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這其中其實有天大的誤會!
他自己長得着急,比同齡人顯老,看着像是四十許人。可李桂花先前在啓明星過了段無憂無慮的好日子,加之經過形體禮儀培訓,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改變。
這才導致辦理女戶那日齊書才偶然間瞧見了,還以爲李桂花最多二十八九。這才肯吃“虧”,覺得自己能看上李桂花是對方的福氣。
“老身顧小玉,身後這位是吳秀娘。至於另外兩位,李桂花和雲小荷,此刻正在後院看顧棄嬰病童。如果齊師爺需要,秀娘……”
她不是無極縣人,不知道官府上門查戶籍是不是依照律令行事。可哪怕的確如此,小小衙差便能做的事,用得着一個分內之事是幫知縣做參謀的師爺親自上門?
加上那雙亂看的老鼠眼,今日之事怎麼看都透着一股怪異,但怪在哪裡,她暫時不知。既然如此,她乾脆自稱老身,也好絕了一切男女之事方面的麻煩。
至於讓吳秀娘跑腿,純粹是爲了她好。
眼前這人好生無禮,眼珠子都快粘在吳秀娘身上。
“你快進去將桂花和小荷叫出來吧,順道把戶籍一併取出來供齊師爺查看,可不能耽誤齊師爺的行程!”
“不用了,不用了,李桂花本師爺是見過的,那日便是她同黃大樹一道來縣衙辦理你們的女戶的。既然正在做善事,那本師爺不便打擾了,還請兩位自便……”
說着又明目張膽地瞧了一眼害羞的吳秀娘,這纔拿着冊子心不在焉地去敲下一戶的門。走着走着,倒是突然想起自己那日故意套黃大樹說的話。
黃大樹不知道其中的關竅,自然什麼都說了。
“幾個寡居女子確實是不易,但好在她們都是有手藝傍身的。顧嬸子會做手帕子,李大姐和雲大姐會女紅,剩下的那個還會刺繡。只要勤勞一些,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
就是因爲黃大樹稱呼顧小玉一聲嬸子,他纔對她沒任何期待,加之此刻親眼見了,毫無興趣,很快便丟到一旁。
他現在的想法是,吳秀娘竟這般年輕貌美,一看就是沒有生養過,他是一定要弄到手的。至於李桂花,他還要再考慮考慮,至少要看看她的女紅是不是真如黃大樹說的那般好,至少要能爲賺幾個酒錢才行。
他原本就缺銀子,不會養閒人。
想到這裡,回縣衙後齊書才立即便吩咐小廝許磊,讓他接下來的日子注意跟蹤顧小玉四人,目的是先看看四人的女紅主要賣到哪裡,價值幾何。
如有必要,可以掏錢買下。
許磊巴不得有活幹,立即便答應了。
原配悍妻一直被他甩在鄉間,任由自己潑辣、蠻橫的老孃磋磨。他是無極縣的師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娶兩個妾伺候怎麼了?
更何況不過是兩個寡婦,他這樣做完全是在做善事。
晚間,顧小玉還是同李桂花和雲小荷二人說起了此事。
可雲李二人畢竟沒親眼瞧見齊師爺當時的猥瑣模樣,也就簡單地當茶餘飯後的談資看。
至於吳秀娘更是不在意,甚至隱隱有些得意。
男人拿那樣的目光偷/窺自己,看顧小玉時卻毫無波瀾,其中的對比一看便知,那隻能說明自己還足夠年輕貌美,未來可期,值得竊喜。
獨獨顧小玉,鬱結難解,行事越發謹慎。
這件事難就難在沒有證據,不過是自己的疑惑,哪怕說出來也沒人信,說不定還有可能會傳出去,傳到齊師爺耳中,白白落人口實。
只需慢慢觀察着,若是對方當真心懷不軌,總會露出馬腳。又想到屆時再想法子興許就晚了,又確實鬥不過齊師爺,心中暗暗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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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幕國,光大十三年。
從年初起便有異兆,年年都要下好幾場大雪,今年卻連一片雪花也沒見着。此外,冬月的北方吹在臉色也不見多冷,老人們的老寒腿也不怎麼痛,連去世的老人都比往年減少了很多,人們過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暖冬。
可是,有經驗的農人卻高興不起來,反而隱隱感到有些害怕,這些徵兆,無一不是要大旱的前奏。
只可惜,哪怕有了這樣大膽的猜測,卻根本不敢說出口,生怕被官府以危言聳聽的罪名治罪。
且手裡統共也沒幾個閒錢,又要應付眼下逼近的年關,又要預備明年開春的種子錢,根本不敢把全部的銀子拿去買糧食屯着押寶。
屆時萬一並沒有大旱,那來年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只好一邊忐忑,一面照例過着。
到了陽春三月,這天便更加熱了,可小河裡依舊有河水,便是打了井的人家也沒覺得井水水位下降,麻痹了大部分人,覺得大旱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於是,耕地,播種,澆水……一切照常進行。
哪知這一熱就是一個多月,直到四月底,天氣越來越熱,已經比往年五六月份時還熱,雨卻一滴也沒降下來,熱得心心裡不踏實。
眼看着糧食越來越貴,人們這纔開始慌了,只可惜爲時已晚,小河裡的水越來越少,根本架不住農人們一桶一桶挑着往禾苗地裡灌!
