賣到了陳縣令家。
不到一年時間,換來足足一千二百兩銀子的報酬,極大增強了她的信心。
眼看着這個院子越來越擁擠,每日都鬧哄哄的,還有一股子奶娃娃的臭味,外頭又開始仿製她們耐以生存的玩偶,吳秀娘越發堅定了要覓一良人嫁出去的心。
半個月前,她接下一單活,替城中首富關員外繡一副生辰禮,親自與她接洽的恰好是關員外的親姐姐。
意外發現吳秀娘進退得宜,儀態萬千,容顏嬌俏,哪怕是個替人沖喜不過三五日就死了男人的寡婦,但說是黃花大閨女也是有人信的。
想到自家弟弟三十好幾卻子嗣不豐,便試探着問了幾句,頗有那方面的意思。聽懂其中的深意,吳秀娘只一味害羞便暫時揭過了。
可心裡卻是再不能平靜,畢竟這個關員外吳秀娘是聽過的,家裡現有正房一個,小妾五個,但子嗣不豐,目前只得三個女兒養在關太太膝下。
一個妾生子,被關老太太親自養着。
若是自己能嫁過去,成功生下兒子,將來豈不是能同那個妾生子一道繼承關家千萬家財?
哪怕生的是女兒,也比窩在這裡好一百倍!
思來想去,便悄悄託人去相看了關員外的容貌。
那人倒也算是上心,前幾日便告知了吳秀娘關員外近日的行蹤,昨日她更是大膽地假借外出買繡線之名,在臨街的繡莊親自看見了關員外,頓時便喜歡上了。
溫文爾雅,儒雅大方,言談間總是笑意盈盈,再溫和不過。再一問,今年不過三十七,很是合她的心意,籌劃着只等着關家大姐再次上門,她便鬆口應下。
這種情況,她怎麼敢去棲霞山?
當初,她們四人可是答應慕容蓮了的,雖說嫁娶隨意,慕容蓮絕不干涉,但至少要撫育棄嬰五年。
而現在,不過才堪堪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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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是……敢問是齊師爺麼?”
在慈幼堂做了這麼久,趙大腳也算是有些見識了。見來人那酸腐模樣,再一聯想到顧小玉先前反覆同他描述的齊書才的外面特徵,猛地便想起來了。
“正是在下,不知道顧嬸子可在家?”
“在的在的……”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無比鄙視。這麼晚了,幾個寡婦不在家裡待着,還能到哪裡去?
說完,趙大腳便不再言語,這還是顧小玉教他的法子。但凡拿不準的事,說多錯多,還不勝緊閉嘴巴不言語,對方比你更急,總會說明來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