哪怕是井水,也明顯下降了好些水位,多打幾桶便要繼續等地下水滲透。而打上來的水,多少有些渾濁,和以往的清花亮水完全不同!
完了,這架勢是真的要大旱了!
到了六月,隨着矮了一大截的冬小麥幾乎絕收,新的作物無法種植下地,在驕陽的炙烤下,田地龜裂,河水最終斷流,人們打得頭破血流只爲爭得一點水。
酷暑過後,山上更是連野菜、樹皮、嫩葉統統都不見了蹤影。藤蔓枯死,山間再無一點生機。
而一度肆虐、毫無敵手、讓人頭疼不已的蝗蟲都要麼飛走,要麼活活餓死,方圓百里再無一丁點綠色。
地上越乾旱,太陽便越無情,天上彷彿有十個太陽,從睜開眼睛開始到天黑,日復一日地炙烤着大地,彷彿要將一切都烤焦才肯罷休。
有遠親的,趕忙收拾好細軟帶着一家老小前去投親。沒有親戚投靠卻不想等死的,只能含淚拋棄祖祖輩輩定居的家園,一路流浪,只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能夠活下去,幻想着還有還鄉的那一天。
當然,也有死守着不肯離去的村民,每日艱難地熬着,焦急地等待着朝廷的接濟。
只可惜,此番大旱波及小半個姑幕國,全國13個省竟然有5個全部受災,朝廷根本無暇他顧,能夠堅持着不去鄰國借糧就算好的了。
今年的歲糧沒能收上來,國庫虧空,而敵國又虎視眈眈,就等着姑幕國因爲大旱而倒下,再乘機一哄而上,瓜分掉那些肥美的土地。
等不到朝廷的救濟,又不願冒險去遠方流浪,把生命交給未知:據說很多人都死在了沿途,根本沒看到希望。可是,肚子一直餓着也不是辦法,餓得狠了,總歸是要死去的。
這個時候,幾個臨近的村子間便開始了十分罪惡的交易:捨不得吃自己人,那便易子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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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葭村村尾,黃二牛家,傍晚時分傳來一陣哀嚎,很明顯是一個女人的哭聲。
那哭聲那麼悲痛,還夾雜着幾分不甘,幾分不敢置信,還有幾分恐懼,哪怕演技再好的影后也演不出這種真實的效果。
演技再好,那也是演,根本就不是切膚之痛。
“他娘,我知道你難受,你很捨不得。可是,你以爲我捨得嗎?你再瞧瞧,爹孃都餓成什麼樣了?再這樣下去,只怕熬不過三五日,二老都要活活餓死!就是岳父岳母那邊,只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剛開始,還勉強能一日兩餐,吃些粗糧果脯。漸漸地,糧食見底,野菜樹皮皆無,井裡的水也所剩無幾,人人餓得皮包骨。
若不是有岳父家的接濟,一家人早就餓死了。
“老五老六已經奄奄一息了,就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吊着,隨時可能餓死。與其等他們死了只能一具換一具,倒不如趁他們兄妹兩還活着,可以換回來四具死的。”
“你放心,我自會送兩具去岳父岳母家的。”
聞言,黃李氏哭倒在黃二牛懷裡,用枯瘦的像雞爪子一般的手無力地捶打黃二牛。家裡早就斷炊了,連好不容易藏起來的樹皮和野草幹都吃完了,一家子已經餓了整整兩天,只能靠後院裡那一點水吊着一口氣。
就在這時,鄰居黃大壯來到門外,重重拍了幾下門。
“二牛,換不換,我家老三就快不行了!”
黃二牛還沒說話,黃李氏“嗖”地一聲站起來,顧不得頭暈目眩,對着門外惡狠狠地開口大罵。
“黃大壯,你還是不是人!哪有扒着人家院牆問這種事的?喪了良心的王八東西,你快走,我們家不歡迎你!哪怕全家一起餓死,也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黃李氏的一番話惹得門外的黃大壯嗤笑不已。都什麼時候了,還跟他講良心?